天下节度-第5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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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以拖待变,才能在绝境之中找出那唯一的一条生路。而杨隆演和史太夫人所代表的大义名分是自己手中为数不多的几张牌,一定要好好把握住才能在关键时候发挥出最大的效力,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出了一点点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城外的贼军并无动静,听外间的探子的消息,这些日子贼军攻取了海陵、盐城二城,同时遣使者招降其余诸城,对于广陵并无攻势!”
“嗯!”徐温应了一声,紧锁的眉头却并没有因为城外镇海军的平静而舒展开来,从这般来看,方才王府的事情应该只是城中孤立的事情,并不是镇海军攻势的一个组成部分,应该不难扑灭,但城外敌军的行动就好像一根缓缓收紧的绞索,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这时徐温突然感觉到一阵窒息的感觉。
“你先退下吧!知诰回来了就让他立刻来见我!”徐温摆了摆手,示意那亲信退下。待到那亲信退下后。徐温扶着扶几站起身来,老妻赶紧扶住了他,徐温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紧锁,妻子心疼地看着正紧锁眉头思忖的丈夫,想要劝他保重身子,可话到了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正当此时,外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徐温立刻站住脚步,转身向门口投以充满希冀的目光。房门被呼的一声推开了,徐知诰顶盔戴甲冲了进来,便立刻转身关上房门,低声道:“义父,孩儿有机密事情要禀告。”
徐温立刻就明白徐知诰所说的机密应该和王府方才的烟火有关,他的心脏立刻剧烈的跳了起来。徐温强自压制住自己心中不祥的念头,坐回榻上,做了个让徐知诰说话的手势。
徐知诰却没有立刻开口,他看了看徐妻,稍一犹豫,才沉声道:“义父,弘农王与太夫人都被人劫出城去了!”
徐知诰话音刚落,屋中便听到一声咯噔,却是徐温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手上下意识的发力,竟然将一旁竹子的凭几压断了。徐温也顾不得这么多,厉声问道:“这不可能,王府戒备那么森严,各门也有重兵把守,城内便有小股匪徒,如何能将杨隆演和太夫人劫夺出城?定然是你搞错了!”情急之下,徐温一时间竟然不能接受这个消息。
徐知诰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千真万确。行事之人人数并不多,不过百余人罢了。只是主事之人乃是知训大哥,他矫义父之命,骗进王府,杀了徐虎,又用一乘坐舆,载了太夫人和弘农王出城投靠镇海军去了,我已经派兵追击,不过只怕是来不及了!”
只听得哐当一声响,却是徐妻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立即昏死过去跌倒在地,将一旁的矮几上的几件器物带落在地上,发出巨响。徐知诰赶紧抢上前扶起徐妻,猛恰人中,好一会儿才将其醒转过来,徐妻刚刚醒来,便如同发疯一般抢过一旁的短刀,便要剖开自己的小腹,哭喊道:“便要看看这里如何,才能生得这等宁馨儿!”徐知诰好不容易才夺下短刀,安置好徐妻,抬头一看却只见徐温坐在榻上整个人半晌无语,便好似一只木鸡一般,只是眼中流下两行老泪,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徐知诰见状,害怕徐温受了太重的刺激,生了痴病,将徐妻扶到一旁坐下,又伸手轻拉徐温衣袖,低声道:“知训大哥……”
徐知诰刚说到这里,便听到徐温口中低喝道:“畜生!畜生呀!徐某家门不幸,也不知前世做了何等恶事,今日竟然遭得此报,生出这等枭獍之子来!”徐温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开始还只有屋内人听的清楚,到了后来竟如同嘶喊一般,他平日里镇静自持,此时这般狂态让徐知诰看了,心中不禁生出寒意,一时间也不敢上前阻拦。
过了好一会儿,徐温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徐知诰这才敢上前低声劝解道:“义父,弘农王与太夫人落在吕方手中,那厮定然要借之大做文章,应当如何应对?”
徐温闻言立刻静了下来,徐知诰的问题正好戳中了他心中的要害。如果吕方,不,应该说是一定。以历年以来吕方用兵行事的风格来看,此人最善于借势用力,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既然杨隆演与太夫人落在了他的手中,他就一定会把这两人的价值压榨到极点,说不定马上就会出现杨隆演和史太夫人站在城墙外喊城的情景了,这对城内守军的士气破坏作用之大可想而知。可到了这个形势下,饶是以徐温的阴沉多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过了半晌,徐温突然叹道:“若是可求还在,吾焉能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天丧予,天丧予呀!”
徐知诰听到徐温突然提起已经逝去的严可求,心头不由得一酸,他满门被吕方所灭,便与严可求二人飘零江湖,相依为命,虽然非是骨肉之亲,但却胜似骨肉。如今严可求已入鬼蜮,两人阴阳相隔;而自己也身处孤城之中,被大仇重重包围,眼见得已经到了末路,心中已是悲苦到了极处,却是无一言能够置出,一时间竟然呆住了。
二人正在屋中相对无言,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冲进来一人,正是方才向徐温通报的亲信,气喘吁吁地喊道:“大郎,大郎在北门外喊话呢!”
“什么?”徐温霍的一声站了起来,厉声道:“那畜生喊些什么?”
“这个!”那亲信看了徐温一言,口中不由得呐呐起来,显然徐知训口中不会有什么好话出来。徐温看了那亲信一言,冷哼了一声道:“来人,去北门看看那畜生说了些什么!”
徐温爬上北门城楼,剧烈的运动让他的呼吸有些紊乱,长时间卧床缺乏锻炼的生活已经严重损害了他的体力。徐温突然的出现,在城楼上形成了一阵混乱,士卒和低级军官们忙乱的让开,徐温敏感的发现,士卒们的情绪有些奇怪,他的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快步赶往女墙旁,只见北门外的空地上,二十余骑正来回奔走着,为首的一人身穿绯红色的官袍,正对城楼上守兵高声喊些什么。在约莫百余步外的一座小丘上,另有千余名镇海军士卒列成军阵,显然这些是准备接应这些喊话的骑兵的。这时风向突然转变,向城楼这边吹了过来,带来了那绯衣人的声音:“广陵城守兵,我便是徐知训,徐温挟持杨王,倒行逆施,罪大恶极,如今困守孤城,已是穷途末路,吕公宽厚,只诛杀首恶,胁从不问,只有反戈一击,才是生路。”
徐温定睛一看,那绯衣人依稀正是其子徐知训,只觉得一口气撞上头来,身形一晃险些跌倒在地,一旁的徐知诰赶紧抢上前来扶住。徐温深吸了一口气,强自推开徐知诰,喝道:“来人,取弓箭来!”
徐知诰赶紧劝谏道:“义父,您重伤初愈,还是莫要动气——”他话还没说完,便被徐温厉声喝断:“快取弓箭来,你要气死我吗?”徐知诰不敢多言,只得从一旁取了弓箭来。徐温一把抢过,搭上箭矢便对准城下正在马上高声呼喊的徐知训射去。
第121章 城破(一)
徐知训一边在马上喊城,一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不远处骑在马上的王自生,正想着如何才能找个由头结束喊话,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他也清楚这队骑兵表面上是保护自己,其实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监视自己,自己是归降之人,身处尴尬之地,行止若稍有差池,便是杀身之祸,所以徐知训明知自己身在城下箭矢所及之处,还强忍着心中的害怕大声喊话,只能指望城头守兵顾忌自己的身份,不敢开弓放箭了。徐知训心中正怀着鬼祟心思,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弦响,刚刚下意识的将身子向下一伏,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便被坐骑带倒在地,右腿一阵剧痛,却是坐骑中箭倒地,将他的右腿压住了。
“快!护住徐相公!”本来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王自生见徐知训坐骑中箭,一边厉声呼喊,一边打马上前,用自己和坐骑护住了正竭力从坐骑下抽出受伤的右腿的徐知训,其余的骑兵们有的下马帮助徐知训脱困,有的持盾护住王自生和徐知训,还有的张弓对城头放箭,掩护众人撤退。忙乱了好一会儿,众人才护着右腿受伤惊魂未定的徐知训离开了城下的危险区域,只留下一具死马。
“该死,竟然只射中马!”徐温怒骂了一声,将手中弯弓猛的摔在地上,厉声喝道:“快开城追击,莫要放走了这孽畜!”可是城头上的将佐们面面相觑,没有一人去执行徐温的命令,一时间广陵北门城楼上形成了奇妙的气氛。
徐知诰看了看两旁的将佐们,心中不由得暗叹了一声,上前扶住徐温,低声道:“义父,城外情形不明,若是贸然开城只怕为镇海贼军所乘,还是持重为上!”
徐温闻言,看了看城头上的将佐,怒火渐渐褪去的他也感觉到了城头上的微妙气氛,知道此时开城追击并非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不由得暗叹了一声,一股到了末路的悲凉感充满了他的躯体,不由得下意识的靠住了义子的手臂,低声道:“我有点累,先回府中休息吧,城上的事情你就多费些心思,这个时候!”说到这里,徐温摇了摇头,一时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只得转身下城去了。
“孩儿恭送义父回府!这里的事情请义父放心!”徐知诰赶紧躬身行礼,在他的眼里,徐温往日挺拔的身形竟然有些佝偻了,看到这般情景,他心中不由得一酸。
徐温回到府中,便觉得神思困乏,只得回到屋中安寝。可不知为何,徐温虽然十分困倦,可不知什么原因,偏偏就是无法入睡,只能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在榻上翻来覆去。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外间的传来一阵巨响,便好似雷鸣一般。徐温本就入睡不深,立即被惊醒了,一骨碌便从榻上翻身坐起,快步走到窗边推开一看,只见远处已是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呈一种血红色,便如同无间地狱来,此时一阵大风由南边吹来,带来一阵阵喊杀声!
“来人!南边怎么回事了!”徐温厉声喝道,此时的他声音也禁不住带了一丝惊惶。可徐温呼喊了好几声,却没有一人应答,徐温只得回身从墙上取了佩刀,披衣推门出去看看究竟。
徐温出得院来,只见外间已是乱作一团,仆役奴婢们个个神情张惶,在院中奔来走去,没头苍蝇一般,有些年轻些的婢女还用煤灰弄脏了颜面,换做男装打扮,一副大难即将临头的模样。徐温赶紧唤来为首的询问。那人小心作答道:听说南门已被镇海贼攻破,贼军入城后四处纵火劫掠,城中已然大乱,如此云云。
徐温闻言大惊,他万万没有想到不过一夜工夫,情况居然败坏到如斯境地,他唯恐是那仆役不晓事情,随口胡言,赶忙往后院赶去。原来徐温后宅有一座假山,在假山上还有一座小亭,地势颇高,在上面可以俯瞰大半个广陵城。待到徐温气喘吁吁的上得那小亭,向城南望去,果然靠近城南的数个坊里已是火光四起,借着火光依稀可以看见南门城楼上昔日的大旗早已不再,显然那仆役所言非虚,广陵南门已经落入镇海军之手。徐温稍一思索便将事情原委推理出来,定然是吕方从徐知训口中得知广陵南门因为城外是沼泽地的原因,城墙较为低矮,便先让徐知训在北门喊城,以吸引守军的注意力,同时派出精兵,填平城南的沼泽地,然后突然发起猛攻,果然一举攻破了广陵城。想到这里,徐温不禁心中有如刀绞一般,这些日子来他养伤的时候也曾想过兵败之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