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加死等于十-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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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克西,你真是个好人诶!”
“还有哦,你现在到甲板上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如何?你能走过去么?”
“麦克斯,别大惊小怪的,我当然能啦!”
“那去吧。挺简单的。”
她看上去很顺从,但是有一点晕忽忽的。在她面前,他忽然很有一种想要去保护她的冲动。她就好比是个需要照顾的小清洁工。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过吸烟室,一排家具歪歪扭扭、摇摇摆摆,好像随时要对着他们砸下来,最后他们来到了主楼梯旁的大厅里。
“最后那杯让我好多了,”伊丝黛尔哑着嗓子轻声说。“我回我房间补个妆,然后立刻就回来。”
“你确定你可以自己搞定么?要不要我和你一起去?”
“我当然可以啦。你就在这里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他扶着她,直到她抓住楼梯扶手,然后看着她一边走下去,一边还把她的手提包护在胸前。
面对着楼梯是两个电梯,电梯上方的墙上有一面钟,当时指针正指着九点四十五分。在外面狂风呼啸的间隙,你可以听见指针从一分钟跳到下一分钟的滴答声。
等待的这段时间里,麦克斯的心一直温柔地牵挂着伊丝黛尔·吉阿·贝。她可能只是喝醉了,可她摇摇晃晃走下楼梯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孤单无助。毫无疑问的,这是麦克斯固有的感伤情怀,也许是由于孤单,也许是由于别的什么原因。不管怎么说,她真的是这艘船上最有人情味最动人的小东西,只要和长廊里那个冷若冰霜的姑娘比比看就知道了。
他试图回想起伊丝黛尔讲过的关于她自己的故事。她总是急切的敞开心扉,而她的心灵就像纵横交错的铁轨,充满迷惑不安的交叉点。但是在每一条轨道上,运行的都是颠簸却美好娇憨的天性。她总是愉快地谈起她的第二任丈夫,吉阿·贝先生。他们六个月之前离的婚,她有两个孩子,现在都在瑞士上学,她的丈夫拥有孩子们的监护权。
那面钟的指针还在不停的走。已经五分钟了。
麦克斯把救生衣搭在肩头,他发现抓着扶手都很难站稳。脚下的甲板就像一个不稳定的巨大的斜坡,搞得他胃里好像有股气流,窜上窜下,在他重新找到平衡之前没法抑制住。甲板下倾的时候,所有的木制家具也跟着痛苦地吱嘎作响。
他朝一根柱子跌去,把它抓住,然后慢慢地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一股冷风猛烈地吹过来,有一扇门被吹得不停怦怦作响。
这样一个夜晚,他们最好还是别到甲板上去了。大海好像有生命一样,不断捶打着爱德华迪克号。不管怎样,他总得去拿件外套吧。伊丝黛尔好歹也是三十五岁的大人了。其他的乘客都在哪儿呢?隔壁的吸烟室里,好像有什么盆栽植物跌落并且在地上翻滚的声音。吸烟室的乘务员应该去看看啊,那里的每件家具都在震动。
十分钟了。
那个女人到底被什么绊住了?
他真是笨啊,她肯定是睡着了,肯定是这样。从这儿下去的时候她还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的,但是一进到船舱里她就把这一切都忘了。拉斯洛普和胡佛肯定让她喝了不少酒,而且啊,晚餐前她还喝了三杯还是四杯鸡尾酒。
他又等了好几分钟,不安的情绪开始困扰他。伊丝黛尔算是个笨手笨脚的人,也许她跌倒了然后撞伤了头?这在这种船舱里实在太容易了。大厅里橡胶的气味袭来,并且久久不散:他心想晕船应该不会让他丧失所有的能力。
最好还是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对麦克斯来说那些台阶是最不安全的了,台阶上的黄铜镶边都有一点小小的不稳定。但只为了下一层楼到B甲板就去乘电梯看起来似乎有些愚蠢。
到达底层的时候他喘得很厉害。B甲板上亮着白色刺眼的灯光,好似一只鞋盒,长长的走廊在右舷的船舱前伸展着。走廊弯曲的角度很大,推着他往前走。他拐进他自己和伊丝黛尔各自舱室之间的凹室里,然后在她关闭的舱门上敲了几下。
没有回应。他又敲。
“有什么需要么,先生?”他的卧室乘务员立刻从主走廊的转角现出身来。
“不,谢谢。你去吧。”
敲完第三次之后,他打开了门。
舱室里一片黑暗,一点微弱的光线从右边的私人卫生间泄漏过来。卫生间的门是开着的,并且被钩子固定住了。舱室里悬挂的物件如影子般微微摇晃,形状依稀可辨。
舱室的形状是正方形。面对麦克斯的那面墙上,极左边是床头。旁边有一个小小的床头柜,陶瓷流理台,镶镜子的梳妆台,然后是另一个床头柜,以及另一张床。所有这些都靠着那面墙依次而立。
在微光中能隐隐约约看到伊丝黛尔·吉阿·贝,背对着麦克斯坐在梳妆台前。她的头往前低垂着,人还坐在凳子上,在摇晃的船舱中却静止不动,就好像在涂口红的时候忽然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他嗅到一股热热的甜腥味,在这个过于温暖的舱室中令他的鼻子窒息。
麦克斯把灯打开。
他先看见了溅在镜子上的血迹,然后发现似乎到处都是血。这正是他闻到的气味。
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乘务员!”他大叫。
没人回答。
“乘务员!”麦克斯吼了起来。他的胃开始翻江倒海,于是他闭上眼睛,想要抑制呕吐的感觉。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乘务员正站在他的面前。
“我希望你去把船长找来。”麦克斯说。
这么大的口气可把对方吓住了。昏暗中麦克斯看到他瞪大了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
“船长么,先生?”
“是的,船长。”
“但是我不能去叫他。而且,你知道,他们不让打扰船长。”
“听着,”麦克斯鼓足勇气。他和乘务员在颠簸中都得先站稳,但是他们却都觉得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了。“我是船长的弟弟,你明白么?他弟弟。我这样完全是按他的指令在做。你就按我说的做,以私人的名义带话给他,否则他会杀了你的。告诉他我要立刻见他,在B…37,跟他说他应该能猜到我为什么要见他。好,现在赶快去。”
乘务员愣了一下,立即跑掉了。麦克斯回到B…37房间里,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5
吉阿·贝夫人的喉咙被割断了。
无须赘述,这是最残忍最丑陋的死亡现场之一。但是麦克斯必须要面对它。
结冰的顶灯显得很阴冷。幸好她的双臂向内弯曲盖过眼眉,把她的脸遮住了。她身子俯卧,白色的丝绸睡袍是露出脊背,所以他可以看见她棕色的皮肤下紧绷的脊椎。头发遮住了脸,好多的血,很难一眼就分辨出桌上的各种浴室用品。当她的动脉被割断的时候,血浸透了睡袍的两侧,甚至一直溅到了镜子上面。推进器摇着海水,船舱的摇摆震动着她的身体,像是她在哭泣。要不是麦克斯扶着,她的尸体就滑到边上去了。
简直不可能是真的。
但事实如此。
他身后衣柜的门一直缓慢地开一下、关一下,开一下、关一下,发出疯狂而单调的砰砰声。两声砰砰的声音之间大约相隔二十秒。麦克斯跳到了衣柜门前,迅速用胳膊肘关上了门。然后他强迫自己绕着房间走动,从而可以各个角度观察尸体。
伊丝黛尔的两个行李箱早就被搬走了,所以船舱里一目了然。铺好的那张床上,摆着打开的白色钱包,旁边是貂皮大衣。白色的床单上甚至还有一两滴血迹。
她死的时候喝醉了。
船舱的丝绸墙纸是蓝橙相间的。这里开始变热了:又是出汗,又是目眩,又是窒息的,真是热。舱壁发出短促而冗长地嘎嘎声。还没过五分钟,门就开了,佛朗西斯·马休斯中校进来扫了一眼。
然后,他迅速地走进了船舱,把门关上,半晌一言不发。麦克斯听见他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自杀?”
“不,” 麦克斯说,“至少我不这么认为。”
“为什么不呢?”
“她的喉咙被割断了。我没找到任何她可能使用的利器,除了她的指甲锉。”
“不是谋杀吧?”
“看起来是。”
马休斯中校转动着眼珠。“你没有——?”
“没有,没有!”
“把门闩上。”
麦克斯照做了,马休斯中校走到船舱左侧舷窗下的铺位前,坐在了铺位的边沿。看起来他刚才正在刮脸,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榛子的味。麦克斯察觉到这点是因为气味对于一个反胃的男人而言是最容易觉察到的。马休斯中校强壮的胳膊显得很突出,他仍然喘着粗气。帽子上金黄色的橡树叶显得沉重而威严。
“是怎么回事?”
麦克斯告诉了他。
“她在差一刻十点的时候下来,”船长说,“然后十点的时候你也跟着下来了?”
“嗯。”
“我想知道的东西不是这些。感觉这像是——”
由于船的倾斜,尸体缓缓地滑离了梳妆台,没人来得及抓住她。
她滚了一圈,弄翻了她曾经坐过的那张凳子,重新俯卧在天蓝色的地毯上。几样小巧的浴室用品——眉毛剪,橙色口红,小瓶指甲油——在她周围的血迹上洒了一片。他们发现她的右手上仍然拿着一支大大的金色口红。
马休斯中校起身开始检查尸体。
“通常而言,”他说,“死亡是要一段时间的。发生什么了呢?她没呼喊或者扭打,或者其他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可以问问乘务员,看看他有没有听见什么。”
“她后脑上有肿块,”船长看了看蓬乱的黄发,说,“也许是在背后行凶的。先用钝器猛击一下,把她打晕,然后提起她的头,接着——”他模仿凶手做了个从左到右切断人喉咙的手势。
“你倒是表演得活灵活现的。”
马休斯中校白了他一眼。
“我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他出人意料地说,“在老赫拉迪克号上。有一名洗衣员就干过。”
“干过什么?”
“把一个女人像这样杀了。性变态,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只是,这个案件看上去不像有人要——”
“的确不像。”
“难说。那家伙可能是害怕了,调头就逃了。”
麦克斯摇着头。“我感觉肯定还有更多的事。”
“我也有同感。不过,那仅仅是也许。而我说的那些事情的确发生了。”船长停了下来。他沙哑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有些激动。他更近距离地检查尸体,然后快速地回头看了一眼。“天啊,麦克斯,我们能抓到他了。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们能抓到他了。
“哪里?这是什么?”
“指纹,”马休斯中校说。
一经指出,线索就显得十分明显。在伊丝黛尔睡袍的右肩肩带上,稍微靠后的位置,他们看到了一个十分清晰的血色指纹,看上去是大拇指的。还有个比较模糊的,在她腰的左侧。
马休斯中校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鼻子深深地喘着气。他仔细检查着红木梳妆台正面的两只浅浅的抽屉。他从裤兜里掏出一盒火柴,点燃了一根,把它凑近红木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