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令-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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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马上掉转身躯,目送车轮烟尘滚滚而去,始终想不通这个道理。
于是他置之不理,策马向庐州前行,刚刚走了十多文,前面三骑飞驰而来。
马上人俱都劲装疾服,身手矫健。韦千里目光锐利无比,忽然认出当中一个骑士,正是榆树庄甚有地位的镇秦中杨崇。
他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等到对面三骑驰过,他还举手搔头,用衣袖掩住半边面孔。
那三骑来得极快,他们远远已见到韦千里是个华服公子,便没有注意他,一径掠过去。
看来是跟着那辆大车,不过故意坠后一点,远远保护。
韦千里猛地在自己脑袋上凿个粟子,恨恨道:“我不是永不惧怕了么?为何刚才又惊慌张张地举袖遮面?我这样算得上是已经克服了怯懦的天性?”
自己恨恨骂着自己,忽又见前面三骑并辔驰来。
这一次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大眼睛,看着来骑。
但见马上三人都是一式劲装疾服,身手敏捷有力,韦千里曾在榆树庄中数年之久,一眼便知来人身上装束,乃是榆树庄的爪牙。
不过面目陌生,并未见过。当中的一人,面目凶横,眉眼含威。
韦千里心中忖道:“这三人都不属一般底下人的装束,大概是我离开以后才罗致的好手……”
两下快要碰上,那三骑见这华服少年睁大眼睛望着他们,心中都不服,倏然一齐勒马。
当中那个骑士首先冷哼一声,道:“这小子瞧着咱们呢……”他的话是向左右两个人说的。
韦千里素知榆树庄的人全都娇横自大,莫说是个走了单的人,即使有公门人在旁边,他们照样敢伸手杀人。
于是暗中准备,这一场架大概省不了。
哪知左面那骑士突然神色大变,强笑道:“走吧,咱们别耽搁了时间……”说着,当先催马冲过。
其余两人为之大奇,也跟着催马追上。
韦千里比起那两人,惊奇之情也不稍减,但随即仰天长笑,然后扭头观看。
只见那三骑毫不停顿,左边那一骑只大声说了一句话,便一齐放辔疾驰,倒像是怕他追上去似的。
韦千里目送他们去得远了,正待进城。忽然自己大吃一惊,差一点儿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俊目一眨,看看天色已经薄暮,来时的大路上已没有行人,便跳下马,牵到道旁一个小岗后,将马匹系在一株树上,连包袱也搁下。
只见他一转身,向大路疾奔而去。宛如一道白线,眨眼间便奔出老远。
他一边奔一边用心倾听蹄声,大约走了六七里路,前面蹄声已隐约可闻。
这时暮色未深,因此他不敢追得太近,便放慢速度,一味用耳朵捕捉蹄声。
再走了三里许,蹄声倏然消歇。
他吸一口气,俊目中射出异样光辉。脚下放快速度,直向蹄声消歇之处落荒包抄追了去。
片刻后他便看见暮色中有座荒园,园中尚有三间残破的屋子屹立着。
当中那座破屋高大宽敞,如今虽然已经残破,却仍然叫人想起当年风姿。
韦千里当然无暇凭吊叹息,现在他只有一个念头,便是赶紧把那大车里面的人救出来。
当第二批人过去之后,韦千里忽然灵机一动,想到那大车中的人,一定是被榆树庄所擒的人。
这本不足以令他惊奇,榆树庄杀个把人哪算得新闻。但韦千里却忽然想到车中之人可能是董香梅,那位小玲珑的女郎,几年来一直是他幻梦中的可人儿,如今大概是被榆树庄之人捕捉住,押解到她父亲那儿去。也许她的父亲就在这座破屋中,现在便要决定她的命运了。
这个念头使得他极度震惊,因此急如星火地追扑回来。
但他只好徒步追赶,一则他脚下比之马匹还要快些,二则徒步便不致于被对方发觉。
这桩事越想越似,如今一瞧这荒园中的破屋,在逐渐加深暮色中,隐隐浮动着肃杀可怖的气氛。
令他更加确信那满身杀孽的七步追魂董元任在此屋中。
这件事在他的确是一项严峻的考验。只因七步追魂董元任武功之高,天下震服,因此韦千里可不是光凭着胆勇便可以解决。
但他毕竟借着暮色,打破屋后面那边潜人荒园中。
忽见不远处一丛小树后,似乎有人影晃闪,韦千里忖道:“那人一定是个暗桩,我必须先收拾了他……”
想罢奋起勇气,反绕到那丛树后,果见一个劲装大汉,手提大刀,在那里了望把风。
韦千里沉住气,等他一转身,突然跃出来,落在那人背后,一掌劈向那人的颈侧。
原来他只因不懂点穴之道,故此只可用掌,这一招乃是紫府奇书中载有的一招,乃是煞手。他只消用三成力量,便足以把那人击毙。
但他却不知道,掌上用足八成真力,掌风过处,那人应掌而倒,宛如纸扎似的,半声不哼。
韦千里仿佛听到细微的咔嚓声,生像那人颈骨已断。当下俯身抓起那人上半身一看,那人头颅软垂贴背,果是颈骨已断。
他反而大吃一惊,猛可放手,只见那人的头颅竟和身躯分家,骨碌碌直滚开去。鲜血汩汩直流出来,转眼地上一片通红。
原来韦千里练的是正宗内家最上乘的功夫,如今的掌力,当世之中,能够与他匹敌的,仅得有限几个人。
是以他刚才的一掌,已用了八成真力,别说是血肉之躯,便是石头也得击碎。故此当他猛然松手时,那人倒下去,身躯和地面一碰,头颅便滚开一旁。
韦千里触目惊心,不敢再看,轻轻一纵,已到了当中那座屋子后面,移到窗边,寻到一处空隙,便向内面窥看。
只见屋中几个人正在忙着,敢情是拨弄着几样刑具,那镇秦中杨崇站在当中指挥。至于韦千里后来碰见的三骑却不见踪迹,大概都出外把风巡视。刚才被他击毙的那个,可能便是其中之一。
歇了一会,屋内早已点亮灯烛。但因为屋中毫无摆饰,只有几项刑具,是以显得特别阴森。
韦千里想道:“幸好现在还未开始,董元任会不会在隔壁呢?”
镇秦中杨崇提高嗓子,叫道:“把犯人押进来……”
外面有人轰然应一声,跟着听到隔壁房门的响声。
韦千里心中一阵紧张,想道:“董姑娘这一出现,大概她父亲也跟着出面……”
只听屋外有人大声道:“犯人押到。”
韦千里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凝神而看,只见几个人一齐进来,并没有女人的影子。
猛见那几个人当中,有一个人浑身被绳索捆得十分结实,只剩下双脚能够移动。这才知道大车中的犯人不是董香梅,不由得一阵失望,袭上心头。但同时又想到玉人无恙,应该替她欢幸,便高兴地暗自微笑一下。
刚刚微笑之时,便已瞧清楚那个犯人面孔,不由得大大一愣,忖道:“哪犯人不正是萍水相蓬的好友陈进才兄么?他为何被榆树庄中人擒到此处?”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大喝道:“陈进才,且看这番还有谁来救你。徐氏兄妹目下自身正遭大难,他们总不能来救你了吧,嘿……哩……”
韦千里听到那镇秦中杨崇提及徐氏兄妹,不由得心中大大跳一下,眼前似乎瞧见徐若花的婷婷倩影,以及那温柔和鼓励的笑容。
陈进才看见屋中刑具,面色微微一变,随即使镇定下来,朗声道:“陈某今日既落你手,但求速死。你如折磨陈某,别怪我口舌伤人。”
韦千里登时生出无限钦佩之心,好友视死如归的胆色,的确大大感染了他。但他还想知道陈进才何故被擒,故此暂时按兵不动。
镇秦中杨崇嘿嘿冷笑一声,道:“哪有这么便宜,你以为大爷不能教你箝口无语么?“陈进才面色一变,揪住旁边一个手捧铁器的汉子。那几件铁器,正是割舌的用具。
于是他缄默不语,面上却流露出无恨忿怒的神色。
镇秦中杨崇右手一挥,两个汉子便推陈进才走向一张特制的刑凳,陈进才咬住牙龈,毕直自走。
韦千里觉得听不出什么所以然来,这时不敢怠慢,提气一纵,上了房顶。眼光忽然瞥见左方屋顶上有人在了望,当下使个绝快身法,飘落在屋子正门那边。
屋顶上的人恍惚瞥见人影闪过,却因人家太快,他根本看不太清楚。但这人经验丰富,决定宁可虚惊一下,也得发出暗号。当下撮唇发出一声尖锐悠长的哨声。
屋中之人纷纷惊愕相顾,陈进才放声大笑道:“怎么样?你何必张惶呢?”
镇秦中怒叱一声,决定立刻击毙此人,好歹泄了心中之愤再说。
猛见大门出现一人,正是路上碰见的华服少年,这一惊非同小可,口中发出一声暗号,自家已冲向窗户,砰地大响一声,这个赫赫有名的巨盗竟自抢先逃走。
其余的人也是纷纷各寻逃路,眨眼间走个于净。韦千里大感意外,怔怔看着这些惊惶逃命之人,倒不知如何是好。
陈进才一见是他,不由得大喜,叫道:“韦兄是你么?呀,你是韦千里?”
韦千里又为之一怔,道:“你怎知我的真姓名?“陈进才哈哈大笑,道:“想不到我陈进才碌碌之辈,竟然有幸和大侠相交……”
韦千里茫然不明其意,走将过来,举手一拂,手指过处,那许多道坚牢的绳索,一齐中断。
“陈兄你慢慢说,我心中迷糊得很呢!”
陈进才并不知他迷糊什么,依旧大笑不已,显然心中畅快之极。
韦千里想起一事,便匆匆道:“不好,我把那镇秦中放走了,待我把他抓回来……”言犹未毕,已自穿窗而去。
原来他忽然想起镇秦中杨崇曾经提及徐氏兄妹有难的话,因此赶紧去追赶他,以便从他口中问出这件事的底蕴。
须知韦千里如今名望极大,江湖上无人不知道这个名字。特别是榆树庄的人,更加对这个高手深怀戒心。
韦千里回城时碰见的第二批人,其中一个便是认出韦千里,因而赶紧催马逃走。另外两骑追将上去,听他一说韦千里三个字,便吓得不约而同地纵马急逃。
只因榆树庄当日被韦千里破去时,韦千里不但武功惊人,转眼便将铁掌屠夫薄一足和欧阳煜杀死。
同时心狠手辣,逢人便杀,直把榆树庄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这一役竟没有多少人能够逃生。
是以榆树庄之人,估量着自己不是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对手的人,更加不敢惹那韦千里。
这一批人追上镇秦中杨崇,告以发现韦千里之事。镇素中杨崇不由得骇出一身冷汗,这才明白那华服少年何以举袖遮面,敢情是彼此相识……
当下他立刻便告诉党羽,着他们特别小心,如遇此人,最好立刻逃走。
是以韦千里后来一露面,镇秦中登时连仇人陈进才也放过,抢先逝走。但他是个老江湖,明知韦千里这次现身,必有缘故。
也许目的就在他本人身上,当时估量自己绝不如人家,心中一动,出屋之后,并不逃远,借着天色已黑,立刻躲在一丛树影之下。
片刻功夫,只见一条人影飞上屋顶了望一下,便疾如星火般扑下屋。那种迅疾无法形容,他暗自抽一口冷气,忖道:“若不是我机警,先躲起来,这时焉能走得掉?那厮在屋顶看时,一定拣逃得最远的追去…”
果然不久功夫,远远传来一声惨号。
镇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