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风流-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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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黎明,八鬼渡上却早已热闹上了。
客运与货运的船,分得极细。左边停一溜儿上下客的客船,右边是更大的一片货船。放眼一望,方圆数里的水面之内,船舢如麻布满整个码头,有些官差大声吼叫的指挥船支进港靠岸,多如牛毛的苦力民夫在这样的清冷早春之黎明,穿着短襟布衫挽起裤管,光着脚板坦着胸膛,呦喝着扛起货物往岸上搬运。旁边便有计件的薄头一一点算,该是用来结算工资的。
秦慕白等一行人是从客运码头边上岸的,除了上下船的行人倒是没遇到什么闲杂人等。一路走来绕了个大弯,众人有意到货运码头边去看个究竟。不料入口边的两名衙役横出来将他们拦住了。
“站住,你们是哪条船的东家漕主?”衙役警惕的看着几人,质问道。
“哦……那条。”李恪随手朝前方一指,笑道,“官大哥快放我等进去,我们的货物正在卸装呢!”
“嗬!”那衙役冷笑,“哪来的浮浪公子,这里又不是风花巷柳之地,岂是你们寻乐子的地方?走吧走吧,别逼官爷翻脸!”
“你什么意思?”李恪脸色一沉,“我自家的船在卸货,我还不能进去看了?”
“让你滚,你就滚!”那衙役好不耐烦,沉喝道,“非要在这里讨晦气不是?”
“慢着。”旁边另一名衙役似是机灵些,打量李恪等人行头不凡或许是些大人物,将那名恶衙役拉到一旁,自己拱了一记手赔话道,“这位郎君要进码头,究竟所为何事?”
“方才我不是都说了么?”李恪倒是没有发怒,平声静气的反问道。
“郎君说笑了。郎君该是外地来的客商吧?”那衙役笑了一笑,显然有些嘲讽的味道,但仍是很客气的道,“但凡出入八鬼渡的漕主东家,手上必有县衙颁给的特许令牌。无须多言,任何时刻都能自由出入。郎君……可曾明白了?”
“什么,还得要令牌?”李恪怔了一怔,随即干笑两声,“罢了,我倒是一时忘了,待我回去找贵县府君讨要便是。多有叨扰,告辞!”
那恶衙役冷笑:“周老九,跟这些泼皮厮有甚废话好讲?直接一棍子叉走忒是安静。”
秦慕白等人是来探个究竟的,一直从旁静观了解。倒是那吐了一路的宇文洪泰,身子虽是吐虚了脾气也恰是压了一肚子,这时再也按捺不住的恼上了。呼喇喇的冲上前上来,他挥起蒲扇般的大巴掌,一掌就扠到了那恶衙役脸上,吼道:“找收拾是吧,俺成全你!”
那恶衙役大叫一声仰天就倒,如同一块水泥板扑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可把四周的一片人给惊到了。数名衙役提着刀棍就喊叫着冲了过来,整个码头顿时像炸开了锅,热闹上了。
李恪与秦慕白等人也都有些恼怒,但毕竟都是省事之主不愿多滋事端,于是忙将宇文洪泰拉回来。
李恪暗骂:“宇文洪泰,你吐糊涂了还是怎的?也不分个轻重缓急!”
秦慕白却是微然一笑:“公子,既来之则安之,洪泰捅个篓子未尝不是好事。就如同要取灭一个马蜂窝似的,总得有一手试探吧?”
“呵!”李恪一笑,不说话了。看着眼前围过来的一干人等,背剪起手,看着他们发笑。
那恶衙役被人从地上拉起,怕是摔得疼了时时捂着脑壳哀号,旁边的那个周老九似是个头领人物,急忙在劝住身后那些群情激昂要动手打架的兄弟,又来李恪面前道:“这位公子,看你也是知书达礼非等闲之辈的人物,奈何手下有这等凶顽之人?码头之上不便惹事,你们快走吧!”
“你倒是个省事的人。”李恪笑了一笑道,“话说回来,我今天若是不走,情况将会如何?”
周老九拧了一下眉头,俨然也露出了一丝怒意,不耐烦的道:“我们正忙,你最好不要再纠缠不休。否则,就是被打死在这码头也是有可能。快走吧快走吧!”
“哈哈,有趣了!”李恪大笑,“大唐有哪条王法规定了,闯一闯漕运码头就要被活活打死呢?我今天还真想开个眼界呢!”
旁边的秦慕白就笑了,说道:“公子今天如此雅兴,我等必当奉陪。这位周大哥倒是个不错的人,我们也不为难你。不如你叫你们的兄弟退下,放我等进去看看,料也无妨。”
“哎,你们真是不识抬举!”那周老九咬着牙恨恨的骂咧了一句,退回一步,突然猛的一挥手,“将他们轰走!”
一群衙役齐刷刷的亮出刀枪棍棒就要冲上来,李恪突然大喝一声:“站住!”
众衙役一怔,居然也就真的站住了。心中不禁整齐的纳闷道:好大的威风啊,比县令老爷的派头还大!
眼看镇住了这些衙役,李恪感觉十分良好,嘴角一挑笑道:“你们这么急着轰我们走,莫非这八鬼渡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你们身为官差衙役,难道在走卖私货作奸犯科不成?”
“混账,胡说八道!”众衙役先是一怔,随即大怒的咆哮起来,“滚!不然全部拿下,下你们大狱!”
“哈哈,有趣有趣!”李恪抚掌大笑,退后几步左右对秦慕白和薛仁贵笑道,“轮到你们了。话说,我真想知道你们两个谁打架更厉害一点?”
“该是他比较利索。”秦慕白也笑,也跟着李恪后退一步,“还有殷扬和洪泰呢,哪轮得到我出手?洪泰一个就顶十个了!”
“可把我闷坏了!”宇文洪泰雷声一巨吼,就要冲上前去动手打人。众衙役只感觉眼前一黑,一头大黑熊般的家伙已然冲上前来,吓得他们先是胆寒了几分。
不待宇文洪泰的拳头着肉,码头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更大的骚乱,吼声如雷乱作一团,隐约还有刀剑砍划之声破空而来。有几艘船也似乎是被掀翻了,大包的货物掉入水中,激起巨大水花声。
“咦,那边比我们这里更热闹啊!”李恪等人踮起脚来观望。
众衙役也禁不住紧张的回头探望,宇文洪泰抡着个拳头也一时生生的愣住了:“这么大动静啊?”
“梆梆梆——”正当这时,码头上突然响起一串大响,栅台旁边的一处观船塔上有人大吼:“码头有变、码头有变!”
众衙役个个如中魔咒,马上扔下了李恪等人,不顾一切的朝码头边冲了过去,只留两三个人在这入口处将栅栏拉了起来还提刀拦着,死活不肯退让半步。
“看来有好戏看了,我们来得真是时候。”李恪笑得有些邪恶,对宇文洪泰勾了勾手指,“到你上场了,洪泰。这破木乱枝的栅栏,该是拦不住你吧?”
“哈哈——”宇文洪泰雷吼一声,如同一辆火车头卯足了劲就朝那栅栏撞去。哗啦啦的一声巨响伴之以衙役的恐惧大叫声,一片栅栏倒去一片。宇文洪泰虽是庞大身手却是极为敏捷,就地打了个滚起了身来,左右各提起一名被撞翻的衙役扔开边去,拍拍手道:“公子,此路以通,请!”
秦慕白便笑了:“公子,我们这算是没事找事么?”
“分明不是。”李恪正色道,“我们,正为看这场热闹而来!”
第203章 河漕水鬼
泊船的码头边,动静当真是越来越大了。一片喊打喊杀声,似乎还是刀光剑影惨叫声迸起。
“江湖械斗么?”秦慕白异讶的看了一眼,将旁边那名倒地的衙役拎起来道,“我没兴趣为难你,说,码头那边怎么回事,我们的货物还在那里呢!”
那衙役摔了个七晕八素,也当真被宇文洪泰的威猛给吓住了。这时惊魂未定的道:“你们……当真是客商,不是来惹事的?”
“少废话,问你话就说!”秦慕白喝道。
“我也不是很清楚,该是西河漕的水鬼过来闹事了!”
“西河槽?水鬼?是哪一批人?”秦慕白问道。
“你们是外地的吧?”那衙役扫视了众人一眼,说道,“西河漕的水鬼,就是八鬼渡对岸的一撮泼皮闲汉与绿林匪子,专在这河道上横行霸道劫掠船只的。凡是过往的船支,无论官船私船还是客船货船,他们都要收取过河钱,否则就要凿船!这批人约摸有几百之众,有刀有船个个熟知水性,当真是横行霸道!以往他们还只在河面上偷偷摸摸的劫掠,现在却明目张胆的到八鬼渡来滋事了!”
李恪听罢不禁有点愠恼,拧了拧眉头道:“八鬼渡不是衙门开设的漕头么,还派有衙役官差守护,他们也敢来滋事,莫非真是没有王法了,敢对朝廷对抗?”
那衙役就苦笑:“这位公子,敢情你就是不懂这绿林道上的是非。这大唐天下,并非只是一纸王法就能说了算的。西河漕的水鬼闹了几十年了,官军也剿过几次,何时剿得尽绝了?他们都躲在港港湾湾的河道里,难以找到不说,把衣服一换就成了良民,如何分辩?再者说了,他们背后也是有人庇护的啊,否则,哪来的包天狗胆敢和我们襄阳县衙对着干?”
正说着,码头那边喊杀声越烈,旁边客渡上的旅人吓得鸡飞狗跳四下逃蹿,不断的又有几艘船翻沉下来,激起若大的波涛。好几个船夫苦力掉进了河里,大声的喊救命。倾覆的船只与散落的货物,很快将他们砸得淹没了下去。
“死人了、死人了!”一阵大叫,引起更大的喧哗与混乱。有些人跳进了河里去救人,岸上的混战械斗却是没有停止。
这时众人看到,与衙役官差对抗的,正是一批穿着漆黑紧身衣服一身湿透还在滴水的彪悍匪子,个个挥刀舞剑好不凶恶,平日里缺乏训练没见过什么真刀真血的衙役们心里先是怵了一截,哪里敢和他们死战对抗?因此,一大批的衙役与官差,反倒是被逼得节节后退。苦了那些船夫和脚力,惊慌的四下躲闪或是在船上跳来跳去,生怕哪艘船被凿得沉了葬身鱼腹。
这样的地方,纵然的是水性好的人也难免受殃。巨大的浪和太多的船,还有那些不停散落沉下来的货物,谁挨一下保准没法儿再从水里露头。
“反了这些贼厮!”李恪恼怒的喝道,“襄州的兵马干什么吃的?如此公然抗拒朝廷的逆匪,也不来捕剿?”
“哎!当兵的要是肯管这种事情,那就好了。”那衙役苦着脸说道,“除了朝廷下文明令捕剿水鬼的时候他们动弹一下,就算是刺史府去搬请府兵前来对抗,他们也姗姗来迟,每次都是等水鬼们闹腾完了,杀人越货没了影踪,才来放个马后炮。”
李恪狐疑的看向秦慕白,秦慕白的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点点头表示会意。
二人心照不宣的想道:难道襄州军府还和水府有勾结不成?
正当这时,那批十余人的水鬼越发嚣张了,杀退了围攻的衙役,就提着刀去砍盘在岸边的锚绳。一刀一个断,许多船只就此飘了开去,船上的船夫和脚夫们心慌的大吼,好多人开始跳船,或是转到别的船,或是直接跳到了河里。
“奇怪,这缆绳一断,为何船就朝江心飘去?”众人疑惑道。
那衙役答道:“这还用问?定是江底有水鬼用绳缆拖拽的啊!……哎,这批货船要遭殃了!这可全是刚从淮州转运过来的一批官盐哪!”
“官盐也敢劫掠?真是胆大包天了!”李恪沉喝一声,“仁贵,殷扬,该们出手了。阻止他们,最好是抓个活口前来!”
“是!”薛仁贵与殷扬齐喝一声,赤手空拳拔步前奔。宇文洪泰愣了一愣:“公子,咋不叫我也动手?”
“你还是在这里好好护卫公子吧!”秦慕白微然一笑道,“你出手没个轻重,还是我去好了。”
“呃……”宇文洪泰尴尬的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