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故事(短篇集) 乙一-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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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了,你要是不在,我的钱就到手了。”
一段时间里,黑暗中只听见电钻的声音,与温泉小镇毫不相称的马达声在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狭小空间里回荡。握着电钻的右手被震得不断发抖,又打完一个孔了,移开钻头的位置,开始钻下一个孔。
“……你的父母都健在吗?”
“一年前都死了。”
“是吗……我的父母对我有太多要求,我觉得很累……”
“他们不顾你的感受吗?”
我想起白天见到姑妈,对女儿升学的事,她说:“我打算让她上一所我喜欢的学校。”姑妈是否在一首操控女儿的人生呢?
“所以今天,我是故意反抗他们的,本来说好要去的。”
“去电影拍摄场地?”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她有点怀疑我是否事先调查了她的行动计划,然后趁屋里没人的时候来行窃。
“不是很多游客来参观电影拍摄吗?所以我就随便猜猜罢了,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撒了个谎。“那倒也是。”她总算接受了我的解释。
她一定是违抗母亲的命令而选择留在房间里。
“我很爱我妈妈的,所以总是想什么事都顺着她的意思去做。她高兴,我就觉得很欣慰。可是最近,我也说不清楚,我发觉事情并不是这样……”
他的声音很弱,像个小孩子似的。也许因为这个原因,我不由得感到她对生活一定持着严肃认真的态度。她正生活于对母亲的爱和反抗的夹缝间,违抗父母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重大的事情。
我一边钻着第十五个孔,一边想起自己在她那个年龄发生的事情。
父亲执意要我上大学,而我却为了学设计而一心想念专科学校,我和父亲几乎所有得时间都是眼瞪着眼度过的。最终我还是没有听从父亲的意思,现在,我更和朋友经营设计公司。
我父母因为乘坐的汽车被一辆闯红灯的货车撞上而当场死亡,在一年前双双去世了。
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一起,吃饭也是在一块儿。父亲直到去世前的一天都对我不上大学满腹牢骚,当我和父亲说起设计手表的理想时,却引来他不屑的嘲笑。我当时非常生气地说:
“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看不起我!”
父亲是个在小工厂上班的普通人,没有高学历,在工厂的职位也不值一提。旁人看来,他的人生根本平庸的可怜。这样的父亲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呢?我这样一说,父亲便泄了气,不再作声。我怀着悲伤的心情出门,走到便利店去。
小时候也有和父亲吵架的时候,可是裂痕总会在不知不觉间自动修复。也许是因为我还小的缘故吧。一转眼就忘了吵架的事,很快又会与父亲说话。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得不能面对面和父亲好好地讲话了。
我和内山用我父母的保险金开了一家设计公司,直到现在,每当我想起父亲还是难受的喘不过气来。那到底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悲伤,我自己也常常弄不清楚。
我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打孔,大概是我想事情想得入神了。这时钻头钻开的小孔已经连成一个半圆,只要再打十个孔,应该就可以凿出一个可容一只手进出的小洞了。
“即使父母反对,我也没有听从他们。”
我对她说道。
“那么,你的人生有过的怎么样呢?”
“要是过得好的话,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握着你的手了。”
“那倒也是。”他对我的话表示理解。
“你不后悔吗?”
我很希望可以骄傲地说,自己的选择当然不会有错。可是就算我当初按照父亲的意思来选择自己的人生,我也一定会心有不甘,感到遗憾的。
我把这样的想法说给她听,但没有提到那些可以让她猜到我身份的部分。我感觉到墙那边的她在静静地倾听我的话。
不一会儿,我打完所有的小孔,吧电钻放在地上。
小孔打完以后,墙上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把切成圆形的墙壁往内一推,它就落到墙里面去了,第二个可以容一只手进出的洞口打开了。
这个时候,她已经没什么话可以说了。我们彼此都默不作声,在一种奇妙的沉默中,我只是紧紧地抓住从墙里伸出来的手腕。在云层遮盖月亮的夜晚,建筑物件的空隙显得尤其黑暗。我的心在黑暗中变得越来越平静,根本想不起不远处那些礼品店和夜行的路人。一切都融入周围的黑暗中,世界好像只剩下我紧握着的那只手。
“……你又凿开了一个洞吧?”
那女人从墙壁里伸出来的右手动了一下,她的右手也悄悄地握住我左手的手腕。可能是因为长时间暴露在外面的缘故,她的手很凉。
“真对不起你。”
我说着把右手伸进刚刚凿开的墙洞里面。在壁橱里一摸,发觉里面散落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定是她刚才找手机的时候从手提包里倒出来的东西。我的右手在壁橱底部的木板上摸索着,在那些东西里面搜寻着我的手表,每当碰到一样东西就用手摸一摸,看看是不是自己的手表。
不一会儿我的右手碰到一件东西,手感和重量都与自己的手表一样。如果我的手活动自如的话,我恐怕会抚摸着胸口大松一口气。
就在这个时候,我抓住手表的右手突然被紧紧地握住了。我想一定是她用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握住我的右手。
同时我的左手也起了变化。刚才她悄悄握住我左手手腕的右手也突然鼓足了气力,之前一直是被我抓住的手这时也紧紧地抓输了我。
我的两只手都被抓紧,右手深深地插进墙洞里动也不能动,就和隔着墙壁的她有着同样的姿势。
“这下我们打平了。抓属你这双手,你就不能切掉我的手指头了吧?”
她在墙壁那边得意洋洋地笑。虽然看不见,但她的样子却浮现在我的眼前。
我的右手被她固定在里面,没办法捡起用来割手指的钳子,就好像被夺走了架在人质脖子上的刀一样。
“这可真是……见鬼了。”
我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
“真是太遗憾了。”
她说完突然大叫起来:
“来人啊!抓贼啊!”
那声音可能周围五十米范围内都能听到,她的叫声刺破了安静的夜空,古老的旅馆墙壁也被她的声音震得颤抖。
我慌忙看了看四周,背后那栋建筑物的房间亮起了灯,我所在的地方也被灯光微微照亮了些,也许马上就会有人从那窗户里探出头来。
“你放手啊!”
我对着墙壁大叫起来。这时我的左手却仍然抓着她的右手,连我自己都觉得这话说得很不公平。
“我不放。”
她说。于是我用力把右手往外抽。她那抓住我右手的左手也被我一块儿拉到洞外。即使如此她还是丝毫没有放开我的意思。
墙壁里伸出两只白皙的手臂。我被这两只手困住了。我想她的气力很快就会用尽吧!可是在此之前可能就会有人赶来把我抓住。
墙壁那边传来有人从走廊那头跑过来的嘈杂声和急促的敲门声,他好像把房间的门锁上了,那对我来说是一件很幸运的是。
我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在她抓住我右手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好疼!”
这一口就算没有要出血,也一定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在她叫疼的同时,抓住我手腕的力量减弱了。我没有放过她松懈的那一瞬间。
我把双手猛地一拉,总算挣脱了她的手。由于用力过猛,我向后一屁股栽倒在地上。我两的手都得到解放。
我的手逃脱以后,从墙里伸出来的两只手臂也立刻消失在墙洞里。借着后面窗户漏出来的灯光,我看见白皙的手臂被吸进墙洞里去的样子。墙上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
我的右手还紧紧地拽着那只表。我没有时间打开手来确认,但触觉告诉我那是我的手表。把它扔进工具箱后,接着便把地上的工具也塞了进去。
穿过背街的小巷,我跑到停车的地方。幸运的是,好像没有人追来的迹象。我跳上汽车,发动引擎。车很快就驶入了公路,当我把车停在便利店停车场的时候,总算可以解除警戒了。
坐在驾驶席上,便利店的灯光穿过挡风玻璃照到我的身上。总算逃过一场劫难,我安心地抚摸着胸口松一口气。我打开助手席上的工具箱,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把表放进工具箱的时候我并没有仔细看过,到这时我才发现我在墙洞里摸到的,是一只市场上到处可以买到的普通手表,虽然摸上去的感觉和重量的确很相似,可是它明显不是我那只手表。
也就是说,我拿走了她的手表,而我自己的手表却留在她的房间里。
一年过去了。
“我总算知道你设计的手表为什么销售量大增了。”
内山一边说一边在我的桌子上放一杯咖啡。
那时我正在事务所望着墙上的日历,回想一年前那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个在旅馆墙壁上钻洞的夜晚,现在想来还像一场噩梦,但值得庆幸的是我还没有被警察抓住。
那一夜之后的一个星期,我尽量避开人们的耳目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内山看到我的样子还以为我是因为手表停止生产而感到颓废沮丧。
半年之后我们的经营有了起色,所以尽管生产数量很少,我们也有余钱推出我设计的手表。我觉得那天晚上没有被抓住实在是太幸运了,要是那一晚被抓住的话,发售手表的计划也不可能在半年后重新进行。
就这样,我设计的手表推出了市场。刚开始的时候,销售情况更上一次一样并不乐观,可是至今已过了几个月,销售量却出现了明显的上升。
“喂,你听见我说的话吗?”
内山说话是站在我的面前,挡住了日历。
“销售量上升说明我的才能终于得到别人的认同啊,内山!”
我这么一说,他愕然无语了。
“……对了,你看过那部电影吗?”
“电影?”
我不解地问。他于是点点头向我解释。那是最近大受欢迎的一出电影,亦正是一年前在温泉小镇拍摄的那一部。
“你说的就是那个吧,主演的女演员有一个由两个汉字组成的古怪艺名吧?”
我不无得意地展示我从姑妈那里学来的知识。
“你别胡说!什么古怪的名字!”
内山有些义愤填膺地说。他坦白地告诉我,那个女演员演出的电视剧他每集必看。我平时不爱看电视,所以连她演出的是什么样的电视剧我都不知道。
“过两天有她的握手会,我带你去。”
“不用了,我可没那么无聊。”
“喂,你也太老套了吧,连她都不知道。这样吧,我有她的CD,你听听看。”
他根本不顾我的拒绝,说着就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一张CD来。那个偶像女星竟然还出了唱片,让我感到吃惊,还有内山竟然买了她的唱片并把它放在公司,也同样叫我吃惊。可是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起那部电影呢?本来我们不是在谈论手表销售量上升的事情吗?
备有CD播放器的音响组合流淌出阵阵清澈的歌声,我的思绪被打断乱。
“怎么样?”
内山满脸笑容地看着我说。然后他的脸又沉了下来,因为我突然站了起来,弄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