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丝断-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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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个月二弟他不都挺好的么,怎的突然又病倒了?”苑雪华奇道。
“还不是那个释然搞的。雪香拿了药和点心好心去看他,一回来却病倒了。”大夫人的语气了带着一丝埋怨。
苑雪华突然眯起眼睛咬牙道:“是那个姓应的小子害的?事可忍孰不可忍,他们应家果然没有一个好人。”他顿了一下狠狠道:“爹,我这就去求奶奶把释然派给我,我要好好管教管教他。”
苑至臻明白儿子的用意,所谓的管教,大概是要把释然留在身边狠狠折磨,于是出言劝道:“雪华你不要冲动,虽然阿颜那件事是应家做得太绝,你也不要随便迁怒别人。”
“爹,您不用说了,您不明白的。”苑雪华的眼神有些狂乱,好像陈年的伤疤突然被人揭起,才发现那里从来就没有愈合早已腐朽到深处,无边的痛苦涌上心头,“应秀颜伤我多深,我就要双倍奉还到他们姓应的人头上。”
“娘以为两年过去了,你早该忘了那个女人。”大夫人幽幽道。
“让我怎么忘了她?”苑雪华冷笑,再无心思吃饭,起身离去。只丢下一句话:“这次你们谁也不要再拦着我。”
六
苑雪华怀着浓重的恨意跨进那衰草寥落的小院,院子里枯叶堆叠,满目荒凉。听苑忠说那个姓应的小子就住在这里。一脚踹开虚掩的房门,脑中早已想过上千遍各种恶毒的折磨人的法子,在见到释然的瞬间竟然变得有些模糊。
屋中没有炭火,简陋阴冷,寒风从敞开的房门灌入,床上趴着的少年被冻得瑟瑟发抖。释然昨天刚埃过五鞭,在院子里跪到早上才起来,无非是没有按时完成工作之类的理由,苑老夫人看不顺眼说罚就罚。苑忠可怜释然,让他在房中休息一天,明天再接着工作。所以此时释然正趴在床上昏睡着。
房门倒在地上的声响和迅速侵入的冷风,让释然惊醒过来。“是谁?”释然下意识地问,却一时没有力气起身看。
“苑雪华。”苑雪华冷冷地笑着走过去,一把将释然从床上揪起,重重地丢在地上,“还当你自己是应家的少爷,躺在床上问东问西?看来我要好好教教你做奴才的规矩!”
释然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跪好,现在他已完全清醒。原来面前高大俊朗的青年就是苑家的大少爷,苑雪华。只是匆匆一瞥,那青年的容貌与苑雪香说不出的相似,只是多了几分霸气一点沧桑。释然低头毕恭毕敬地道:“大少爷好。不知道大少爷亲自来找释然有什么吩咐?”
苑雪华二话没说,抬手狠狠地给了释然一个耳光。
释然没有闪避,嘴角渗出血丝,他只是稳了稳身子,直直地跪在地上。
苑雪华不是没看见释然背上淌着血纵横交错的伤口,那苍白的脸上因痛苦而紧咬的唇。但是苑雪华心中压抑太久的恨无处发泄,禁不住反手又打了释然一个耳光。
这次释然被打倒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恢复刚才的姿势,苍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那一对清灵如水的眸子里闪动着淡淡的哀伤。
“你不问我为何打你?”苑雪华终于克制住继续打下去的冲动,心中想来日方长,要整姓应的不急于一时。
释然的双颊各隆起五道指印却远不及背上的伤撕裂般的痛楚。但是他的语气依然平静谦卑:“大少爷好像说要教导释然做奴才的规矩。释然以为刚才便是开始了。”
“哪有这么简单?带上你的东西跟我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小厮。规矩,我会慢慢教导你的。”
“是。”释然不用想也知道往后的日子绝不可能比现在好过,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少爷那么恨他,好像上辈子就欠了什么债似的。不过这样也好,他终于有机会接近苑家的核心人物,偷记剑法的事有地方入手了。释然边想边尽快穿上外衣和鞋袜,收拾好随身物品,其实也不过是一床被褥两套衣衫,用手抱着跟在苑雪华身后出了院子。
这一番折腾,释然背上的伤口再度迸裂,头一阵阵眩晕,脚步有些踉跄,但为了不被落下,仍吃力地紧紧跟着。苑雪华却不管他,大步走在前面,幸好这段路不长,否则释然肯定支持不到苑雪华的住处就会晕倒。
苑雪华的居所比不上苑老夫人的肃穆庄严,却自有一番风雅清秀。园门上高悬一方匾额,上书“因园”两个大字,笔法古拙苍劲却不失灵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甲子年终梦觉题”。不知题匾的梦觉是何方高人,能在“天下第一剑”的府第留下名号,定是有些来头。
释然匆匆看了一眼匾额,心头忽然晃过一个模糊的影子,不加细想便迈过门槛,走入院中。园内花草树木褪尽颜色,释然早没心思观赏,只偶尔抬头向天。
居然在那一刻开始下雪了。
清浅秀气的小雪。不是苑雪华常见的朔风凛冽飞雪连绵,反而像是江南。
三年前江南的那场雪。
四年前苑雪华奉父命悄悄赴九华山寻找剑神遗书。剑神沐紫荆与苑长乐、应云声是同一时代的人物,只是剑神忠于建文帝,燕王攻入南京得帝位后,沐紫荆护主逃亡就此失踪。后来江湖传闻建文帝和沐紫荆都没有逃脱燕王的追杀,沐紫荆死时留下剑神遗书,记载了自己所创惊世剑法,希望一身绝学能为有缘人继承。沐紫荆被当今朝廷视为叛逆,虽然活着时能被尊为剑神可见剑术高绝非同凡响,江湖中人对剑神遗书都虎视眈眈,却又碍于朝廷忌讳,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搜寻。西山决斗五年之约,应苑两家势同水火,为了“天下第一剑”的金匾出尽法宝,一攻一守,渐成僵局。剑神遗书只是传闻,谁也不知藏在何处,别人无从下手,应苑两家却因曾为燕王效力,或多或少知道些底细。他们都知道九华山是剑神最后出没的地方。
苑雪华去了九华山,千辛万苦找到剑神遗书,没看几页就被人暗算打成重伤,书也被夺走。暗算夺书的共有三人,均是黑巾蒙面,招数怪异驳杂,不似中原武学。苑雪华重伤不省人事,却被这三人锁入一口木箱,一路带到江南。
再醒来时,身已在一间布置舒适的旅社中。
苑雪华虽然重伤未愈很是虚弱,却仍是撑起身子半倚半靠,透过开启的窗子向外望去。但见院中水光残蕙,腐叶苍苔,白菊漠漠。忽然满目萧条里走出一个人来。
明明只是盈盈静静地走出,却如声色惊心一剑袭来,艳影浮离,秋光一时俱破;又似画笔神来,胭脂重彩泼上素笔工绘,刹那粲粲神生。
她走过这一路,让苑雪华觉得花都不再成花,万物都萎谢得不复成形。唯有她,是那衰陇墟烟败萍寒水上砰然独放的一枝红莲。
“公子身子可好些了?”她声音温柔,神情恬静。
“姑娘,可是你救了在下?”苑雪华过了很久才想起回话。
那女子掩面一笑:“那日出游本小姐在湖中捞起一口木箱,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怎知箱子里是个人,还伤得不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再把公子丢入水中未免太过无情。”
“姑娘真是菩萨心肠,救命之恩在下何以为报?”
那女子似有心事,怔怔的有些出神,片刻才答话:“小女子家教甚严,不知公子身份也不敢贸然带回家中,便租了这间客房让公子暂时修养。这几日瞒着家里替公子治伤买药,一来二去手头的银两眼看就花完了……”
“姑娘不用说了,在下明白。”苑雪华当然知道自己身负重伤又给人锁在箱子里抛入水中来历可疑,但是他出发前父亲一再叮嘱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寻找剑神遗书的事情也不能说,那女子敢救起他,治得了他的伤,定非寻常人家的千金,他自要小心应付,“在下华雨,关外商人,此番南下是为了拜会家父故人,谁知路遇匪徒夺去传家之宝。多亏姑娘搭救性命,敢问姑娘府上高姓,华某现在身无长物,等回到家中备齐礼物再到府上拜谢。”
“小女子姓应,祖辈才迁居江南。既然公子告知身世,待我禀明家父,留你在家中修养。小女子家中世代习武,在江南还算小有声望,或许可帮助公子寻到丢失的宝物。”
苑雪华闻言心中一凛,江南应家,她居然是江南应家的小姐。幸好她看似不知实情。他当然不会跟她回应府,她的父兄多半是认识他这苑家的大少爷的。表面上敷衍几句,他只想快些与家人联系上好夺回剑神遗书。
那应家小姐只十六七岁年纪,很少在江湖走动,美丽天真好像没有半点心计,被苑雪华三言两语就哄得服服帖帖,乖乖地自己回了家。次日再来时,苑雪华早已换了地方人去屋空,不告而别,只留了一封书信恳请原谅,说现下身有不便,日后定然登门拜访。
转年的春天,苑雪华在辽东一带寻到夺走剑神遗书的那夥人的踪迹,却也偏巧遇到了离家出走的应家小姐。
绵绵细雨中两个黑衣蒙面人正围攻一个少年,黑衣蒙面人的武功招式诡异阴狠,那少年仗着轻功和暗器勉强招架,且战且逃。虽然穿着男装,苑雪华一眼就认出她是应家小姐。他毫不犹豫出手逼退黑衣蒙面人,救下应家小姐。
“华公子终于找到你了。”她依偎在苑雪华的怀中轻轻哭泣。
苑雪华微微一笑:“是来追债的么,当日在下不告而别却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倒是有足够的银两还小姐,只是显得不够庄重。”
应小姐听了这句话反而哭得更厉害:“你知我为何来寻你?你那日走后,我便仿佛失了魂魄,茶不思饭不想,眼前只有你的样子在晃。那日丫鬟打趣说公子你拿的不是我的银两,而是偷去了我的心,我这才明白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已经爱上了你。”说到这里她又羞又愧声音细弱蚊蝇,“担心你怕你再出危险,又因为你说有难言之隐,我不敢告诉父亲关于你的事情,只好自己偷偷溜出家门来寻你。”
苑雪华听到她如此告白,心中剧震,一种扑面而来的喜悦,如在深沉长夜里,咫尺相迎一朵绝艳的花。怀中佳人的目光明媚照眼,仿佛足以映亮世间所有孤寂的身影,开启一切紧闭的心灵。
“我也想你,想和你在一起。”苑雪华紧紧抱住她,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华雨,一个关外的商人,怀中就是他一生不弃的爱侣。
“我叫秀颜,以后叫我阿颜好吗?哥哥姐姐总是这样叫我。”
“阿颜。”
“华大哥。”
苑雪华带着她一起寻找神剑遗书,虽然他没有告诉她他们在找什么,她似乎也不关心。只是想和他在一起。他觉得认识阿颜以后所有的日子都象梦,华美绚烂,倏忽而逝,缤纷印象却又全不清晰。好像只有娶她,才可以留在梦里,永不醒来。
他们齐心合力,最终夺回神剑遗书,但是苑家也因此折损了不少高手。
“华大哥你寻回了宝贝,现在陪我回江南,向我父亲提亲吧。”应秀颜的脸上满是信任与期盼。
苑雪华却是犹豫与不忍,挣扎了很久才说:“阿颜,其实我骗了你,我姓苑,是塞北苑家的大公子苑雪华。”
应秀颜却是愣住了,过了好久泪水才宣泄而出:“所以,所以你永远也不会去我家,不会娶我的,是么?”
苑雪华没料到应秀颜问的居然是这个,她在意的只是这个。她或许根本不知道剑神遗书的事情,是他多心了。“或许,我问过父亲,他会同意的。”
应秀颜却只是幽幽地说:“就算令尊同意,家父也决不会允许我嫁入苑家的。或许一开始我们就不该相遇。”
“咱们还没有尝试,怎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