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日春秋-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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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就要走了,我走以后,肯定要有人欺负你。你应该和他们硬碰硬地干几回。不再让别人都觉得你胆小怕事。是的,他们觉得你胆小怕事,可我知道,你不比任何一个人胆小,只是还弄不明白在不面对敌人的时候该不该使用!”
飞鸟觉得自己和叶赫完虎臣他们之间不是谁欺负谁,变成一种说不清倒不明的关系,而这种关系甚至不是取悦于龙琉姝那么简单,隐隐指向将来,因而停到龙沙獾的身后,申辩说:“阿爸不许我打架,他说我们打架,输和赢不由自己决定,都关系到他们背后的阿爸,轻则给阿爸带来难堪,重则会给家族带来不幸。你信吗?”
龙沙獾回过头,面带讥讽地问:“你真那么听你阿爸的话?”
飞鸟以你有所不知的样子上前,勾了他的脖子说:“那要分什么话嘛!”他目视玩闹的伙伴们,兴致勃勃地说:“你去黑水打仗,我到璜水放牧。我们将奉养阿爸、阿妈,建立功业,你将来成为英勇善战的将军,我将来成为牛羊遍地的富人,怎么样?”
龙沙獾都被他横飞的吐沫喷中,却顾不得揩一揩,不敢相信地说:“阿姑说你是做不上瓦里格,跟我们所有的人赌气。”
飞鸟大拍胸脯,说:“阿妈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龙沙獾只好威胁说:“我要把你的话告诉她……”
飞鸟心虚万般,掐着他的脖子大晃大叫:“我看你敢。”他陡然露出自己志向,迫不及待地问:“阿哥。仗没有打,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是时候向阿舅告辞了吧?!”
龙沙獾被他晃得头晕,勉强说:“就是你拿定主意,你阿爸愿意,也不能急于一时吧?!”
飞鸟往前加快脚步,一边试图逃脱他的报复,一边想:我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再不走,就快过年了,过了年万物复苏,就到了春天。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三卷 意气牧人思藩业,驻马衔环持杆节 第三十二节
阿鸟到大帐和龙青云说明去意,并没得到允许,只好无比沮丧地出来。他逛了营地的边缘,坐到反扎下的平板车,突然看到叶赫完虎臣和龙琉姝肩膀碰着肩膀,往营外走,心里猛然紧张,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暗想:天已经很晚,他们要去干什么?想到这里,连忙站起来,头昏沉沉地跟到后面,走不多远,只见两条人影停下,相互拢抱,虽然看得并不清楚,却是确确实实的接吻……
他浑身冷得发抖,胸口忽如受了铁锤的重重一击,头晕眼花地往前奔。
眼看快到跟前,两人仍未罢手,“唔唔、啧啧”的声音尚清晰可闻,他声嘶力竭地弓起脚,哭声大喊:“你们,你们……?!”
面前两人惊乱地分开。龙琉姝连忙背过身,什么话也不说。叶赫完虎臣却面向飞鸟,眼睛扑簌不定,强打镇定地咆哮:“你喊什么?!”他连忙换换口气,低声下气地说:“阿鸟。这是我和你阿姐的事,你放聪明点,龙沙獾要走,以后有什么事,你找我!”
飞鸟“噌”地拔出腰间弯刀,尖锐大喝:“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叶赫完虎臣极不理解,跃后一步,狂声低叫:“你疯了吗?”龙琉姝转到叶赫完虎臣面前,颤抖地收买:“你发誓忘掉这一切。瓦里格就是你的。我和完虎臣对长声天起誓,支持你做瓦里格——”叶赫完虎臣拔过她的肩膀,再次迷惑低叫:“琉姝。你怕他什么?”
飞鸟头晕目眩,四肢无力,感觉刀也离手而掉,只是喃喃地嚷:“你让开。你让开。”龙琉姝摇动头颅,紧张地说:“你打不过他。他一刀就能要你的命——”
飞鸟从口中迸射出“滚”,绕着往叶赫完虎臣的脸前挺。叶赫完虎臣也拔了刀,粗声说:“你这个卑鄙的小孩,怪不得阿姐、阿姐地跟到琉姝后面,原来你也爱她……你要选择决斗,死伤也怪不得我!”他用胳膊别过龙琉姝,躬身欲斗,眼看狄阿鸟破绽百出地扑过来,信手搅过他的刀背,杀来面前。
龙琉姝听到刀斩下的“嚓”响和飞鸟的闷哼,连忙自后拖他一把,大叫:“你不能杀他!”
飞鸟半跪在雪地里,血顺肩膀往下淌。疼痛让他突然明白,他一定不会是叶赫完虎臣的对手,不是两人的年龄差异,也不是刀法的好坏,而是自己内心深处竟是那样地在意龙琉姝,以至于想到他们抱在一起就手脚发抖,脚步不稳。
叶赫完虎臣操刀站在他面前,“啧、啧”地羞辱说:“狄阿鸟。回家多喝点你阿妈的奶吧。”
伤口的凉意很重,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痛。狄阿鸟紧眯眼睛,用力地站身起来,把刀交到另一只手中,然而血液宣泄而出,袍面猛然殷红。
龙琉姝和叶赫完虎臣都有点不敢相信这一刀伤他这么重。
飞鸟低头看看,弯腰捞把一大把雪涂上,五指沾满红色的雪渣。龙琉姝猛地推开叶赫完虎臣,连声责问:“谁让你砍伤他的?!”叶赫完虎臣惶恐说:“我想着衣裳厚,狠擦一刀也不过刮道小口……”龙琉姝打断说:“你混蛋。他冬天也只穿一身袍!”
她回过头来看飞鸟的伤口,被刀顶住。
飞鸟用左手拿住刀,慢慢地抑制住自己的喘气,向一旁颌首,用力地吐出一字:“滚!”他不期望龙琉姝主动,狠狠踢过去。龙琉姝万想不到他连自己也敢打,呆了一呆,不由得心生愤怒,回手狠狠掴到他脸上,大吼道:“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飞鸟早已摇摇欲坠,轰然仰倒。叶赫完虎臣连快上来,牵着龙琉姝说:“我们快走!”龙琉姝连忙挣住身形,不敢相信地说:“那他呢?”叶赫完虎臣极为害怕,连声说:“我把他砍伤,他定然回去告状,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你愿意看到我死——嘛!”最后一个字,他咬得特别重,硬生生地拖走龙琉姝许多步。
龙琉姝使劲地扎住脚跟,狠狠地哭打他,他却仍不肯丢手,苦苦哀求说:“我是爱你的呀。你难道不爱我吗?!”龙琉姝只好说:“他不会告诉别人的。你再拖我,我杀了你!”叶赫完虎臣连忙丢开她,后退十来步,几乎一个趔趄摔倒,大声说:“你根本不爱我!你爱的是你阿弟……因为你和你阿弟斗气,你才找我。”
他翻着跟头,连滚带爬地往回走,龙琉姝扭头回去,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消失的。她看看仰天倒地的飞鸟,一时不知怎么下手好,只是摇晃这那张沾满碎雪的脸,叫道:“阿鸟。阿鸟。你千万不要死。你千万不要死。我不想你死啊……”
她栽到飞鸟身上大哭,忽而醒悟过来,把飞鸟抱起来扛到肩膀上,一边摇晃一边大喊。
她失去丝毫的理智,头脑一片空白,竟张大嘴巴大叫:“阿爸!”
营地里人听到也不知道“阿爸”是在求救,很久才露面。龙琉姝看到他们,“扑通”摔倒,她也不知道怎么被人拥着回去的,见到阿爸,一头扎进他怀里痛哭。
龙青云用两只手晃动她的胳膊,咆哮中隐隐伴随虎啸。他没能问出来是什么人,当即让卫士到营地外搜寻……而自己当面去问最受怀疑的大朝人。
众人竟相拔看横陈檀板的飞鸟,发觉他的伤口已经凝结,逐渐离开。他们走过之后,阿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起身看看大帐,仍然清晰地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不由得挣扎着坐起来,慢腾腾地向外走去。
雪夜朦胧,没有谁注意到他。
他不大功夫来到保留活物的圈外,翻进到捉到一只黄羊,用力扭倒。因为太用力而崩坏上过药的伤口,造成相当大的不便,他并没能拔出腰里的短刀,只用嘴巴叼住黄羊的脖子,舔到动脉,一口咬断,呼呼喝到身体感到温暖为止。
他坐在羊圈里,慵懒地背靠栏杆,摊出两条腿,头脑中不断地回想曾经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一再为自己的孱弱耻辱,而这时再想去找叶赫完虎臣,仍然因为愤怒而发抖,只是暗暗地说:“我不能这样下去……我要离开这里,回来打败他。”
他不顾伤疼,把死羊拖出来,而后拉着羊腿,大步往前走,很快回到自己班的帐篷,想到进去会遇到出走的妨碍,便只在帐外取到自己的弓箭,再找到自己的马。马嘶声还是惊到帐篷里的伙伴,他们出来大叫:“阿鸟,你怎么啦?!”
飞鸟不顾翻身,抽马股一鞭,如锥似箭地驰到黑暗里。他走出营地,依稀记得前面有片林子,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因为连刀也没有带,就不停地往前走,到自己的马匹轻轻一拱,便猛扯弓箭,射往黑沉中的一双亮眼,听得一声悲鸣。
这是一只觅食的狼。
飞鸟啜几口血,在黑夜里拔狼皮,撬狼牙,而后继续往前走。
他穿过林子,记起营地安扎的路线,提前往前狂奔,半路经过一山,摸到山后腰,接连猎过几只狍子,再次蹲下拔皮,拔过之后感到饥饿,坐下来啃顿温热的生肉。
大约到了中午,他找到一所猎人居住过的小屋,便住了进去,他生过火,慢慢地翻烤皮毛,收拾木屋。木屋左右两边都是用火烧出巨大树根,后边是浅凹的山壁,其余地方被横木楔紧,不但牢固可靠,还格外温暖,但里面已很久没有住人。灯里的皮油涸成黑薄皮,低榻上铺就的皮毛被虫蛀鼠啃,使劲儿一掸,碎片四起,呛得人咳嗽。
榻上的石壁上开出小洞,里面摆着巨大的羊头骨。
飞鸟拿过它,发觉里面竟然安放不少干草药,拿出半块闻闻,已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他想象着屋子的主人,摊好自己半干的生皮,拔出火道烧一会儿,躺倒决定:我就在这里养伤,回头打败他……
夜晚到来,附近传来野狼嗷呜的嗥叫声,像是在召唤同伴。
飞鸟同时张来眼睛,提着弓箭出去,不大一会儿提了只松鸡回来,这就杀鸡取骨,拔出细骨针,摸摸索索,颤颤抖抖地勾缝裂开的伤口。针刺走过血肉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样需要你有极大的勇气,能忍受极大的痛苦,在痛苦中保持手稳、冷静,然而,他轻轻闷哼,扑簌盈满泪光的眼睛,反复屈伸鼓出青色血管的脖子,却得到心灵上的宁静和野狼般的愤怒。
大雪淹没的冬天会使老林更加奇妙。
丛林中所有的活物都活动笨重,只有雪压枝头吱吱哼哼,偶尔才有兽音鸟啼打破寂静。
生活像是移动的白云,缓慢而宁静,但更容易让人得来锻造灵魂利器和内心平和的孤独。五天过后,阿鸟的伤口长好大半,他披上自己给自己做的新衣裳——用骨针缝制的生皮以上,戴上别了一支松鸡尾巴的貂帽,背弓掖缰,行色匆忙。
就在许多人为他突然不见而着急时,他计算着马队的行程,走上漂泊松针和少量落叶的雪坡,飞驰于白茫茫的大雪裹紧的平地,在危险的地方慢慢下脚,以判断有无雪窝,来到冰封的河流上,趴下哈口气,用袖子使劲摩擦,定要看看能不能把冰擦亮,望见一条活鱼。
龙琉姝时常沉思,叶赫完虎臣时常感到后怕,而狄阿鸟却穿着自己缝制的衣裳,裹风雪披星月,把马缰掖到屁股底下马不停蹄地赶路。时而,他和马一起奔跑,时而,他用一手持着羊腿,用白亮的牙齿啃剔上面的生肉——因为他知道,在一直喝不到茶、奶盐巴的时候,也只有喝热血,吃生肉才能保持身体处于巅峰。
到营地的路程在马蹄和人腿下变短。
雪山时时在他手爪下从小变大,独立雪丘的野狼往往在他噼啪的马蹄声中惊走。
经过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