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作品集-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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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的罢工,但是,既然在现实当中发生了使用核武器的革命战争,任何堕落的干部也会起来紧张防卫,所以,少数人的单独活动是不会引起连锁性的风浪的。那么,未经组织的民众自发的暴动又怎样了呢?超过一十五百万人的民众陷入了可能马上就被原子弹消灭的巨大的恐怖和愤怒之中,财产被放在充满辐射即将化为灰烬的地方了。对突然成为难民的一千五百万人必须供给足够的居住和食物,不论〃大人物A〃的建议有多么有效,地面上出现过规模如此巨大的难民营么?你们就是因此而期待〃暴动啊、民众起义啊〃的了。然而,纵使引起了那样的暴动,难道那能算是和你们的战争具有同样革命性质的暴动么?
让我们来假定民众暴动这一自发性的起义引起了首都圈外围的大规模流动的状态吧。一旦暴动和起义扩大为运动,立刻就要在内部形成领导层。这个领导层也许能把大半个自卫队都纳入指挥系统之内;也许暴动、起义的领导层和自卫队内部叛乱势力的领袖们联合起来,成为向核威胁者的作战总部递交谈判提案的一股势力呢。现在就越过了政府方面的总部。但是,就当他们如此这般围坐在谈判桌前时,核威胁者的干部们就会发现,他们的新来的谈判对手却是〃大人物A〃的傀儡呀!在〃大人物A〃的统治人的计划中,已经采取这样具体的措施了。
三
但是,谈判很可能在〃大人物A〃始终不出面的情况之下,在傀儡一级之间反复进行。等到会议达成协议时(〃大人物A〃为之疏通之后,迟早要达成协议的),临时革命政府就在首都圈里建立起来。根据核威胁作战总部的要求,参加暴动、起义的民众代表命令民众迅速返回首都圈。当然,在这个阶段还不能撤走核弹。不过,民众得到了保证,在下次发出首都圈疏散命令之前,核威胁者不使用原子弹,而且精心管理。
对于核威胁者来说,核武器的威力经过证实之后的民众自发的复归首都圈确实是一大胜利。因为他们已经向国内和国际表明了他们现在已经弄到了一千五百万人质。同时也是因为由于这一活动的开展,他们这些核威胁者在进行之中的革命里获得了整个国家的乃至国际性的公民权。
革命的国际性的公民权?那不是理所当然的么?你们这样说,是吧。不过,森所说的革命的国际性的公民权在现在可是迫切的事啊。首都圈被核武装集团占据,在居民从那里撤退的阶段,根据国际性的政治地理学,你们认为东京会出现什么现象?在日、美、韩共同防卫机构进行的形势讨论会上韩国代表会主张什么?如果东京的核威胁者真的完成了革命,韩国就要处于来自南北双方的共产主义者的夹击之中了。韩国代表在这种危机感的压力之下,怎么能不要求用核武器攻击东京啊?因为东京眼看就要变成比沙漠人口密度还低的巨大的废墟了,即使核威胁者诱发原子弹,核火星儿也溅不到朝鲜半岛啊。
仔细一想,这就是核威胁者事业的全过程,也是最大的危机啊。但是,如果得知日、美、韩共同防卫机构朝着这条路线已经开始达成协议,那就要采用第三脚本了。〃大人物A〃向政府残留的自卫队通报他所熟知的原子弹隐匿地点,大概就不必使用战术核武器了。因为只须打一颗常规导弹,就能击中原子弹工厂了。那样一来,〃大人物A〃就成了全东京的救星了!
且说,核威胁者和包括自卫队的叛军在内的民众起义、暴动领导层在会议上要求一千五百万居民回归首都圈时,〃大人物A〃对此采取什么行动?实际上,那时才是〃大人物A〃完成朝着天皇一家开放风洞的时候啊。而且是特别大号的风洞啊。〃大人物A〃只需去做一些需要复杂政治权术的疏通,并不抛头露面。如此这般〃大人物A〃所达到的不仅是只在他的安排之下才引出以后的事态,而且,一旦当它实现时又令人觉得那是非常自然的水到渠成的事,这就是他的巧妙安排。并且,如果这样实现了的话,核弹所引起的巨大的流动状态绝不会朝着革命的方向,而是整个儿地朝着〃大人物A〃的统治人类的计划的方向陷了进去。
开玩笑?你们想在森申述他刚才所提示的问题的具体理由之前就全体一致地否决他么?!这可无法令我心悦诚服了。各位认真地研究过制造出原子弹时开始实施的革命计划了么?拥有核以后,你们并没考虑过自己希望创造什么样的革命,而把这类事委之于领袖们,你们只想当一名无私的战斗成员么?然而,你们将一切都依赖了的、掌握着具体的蓝图的领袖果真存在着么?就在这一瞬之间,诸位的党派的原子弹也在接近完成吧。那么,天真烂漫的诸位以后还想从领袖那里学习拥有核弹以后的路线么?我正是面对这样的你们,才想把你们刚才的吼叫原封不动地奉还呢。然而,对于那种令人不快的、一点儿也不可笑的玩笑,我还是讨厌的呀。
〃大人物A〃的最终的事业是在核威胁者和民众起义的领导层建立临时政府期间,尽快从疏散地把天皇一家迎接回来。然后,不管大内的核掩避所有否使用,也要让天皇一家和回东京的难民一样迁回皇居,这将是〃大人物A〃平生最大的一场赌搏了。由于这个安排,他大概要和很多强敌较量啊,因为那是世界性的举措呀!甚至于政府和所有的保守势力都在计划把天皇一家不但要送到九州和四国,而且要送刻美国去呢。但是,终于排除了这种可能,在天皇一家决心和一千五百万难民一同与核炸弹共处的情况下,〃大人物A〃抛出了第四脚本!
最后,虽然经历了核宣言造成的大疏散和重新归来的一千五百万人的流动状态终于平息,但是,那并不是你们奉戴的革命理想的实现,而是顺着为天皇一家开放的风洞冒出的特大气流的苦迭打呀!到了这个时候,〃大人物A〃才以经历了核威胁之下的大疏散、大回归,然后又组织了自卫队叛军苦迭打的全过程的策划者和推动者的面貌公开露面。他站在一切革命运动的梦想和实践的废墟上,在所有的民众起义和叛乱的恶棍们的簇拥之下,把从前私造的原子弹也置于他的管理之下,检阅苦迭打的自卫队。当他向天皇一家发出举枪敬礼的号令和一万只军号吹响的时候……
胡说八道!这就是你们基于全体人员的意志,对森的启示的概括么?胡说八道!
转换了的一对儿的演讲的经过森的父亲复制的录音带,把森的父亲这段虎头蛇尾的讲话当作挤满会场的几百人大喊大叫的回声,回荡着消逝了。也就是说,森=森的父亲的意见并没完全论述完毕,而是在〃胡说八道〃这一句泄气的反应使得〃转换〃的爷儿俩失去了继续演讲的勇气了,或者是?发生骚乱了。当然不是因为森和我遭到一声胡说八道的
喊喝就哭哭啼啼所以才突然发生骚乱的。哈哈。骚动在〃转换〃了的一对儿的讲话开始的瞬间里就发生了。我们的演讲可以说是飘在骚乱的浪尖儿上完成的呀,不屈不挠地!甚至我们都不能始终站在讲台上呐喊,因为我们被各位听众给拽下台来,又推搡、又拉扯,挤来挤去才讲到现在。
但是,当我面对臭气熏天的人墙包围中的移动演说和喝倒采大齐唱对抗赛的滑稽剧回敬了一句〃胡说八道〃时,立刻就转为赤裸裸的残酷的暴力场面了。就连刚才全体一致喝倒采向这边敞开了思想的人们,也把全身的毛孔眼儿都闭起来了。于是,整个会场里的党派成员可谓凶残的力量的物化,变做一堵耸立的拒绝的大墙了。当当当当,咣当!虽然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那物化的声音却像听到了似的。
……紧接着,在我们和布满了杀伤用的钝器的党派成员之间,不知是涌出来的还是降下来的出现了六名中年男人。身材差不多的六个人紧紧地背靠我们围成一个防护圈,对那些直勾勾地瞪着眼睛挤过来的人们一一责问:
〃今天你们不是已经杀了一个么?你们除了杀人就不懂别的么?!〃
我在很近的地方,看见其中一个灼晒使他的皮肤显得更衰老的中年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倒觉得他们才是今天杀了人的,而且,我知道那也是他们六个人的共通的想法。可是,这六名看上去非常没有劲儿的人却推挡着那些一盘散砂似的只顾哇哇怪叫的学生们,把我们从会场救出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志愿调解人〃也参加到那六个人当中,保护着森,在人群中小跑着。我发怵直接向救助的人道谢,向森这样说道:
〃我们能在眼前绝处逢生,不是证明了使我们转换的宇宙精神始终在观察我们的行为么?〃
森仍然愁眉苦脸地小跑着,斜眼看了看差一点儿咬着他的耳垂的我的牙齿,我在他那半启的嘴唇的动作上,和刚才演讲时一样接受了微弱的电磁波。
〃当然啦,我是经常受到观察的呀!所以才派我去救援'山女鱼'军团啊!〃
□ 作者:大江健三郎
摆脱危机者的调查书
第十章 山女鱼军团奥德赛
一
虽然它并不是每时每刻都缠绕着我的肉体和精神,但是,只要一想起来,就发现那山女鱼军团的幻影像死亡的念头一样从深深的冥冥之处一个劲儿向这边偷看。
随着山女鱼军团救我们出来的手续的进行,我好像对刚刚甩开的那个集团更加害怕了。我看森和志愿调解人也是同感吧。而且,就连山女鱼军团的那六个人也是一样的呀!他们像初老的人陷入极大的恐怖之中那样喘息着,也感染了我们。虽说是初老、看上去山女鱼军团的人们也不过四十五、六岁开外,但是,围着我们小跑时上气不接下气,好像被他们正面一吹就会闻到死亡的臭味儿呢。如此异常的老化,难道是他们在东北山区里〃长征〃的疲劳所致么?
后来,我们也和他们一样,形成了正在逃走的步入老境的九个人,一个劲儿像叹气似地喘息着,从楼房之间穿过,又进了低低的拱门,走进了一座楼房的足有两层楼高的天花板下面。可是,那里忽然变成地道,到了尽头登上四五级台阶就来到夜幕之下的地面了。那里是大学校园的边缘,隔着铁门就看见大马路了。〃山女鱼军团〃的人们精疲力尽,蹲下来了;我和森以及〃志愿调解人〃也蹲下来调整一下呼吸。于是,恰如〃转换〃了的十八岁的肉体所应有的那样,第一个从喘息中恢复过来的我,向关闭着的校门的黑暗的门柱旁走去,从缠绕着长春藤的铁栅栏窥视街上。那些要抓获我们而抢先跑在前面的警察或者参加刚才那个集会的人以及他们的反对党派的人,不是正在那里守望么?
简直是巧上加巧,就在眼前的空荡的马路上,一辆由于速度太快而简直像要瓦解成无数张扁扁的洋铁皮被风刮走似的雪铁龙飞驰过去。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戴着黑色盔帽,坐在车里直盯着前方!手握方向盘的是吸收了巨人族的血统的广告人。就在警察和革命党派以及反革命党派的警戒全都回家之后,我的妻子,也就是前妻,仍在激励她的弟弟警戒大学的周围。当我想到由于对我的敌视而如此穷追不舍地奔波竟夜的妻子,也就是前妻颇为可怜时,我忽然醒悟我和她以及森之间的紊乱不清的性关系,到了〃转换〃以后的现在,已经没有意义了。在最近两年当中,我们在暗夜里做爱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