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晚词-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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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个人气急败坏往成王府跑,也不要人通报,只管闯进去,成王府的人倒也没人敢拦他,谁敢惹九殿下?
九殿下廷宝是今上唯一的同母弟弟,宠爱非常,虽然才十六岁,还没封王建府,也没有派差事,可就看当今圣上万般回护,也没人敢得罪了他。
廷宝闯进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正要发火,一直陪着笑跟着他乱转的赵德福终于插上话了:「九殿下找王爷吗,王爷大约还在舒畅阁,奴才送殿下过去吧。」
廷宝圆圆大眼睛瞪他一眼:「我不找小皇叔难道是来找你的?舒畅阁?我自己去。」
说着转身就跑。
方湛侯果然还在舒畅阁,仍倚着柱子站着,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听到响动抬起头来,见到是廷宝,还没来得及说话,廷宝已经扑了过来,叫:「小皇叔,到底你怎么了?哥哥在干什么啊,你和我一起回去找他算帐去。」
方湛侯舒臂搂着他,微微一笑:「宝贝儿这话什么意思?我好好的啊。」
廷宝扁扁嘴:「还好?你到底怎么了,哥哥那旨意是什么意思?」
方湛侯笑:「这也没什么,我累了,想出去走走,既然不管事,索性就爵位都不要了,才清爽。」
廷宝瞪大眼睛:「你哄我,肯定有什么事。」
方湛侯忍不住伸手揉揉他粉嫩面孔,笑道:「宝贝儿,我什么时候哄过你?我真这么想,只希望无牵无挂出去走走罢了。」
廷宝低头想了想:「可是为什么你莫名其妙就要走,小皇叔,出什么事了?」
方湛侯凝视廷宝清亮双眼,片刻才说:「宝贝儿,你还小,不是什么都需要知道,我只能告诉你,我做错了一件事,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廷宝忙说:「什么事这么严重,我去求哥哥留下你来。」
方湛侯倒笑了,说:「傻孩子,这事和皇上有什么关系?错的是我,自然是我承担责任,有些事情做错了便是做错了,不仅无法挽回,甚至也无法后悔,只能自己承担后果。」
廷宝眨眨眼睛,说:「我不明白。」
方湛侯低声笑:「最好你永远都不明白才好呢,宝贝儿,这次我要走了,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有几句话嘱咐你,你别忘了。」
廷宝点头等着他继续说。
方湛侯说:「我知道你心中有一个大秘密,可是我真怕你也做错啊。」
廷宝脸略略红了红,小声说:「什么嘛,哪有什么秘密。」
方湛侯道:「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知道的,何况我也只会做错,哪里还能教你,只是你若想一辈子和皇上象现在一样亲近,就记住不要接朝廷的差事。你也大了,皇上势必要封你为亲王的,王爵可以接,差事一定不要接,要做什么大事都外头做去,这边就做一个闲散亲王便是,知道么?」
廷宝疑惑,只是歪着头看着他。
方湛侯说:「你那些大些的哥哥,哪个是省油的灯?你和皇上从小又没了母亲,你小些不知道,我是知道的,皇上为了这个皇位费了多少心思?还不是因为他若是没坐了这个位子,你们两个都是保不住的,现在他虽即位了,虎视耽耽的也不知还有多少,你不参与朝政,便是天大的错皇上也能回护你,若是参与朝政,只怕就难说了,你记得么?」
廷宝想了想,点点头。
方湛侯又说:「皇上现在虽亲政,到底时日短,根基不算稳,今后势必要做一两件叫你伤心的事情,你要多体谅他,别让皇上太伤心了。」
廷宝不明白,只说:「哥哥不会让我伤心的。」
方湛侯叹气,紧紧抱他一下,放开他说:「你是太小了,有些事情现在也是不能明白的,只是今后记得凡事多考虑皇上的心思,事事留个退步才好,别……别象我这样弄到无法收拾……」
声音越说越小,到了后面廷宝已经听不清了,却只觉得小皇叔言语哀切,语意凄楚,似乎有无限苦楚一般,一时间也无话可说。
两个说了半天体己话,方湛侯吩咐了厨房拣廷宝素日爱吃的东西做了来,便与廷宝一起吃晚饭。
廷宝见留不住他,心里闷闷的,没什么胃口,方湛侯倒与平日无异,笑吟吟哄他吃饭,就跟小时候一样疼他。
吃过晚饭,皇上便派了人来接廷宝回宫,廷宝拉着方湛侯不肯放,十分舍不得,倒是方湛侯又哄又劝,终于哄得他怏怏的走了。
方湛侯叹口气,命人收拾行李,又叫了管家赵德福来吩咐:「明日我去江南了,府里就你照管着,你放心,我虽和以前不一样了,这府里是不变的,也没人敢来怎么样,你们只管过你们的日子便是。」
赵德福跪在地上,泪汪汪的说:「王爷的事奴才不敢打听,更不敢劝,只是王爷要出门,好歹多带侍卫多带几个小厮服侍,不然奴才在府里看家也是不得安生的。」
方湛侯微微一笑:「你别说的是我好象多大的事情一般,我不过去江南转转,顺便看看朋友,人我一个也不带,这才清爽。」
赵德福大惊,说:「王爷这万万使不得,不带人一路上谁来服侍王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好歹听奴才这一句劝,虽说要方便,近身服侍的人是不能少,万一王爷受了什么委屈,奴才可不如去死了。」
说着就磕头。
方湛侯叹口气,命他起来:「你不必管这么多了,我自有打算,你把府里管好就是了,我若是要什么自然送信回来的。」
一边就回内室休息了,只是虽累了这么一日,却一点睡意也无,躺在床上看着皎洁明月,不由自主又叹口气。
曾经的错事虽无法弥补,但总得尽量补偿,林靖杰家世幷不显赫,虽有战功,却实难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次为他煞费苦心安排了与长乐公主的亲事,今后他身为驸马,进封便名正言顺的多了。
长乐公主的同胞哥哥是先帝极出色的儿子,现在也手握大权,十分得势,林靖杰有了这个靠山,纵有什么也就无碍了。
虽说是今后都与他无瓜葛了,但总要护得他周全才能放心。
或许,也是自己亏欠他太多,这也是偿还不了的。
想着心事,方湛侯终于渐渐睡着,只是睡梦中也不安稳,无数往事在梦中飘过,而林靖杰那句话格外清晰:「我是敌不过你的权势,但我永远也不会趁了你的心。」
方湛侯从恶梦中悚然惊醒,房间中烛火朦胧,林靖杰俊美面孔上受辱的表情虽日久却仍是历历在目,方湛侯永生不能忘,那一刻,他被他的表情震惊,终于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
纵然那时刚刚开始,他后悔也已来不及了,林靖杰对他恨意从未稍减,直至今日。
方湛侯蜷伏在床上,只觉绝望如这黑沉天空,没有尽头。
【第二章】
江南三月,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时时有淡淡甜香萦绕,方湛侯觉得自己似乎要醉倒在这江南春色里。
离开京城看来的确是正确选择,至少现在心境终于渐趋平静,少了许多大喜大悲。
离的他近了,心口便似乎永远紧缩着,没有放松的时刻。
只有远远地离开他,似乎才能轻松一点,有闲暇想着别的事情了。
再说此时住在朋友家里,那人出身江南著名世家温氏一族,虽说是被家里赶出来的不肖子,根基倒还深厚,又最懂得吃喝玩乐,把房子建在这背山面水风景绮丽之处,楼宇精致,十分舒服。
方湛侯觉得晚上都睡的很好,梦也做的少了,人竟渐渐的丰润起来。
这一日睡到日上三杆了才起来,侍女听到响动忙进来伺候,笑道:「公子醒了,这就起来吗?」
清丽容貌,吴侬软语,方湛侯微笑,这温近南真算是会享受得了,便是用的侍女下仆也都清丽俊秀,看在眼里就舒服。
嘴里闲闲说着:「你家少爷呢,多半又出去了吧?」
那侍女笑道:「三少今儿出门早,听说是两江总督大驾到了扬州,今日大排筵席呢。」
方湛侯笑:「哦,张用程来了?你家少爷又不是官面上的人他都请,想必这次又是要笼络天下豪杰了。」
那侍女一边手脚俐落的伺候方湛侯梳洗,一边用软软的语调和他说着闲话:「来的不是张大人,听说张大人高升了,到京里天子脚下做大官去了呢,这次来的这位大人是少年才俊,才调来的呢。」
方湛侯不置可否,既然已经远离了朝政,也就更不想理会这些,近年来,皇上本就在培植亲信,人事升迁十分频繁,两江总督总领天下缉盗事宜,也是个位高权重之职。
不过早不管了,自己只管逍遥才对。
方湛侯吃过早饭,拣了本书到花园里去看,花园一角有个蔷薇棚子,正是盛开时节,红香散乱,粉红花朵到处都是,清香飘散风中,引来粉蝶翻飞,方湛侯极爱的此处,一边命人泡了香茗来,就在那棚子底下闲闲的看书。
香风徐徐而过,淡淡一缕阳光从花叶的缝隙间落下来,渐渐看得入了神,方湛侯眯着眼睛落入神鬼精怪的世界中,嘴角露出一丝淡然微笑,似乎一切都忘了。
林靖杰停在花园门口,远远地看着,不知为了什么,竟然一动也不能动。
想要走过去,却仿佛始终有什么阻住了他的脚步,林靖杰俊美面孔上神情变了几变,终于一咬牙,对身边跟着的人说:「午饭后把他请到我府里。」
身后的人连忙答应,林靖杰再死死地盯了方湛侯一眼,一声不吭地走了。
午后,阳光依然明媚。
方湛侯有些心神不宁的到了现任两江总督府里。
来请他的人只说了他们的主子是林大人,方湛侯便闭上嘴,一声不吭跟他们走了。
林大人……
有资格做两江总督的林大人……方湛侯清楚地知道是谁,只是不清楚为什么要找他去。他记得林靖杰最是不想要看到他,每次请他过府都要等很久,实在挨不过了才到,只是,那个时候自己是王爷,的确权重,可现在已经是一介庶人了,他倒要他去什么呢?
或许是以前林靖杰最痛恨的他的权势没有了,所以想要他好看?
方湛侯苦笑,或许林靖杰没有注意到,其实所谓的权势早已对他无用了,以前和现在又有什么不同?林靖杰想做的事情自己又何时阻挡过他?
怕也好,不怕也罢,林靖杰对他除了恨意再无其它,今日之行绝无善果,或许,退隐于市是行不通的,只有死才能一解他的怨恨。
林靖杰站在窗边,身着便衣,武将的挺拔丰姿仍旧夺目,更兼容颜清亮俊美,方湛侯看了一眼,便再也移不开目光。
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