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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红房子-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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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江津,通成都方向。这样的铁路布局是山城的特殊地理位置决定的,它的火车站形式也许
在全国,甚至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以致发生了列车脱钩,火车直接往前冲进候车室的特
大事故。亦琼背对候车室,两眼朝前看着在前面王家坡山脚转弯的铁轨,离火车到站还有半
小时。她在站台里来回走动,心里想着那封电报,想着连英的信。

    她想起连英有次很可笑地自报身高和体重,又没有谁问他。他说他有1.73米,体重
75公斤。身高她能知道个大概。连英跟她的哥哥老大一样高,比小弟矮三公分。可是15
0斤的体重有多大个质量呢,她就估摸不出来了。她去问邻居家的大个子,有多高多重。

    邻居的妻子在家,说丈夫有1.82米高,体重有147斤,这几天瘦了,大概有14
2斤吧。邻居觉得亦琼问得奇怪,亦琼觉得邻居答得滑稽,居然还那么认真地说,这几天瘦
了。亦琼敷衍邻居说,她在学习估量人的体重,对重量级还没估量过,好确认对方是否患了
肥胖症。邻居知她开玩笑,大家乐了一阵子。亦琼也就对连英的体重150斤有了一个估计
。这样的身高体重明显偏胖是不用说了。

    她给连英回信说到向邻居询问体重的事,跟连英乐了一番。后来连英寄了一张登记相来
,只给亦琼留下一个壮实憨厚的感觉,实在说不出有什么特点。仅凭那张登记相,是难于认
出本人的。那张照片,她早已寄还他了。她曾经给连英寄去一个背影照,把他给捉弄了。后
来在他的一再要求下,她才给他寄去她的正面相。想着她对他的一些玩笑,她自个儿在那里
抿着嘴笑。

    火车在前面转弯处的铁轨出现了,拉着汽笛,缓缓地驶过来了,停得很远。亦琼手里拿
着写着“连英”的纸片,张望着车号往前走。她来到11号车厢门前,眼睛死死盯着下来的
旅客,没有大约三十多岁的北方人。都快下完了,才从车厢里下来一个背黄挎包的人,北方
人样,她凭着她的第六感官,举着“连英”的纸片,笑盈盈地迎上去。他朝她点头,她来到
他身前,偏着头对他一笑,把纸片朝他眼前一推,心里对自己说“好年轻!”一下子觉得很
喜欢。

    并肩走在连英的身旁,亦琼感到自己的心就象少先队员敲起了队鼓一样欢快、活泼、有
节奏,她踩着心灵的鼓点,走路也有弹性了,她觉得精神极了。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和一个和
她有感情联系的男士并肩走在一起,她觉得太骄傲了,她和那些成双成对并排走着的男女一
样。

    有两三次,她忍不住扭过头去瞅他,他发现了,冲她一笑,弄得她很不好意思,赶快把
头掉过来,心里却是心花怒放。脚下走路弹性更大。

    到了宁子家。放下挎包,亦琼让连英先去冲凉,坐了两天的火车,一身够脏够乏了。她
去给他准备早饭,今早在火车上还没吃呢。卫生间的门关不严,连英在那里捣鼓半天,把门
关得啪啪响,还是闩不上。亦琼正在厨房打鸡蛋,听见了,脱口而出说,“你放心,我不会
过来的!”

    她没有觉得这话哪里没说好。事后连英老笑话她,副教授说话一点也不沉着!又说他喜
欢。亦琼琢磨那话,是觉得有些冒失,谁会担心她过去呢?她也就自个儿笑了。仔细想来,
是她那时太紧张。

    连英冲洗了,换了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人显得更加年轻,还很漂亮。人很壮实,站在那
里象一根圆柱子一样,还真是一堵挡风的墙。一张红扑扑的圆脸,下巴的轮廓十分分明,长
着密密麻麻的小胡楂,嘴巴小小的,普通话说得很好听,声音很亮,还有一些共鸣。她想起
他说过,他喜欢唱歌,练过嗓子。亦琼坐在桌边,看着连英吃饭,细细打量他,她不知他到
重庆来究竟是为什么。

    吃罢饭,亦琼很小心地问他在山城待多久,是路过吗?要乘船走三峡去武汉吗?买船票
还是火车票呢?票不好买,得预先找宁子帮忙订票。今天就得落实。

    连英的眼睛一直看着亦琼说这些,临了,他说,我是专程来看你的,待三四天吧,还是
买火车票原路回北京。

    亦琼低着头,没话说了。她觉得喉头有些发哽,心里感到委屈。他是专程来看她的。她
真想守着他哭一场。她忍住了,抬起头,淡淡一笑,既然是这样,那就订火车票吧。

    他们去宁子办公室,亦琼告诉宁子订一张火车卧票。

    连英忙说,就订硬座吧。

    亦琼说,你来不容易,返程票我买吧,就订卧票。

    宁子已经看出这不是一般的过路朋友了,她说,听说你还在读书,就亦琼买吧,没关系
的。

    连英笑笑,没说话了。

    在回学校的长途汽车上,亦琼和连英并排坐在一条座椅上,她觉得象在做梦一样,恍恍
惚惚的,连英来到她身边了。她说不出她喜欢连英哪里,总之,心里觉得很喜欢。看着就喜
欢。他们在信中已经很熟悉了,见面只是一种适应。对方长相不丑,也就一下子有了好感,
比想象中的样子要棒得多呢!亦琼心里非常欢快。过去见对象,她从没有这种欢快感,这样
让人心动。

    尽管亦琼已经有过一次死婚的教训,她仍然不知道自己选择对象的标准是什么。在她的
记忆中,让她动心的男人也有一个。那是读研究生时,他们那届研究生就她一个女生,开研
究生会时,她认识了那个物理系的研究生,是从昆明考来的。每天,他们都要在食堂碰面,
互相点头招呼。食堂乱哄哄的,买饭排很长的队,加塞的学生不少,但他从来不加塞。哪怕
是卖好吃的菜,他也稳入泰山那样站在那里,随着缓慢的队伍往前排。很多次轮到他买饭了
,已经没有菜了,他就买点咸菜。咸菜总是有的。宁可买咸菜,他也决不加塞,决不把手越
过前面的人,把碗递进买饭的窗口。竟然还有这样文质彬彬,注意个人修养的人,亦琼觉得
非常动心。

    春节从老家返校,她从家里带了山城的土特产怪味胡豆,请同学吃,也想请物理系的同
学吃。但她终于没有鼓起勇气,她心虚,怕人家不接受,怕遭人笑话。如果当时她能坦然一
些,胆子大一些,或许两人的往来就自然了,或许他就不会最终回家乡找对象了。那么,亦
琼的生活就将是另一副模样了。她失去了一次机会,错过了一个让她动心的男人。她想都没
有想过,就是姑娘,也是可以主动追求异性的。研究生毕业,她回到家乡,但不加塞的物理
系同学永远印在她的脑子里。

    连英碰了她一下,亦琼转过头,看着他笑,她已经不怕看他了。但她还是说话很少。她
觉得自己还是云里雾里的,她心里老在念叨一句话,连英来了,连英来了,我和他坐在一起
了。她感觉到连英的手紧靠在她的身后,就那么靠着。亦琼有些紧张,动也不敢动一下,笔
直地坐在那里,两眼望着车窗外。她喜欢他的手靠着她,她怕她动了,他就把手拿开了。一
直到站他们都保持着自己的姿势。

    那天晚上,他们谈到很晚。连英作了很多解释。他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中断联系。他要
来亲自对亦琼说,他没有捉弄她的意思。他的家庭生活不如意。他和妻子搞不好。他喜欢她
,这是真的,可是在没有见到人之前,在没有得到亦琼的承诺前,他不能冒然和妻子分手,
走出家庭。

    亦琼听他这样说,直摇头,她不接受他的观念。你的家庭生活不如意跟我有什么相关?
你怎么能把自己和妻子的分手与我的承诺联系在一起呢?你和妻子搞不好,在我亦琼没有出
现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现在你把和妻子分手的责任都加到我的头上了,这是不负责任的,是
自私的。象你这么说,如果没有我,你就不离婚了,有了我,才离婚。那么你和妻子是在过
一种什么样的虚假生活呢?既然你现在的家庭生活还可以维持,还能够忍受,你就维持下去
好了。我决不再打搅你的生活,我已经这么做了。

    连英说,我知道你受着一种道德感的压迫,我何尚不是这样。和妻子分手是早晚的事,
我想知道你的态度,才能作出下一步的决定。这就象一棵树,要长出了新叶,老叶子才能掉


    亦琼说,这是投机。我离婚就没想过要有了新人才离婚。那么多离婚的单身人,都没有
说要长出新叶,才掉老的叶子。不能过,就离。“吃着碗里,瞅着锅里”,“肚子胀得青筋
鼓,眼睛还在盯胡豆”,怎能找到新的对象再离呢?我今天是你的新叶,明天我也可能象你
现在的妻子一样变成老叶。还有更新的叶子会长呢!“一人做事一人当”,如果该自己下地
狱,就下地狱好了,该自己受惩罚,就受惩罚好了,干嘛一定要别人来承担你自己应付的责
任,包括妻子对你的不满和舆论对你的不利呢?

    连英说,当然,我得为自己做的事负责。正因为要负责,我才来看你。想听听你的意见
,如果我是自由的,你能和我一起生活吗?

    亦琼一下子愣了,她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接。她有些慌张,这,当然,当然可以,可是
你并不自由。我是不做你的情人的。

    连英见亦琼慌张的答话,笑了起来,你不要怕,我也没有要你做我的情人。这么大老远
的,抱也不能抱,吻也不能吻,做情人不是太“心苦”了吗?

    亦琼扑哧一声笑起来,我是认真的,你还开玩笑。

    连英也笑了。说,你怎么那么反感做情人,你还搞外国文学,怎么那么传统。其实做情
人也是很美的。所有的浪漫和感情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了。

    亦琼说,是呀,情人很浪漫,安娜和渥伦斯基够浪漫了吧,结果怎么样?卧轨自杀。吃
亏的是女人。如今的时代,流行婚外恋,找情人非常时髦。对于那些出于种种原因和已婚男
人做情人的女子,我不敢妄加评议,只是我不做情人。如果我也有家,你也有家,我们做情
人可以,大家是平等的。连连对连连,排排对排排,师长对师长,军长对军长,碰了,打个
平局。你有家,我没家,我们做情人,这就不平等了。你的家庭生活不如意了,和妻子吵架
了,性冷淡了,——你不是说妻子性冷淡吗?——就到外面找情人解闷了,寻求个慰籍,补
充补充。烦腻了,掉头就走。最终还是回到自己的家,美其名曰“浪子回头”,老婆孩子乐
融融。而我呢,靠你的施舍度日,嚼你的感情残渣。也许有短时的快乐,最终吃亏的还是我
。孤灯伴随终身。你来了,我不能象妻子那样欢欣鼓舞、怡然自得地迎上去,对你说一声,
“你回来了!”“回来了”,就是到家了。而只能象小侍女一样怯生生地问一句“你来了?
”“来了”就是还要走。你要我的时候,你就来了,我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这就是我做
情人的下场,我只是你的一个驿站。

    连英说,你说得危言耸听,哪有那么严重?你要知道,即使我们真的做情人,我虽然有
家,可是我在家的日子也不好过。我已经很不幸,也许比你更不幸,因为我一方面得不到爱
,一方面又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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