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1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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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透露出彷徨的内心,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好,刚才是在众人面前,表现得沉静,免得众人惊慌,事实上,再一次对胜利不报大的幻想,当然,对撤退的顾虑更大,草草成军的部队本就是乌合之众,一旦后退,就是败退,回到野牙,再突围,怕立刻就如鸟兽散了。
姬康刹那间感知到了她的软弱。他盯住那战甲也无法掩饰的修美背影,又闻到她身上被山风吹来的淡淡香味,竟在这护卫远离的时候,生出一种搂过去的冲动。他已经岁数不小了,自制力也不是不好,但在暗暗恨自己,恨自己让这么一个高贵而坚强的人这样忧心时,带有一种保护的冲动。
他的确不敢,心虚地站着,低声说出实话:“我们不可能打胜,还是让主公早点打算得好。”
心里所想的事一但开了口子,不能承受的心情难免倾泻而下,这个中年汉子立即哀求说:“我们还是撤退吧。突围出去再作打算。”
樊英花猛地回身,两眼在黑暗中如星星般闪亮,她缓缓地说:“不。”
“那?!”姬康一咬牙,坚定下决心说:“以沙通天的名义请救兵!”
“救兵?!”樊英花差点当他白日做梦。
哪里有什么救兵?!
就是秦纲,也如丧家之犬,哪里能请到救兵?
她从姬康的严肃终感觉得,这话倒不像安慰,而是遥遥之中,真有盟友存在,立刻脱口发问:“谁?”
“北方的夏侯氏!”姬康说,“具体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沙通天的粮食,兵械等都来得蹊跷,就连钱财也要上贡。后来,我们投奔他时,他们向我们打听一家人的下落,然后派人向北送信,我就觉得奇怪。但当时,我想来想去都想不到是谁,后来试探了几下,最后确定是这个人。”
樊英花有些不相信地问,但还是倾向与相信:“你是说他养了沙通天多年?的确,从沙通天的马队上都说不过去。”
她胸中升起滔天大浪,立刻便想:若这个人是他,他养沙通天有什么目的?拿了沙通天的赃物,怎么洗钱?
沙通天突然起兵,是不是受他指使,准备着引狼入室?
随即,她撇开这些,简白直了地问:“他这个人怎么样?实力如何?我们会不会在做傻事?!”
姬康说:“我倒不知道这些。不过,将军有了这样的意思,立刻可联络沙通天。他一直想与主公合作,怕就是这个靠山指使,目前,他也面临着,顺便被官兵灭掉的危险,为人为己,他都要同意。”
樊英花下颌微动,这便点头,却还是说出担心:“都说沙通天如何了得。他是否能看透这几点,靠拢我们,向我们交底,而不是只是别人的走狗,没有什么野心?”
姬康承认樊英花考虑的周到,但立刻肯定地说:“他不像是一个没有野心的人,或许,考虑过自立。”
回到寨中,已经夜深。
樊英花随便摆了姿势躺在床上,只觉得浑身散了架子一样,一身焦躁和酸疼,连入眠都很困难,不只一次地安慰自己说:父亲一到关键时刻就六神无主,自己挑起担子,硬撑也是不得已。
半夜里,她爬起来就想到狄阿鸟,心里恨恨地说:“这小子拉走了一队人,连个消息也不送回来,这会在哪儿,知道不知道仗不好打,怎么才能联络到他?”
正想着,接到了狄阿鸟派人送来的消息:“沙通天夜袭,见信接应我。”樊英花不动声色地看着,却因为信中歧义顿生,不由发自内心地恨意,反复地在心底问:“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沙通天夜里袭击了他,让我去接应他。还是沙通天袭击敌营,让我去接应丝毫没关系的他?”
※※※
自野牙离开后,飞鸟的骑队一口气奔跑了半天一夜。到达大孤寨的时候,他就接到了入山的命令,说是让自己根据敌人驻扎的地方做好隐蔽,为合兵决战做好准备。
他这样入山,和樊英花那可怜的埋伏是一样性质,然而,还根本就不知道去哪埋伏。
第一天,他的骑兵中就打了三场架,其中赵过参与一起,晚上逃跑六人。
第二天,他轻易地抓回来几个逃兵,集中全部兵士,让觉得被背弃的人一人打他们一拳。众人都是年轻气盛或者血气方刚的人,不管心里如何想,嘴巴里却特硬,想想自己打得轻了,显出有日后逃跑的嫌疑,个个往死里下手,把六个逃兵打得连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口中只说自己背弃众人,罪该万死,再也不要有人学自己。
这天下午,他干脆让大伙自由结合,以军官为首领,分出三拨人好好打几场群架,虽然跟闹一样没打起来,却出现了一种怪事,军官下的小兵和别圈子里的人说话一大声,就围上一堆笑咧咧的人,个个叫嚷推他:“敢碰俺这边的兄弟,不想活了。”
第三天终于清闲了。
他这才吩咐骑兵们愿意打的继续打,不愿意的可以在荒坡歇马,悠哉游哉地休息等候。
这一等,众人等到了在西面战场上出现过柳上缺月。此时,大孤寨这里的战斗已经就要结束。冷飕飕的甘燕烈风开始在山野纵横,完全不像靖康南方那儿送纸鸢摇扶轻上的苏柔剪刀,而是带着放旷和呼声。
它一来就扯着塞外才有的微尘,刮过山岗原野,要吹干男人的面孔。这劲烈之风,就如往日英雄的灵魂,一股就能吹足男人们心中最不羁的灵魂,吹得飞鸟一阵热血乱涌。
疾风劲草跌宕之地,从来都是英雄辈出之所。
这条游牧人喜欢当成南下之路的平原上,不知道涌现过多少英雄豪士,演绎过多少可歌可泣的悲壮昔日。
飞鸟不知道是因为因它的往昔而爱它,也不知道因爱它而想起它的往昔。
说实在的,这里的风土人情真有些符合飞鸟的胃口,有让他回到家乡的感觉。他站在高岗上等派出的唐凯,一改乱歪乱扭的不良作风,吹起低沉的六孔牛角。
他练习音律的本意没有他自己吹牛时说的那么伟大,有时,纯粹是为了让自己的每个指头灵活,射箭更快,与人打架不放弃节奏,但后来学了几种琴,有了谱,他就真上瘾了,篡改名曲,哼哼歪歪,还一吹就陶醉。
这是一首歌颂善良的天马是怎么被贪婪的人类害死的《天马曲》。
据撰曲人的注解,此曲入了邪道,一旦启奏,乱世将临。
风月却说:因曲中本是极高雅的曲子,悲而不伤,哀而不怨,需要包含着一种大慈悲,并非什么邪曲,因此,此曲不但不邪,反而蕴藏了大悲喜,大智慧,蕴藏着什么王者之道。
飞鸟怕风月说得不准,通常只敢吹奏一半,今日却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吹过大半还不想停。
在这浮动的月光中,他几乎感受到与旋律一起随风飞舞的感觉,眼前渐渐铺展出一个一个跳动的画面,不由想一口气吹完。
但他还是停住了,去感觉被曲子带来的博大的意境,用心去看那远离尘嚣的天与大地。渐渐的,他的心神收回肺腑,却担心起现实问题。他不得不去想吃的。带的干粮,今天就吃完了。难道要吃耕牛?
这些耕牛绑上草,浇上火油,打仗的时候用上,冲敌敌跨,怎么舍得就这么吃掉?吃驴和骡子?更不行,一个驴子也挡得半匹马,骡子完全可以当马用,杀了用什么打仗?这倒不是他吝啬,把能打仗的家伙都吃掉了,还拿什么去打。
要说没了坐骑,他这一小队人马连半点蹦达的资本就没了,完全是官兵喝稀饭的功夫,就给消灭掉了。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九节
正是想派人向寨中报信,要求他们解除这很混蛋的潜伏任务时,几个士兵在赵过领着,分成几路冲上山坡。但看几人带着满不在乎的样子,假装着冲杀到面前,狄阿鸟就一阵子舒坦。他向几个小兵一指,暗地里乐呵呵地说:看到了不?阿爸,整天担心我没出息。这不,我的弟兄。
带足洋洋得意的表情,他看着远方,把手指头含在指头里吹了一声,却用余光瞥到赵过身上。
赵过一脸地红光,连忙大力地摆手,带足作福作威的样子说:“快,快!集合!”看到它们下去督促,他悄悄地溜在飞鸟身后,最后走到并齐的位置说:“唐凯不会挂了吧?这么晚也不会回来。”
“敌人来了!”飞鸟经验地用手指头在空中一抿,最后把小手指头填到嘴巴里尝了尝,然后给赵过夸耀说,“我早就闻到了风里吹来的土烟味。大概有万余人马,对,已经和我们打了一,二,三,三下!”
赵过大为佩服,茫然地崇拜,不敢相信地问:“连这你都知道?”
“恩。当然啦。”飞鸟点点头,对着远处“啊”了一声,又说,“唐凯被敌人缀上了。”说完,他就从一处坡路冲了下去。赵过眨着眼睛,带着晕意苦嗅,去打探土烟味,却只闻到早春夜里的几丝冰凉,于是,立刻不舍地跟在后面跑,大声地问:“这又是怎么知道的?!”
说完,他已经看到飞鸟的消息来源。唐凯和两个骑兵就在数步以外的林子里,正在故弄玄虚地按飞鸟要求地那样,烧木头传讯,不过都还没来得及点着。他们见飞鸟冲了下去,有点发愣,正要跟随,被赵过拦上。
“乖乖!他什么都知道!”赵过感叹地说,说完,仍然不能破解飞鸟怎么知道远方消息的他看着唐凯怒腾腾地说,“你怎么能让官兵跟梢?”刹那后,前方飞鸟的口哨又想。他来不及再给几人计较,喊了两声:“快,快。”便箭头一样冲出去。
唐凯也连忙丢了手头上的乱柴火镰,带人上马,但冲出好远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自己的马刀,而是长树枝,立刻怪叫一声丢掉。几人行过,后面的大队人马也越了山头。除了马蹄声就是他在那大喊:“谁能借给我一把刀?”
飞鸟冲下山坡,见到一队骑兵在月光下看不到尾,千面的人点着几只火把,正微微怔怔地向四处留神。
一个汉子也听到了马队过来的蹄声,警惕地拉住马缰,一眼看到飞鸟,便大声地询问:“你是何人?”
他旁边坐了个消瘦的汉子,一双因颓废而形如三角的疲沓眼睛微微起意,听在耳边立刻补充再问:“你们,是何人?”
飞鸟怎么看也觉得他们不像官兵,立刻就说:“你们又是什么人?打哪来?”说完后,赵过已经冲到跟前,截上他的话,大声地说:“不要跟他多说,说多了就打不起来了!”说完,一夹马就往前冲。
飞鸟知道他是从打架经验里总结的打仗经验,慌忙大声叫他。
但已经来不及,他的马被人一箭射杀,整个人就像一头抛起的一头蒜,摔了个结实。得到这个机会,首领又问:“你们不是官兵。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
飞鸟背后的人马业已赶来。
两起人马便遥遥对站着,你望我,我望你,你问我什么,我问你什么,都不敢说开打的话。几个兵士在飞鸟的吩咐下下马,步行去看阵营中间摔得昏头昏脑的赵过,将他弄了回来。双方都不想动手,又都带着猜疑,想先知道对方是谁,相互只问不答。“不知道这是哪位爷的山头?我是通天爷。”对方为首的汉子终于难以按捺耐心,吐露名号。但他战败之机,怕对方在名号上争长短,只好掐掉半截,仅仅用了“爷”字。
飞鸟太意外了,他死劲地看住火光中的沙通天,见他脸色黄如老铜,身上穿着身游牧人才穿的辫线袍,便惊讶地问:“你的衣服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