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唯卿-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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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
眼前一片绿林隐匿中,隐约可见竹屋一角,门前一阶浅浅的台阶,屋子两边皆有几尺长的竹栏,整个小屋一片黑瓦也无,映入眼帘的皆是深浅不一的绿色,几缕轻轻地雾气随风穿梭其中,这恍若仙境般地景象,倒使白韶卿原本焦躁地心境为之一定。
她回过神来,发现那方才站在自己身边的妇人竟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偌大的林中似乎只有她一人,迟疑了片刻,她举步朝着竹屋走去,正接近石阶时,只得一个苍老地声音道:“白小姐远来辛苦了。”
白韶卿一愣,顿时觉得全身发冷,厉喝道:“你是谁?”
“好大的杀气呀,小小年纪,果然不比寻常。”
白韶卿确认这声音就是从眼前这屋里传来,明明触手可知那后面的秘密,可心里却隐隐害怕,瞪着木门,开始犹豫不决。
那声音哈哈一笑,道:“怎么?满满雄心的白韶卿竟连这点胆识都没有吗?”
对方连自己的全名都知道,片刻前的惊惧倒反而立时平复了不少,事已至此,白韶卿抬步踏上石阶,伸手推门,小屋里的情形顿时一览无遗。
这小竹屋内几乎没有一样摆设,屋内唯一的一张铺团上跪坐着一个长眉老人,一袭白袍不染尘埃,满头银发却随意披散在肩上,因白韶卿开门带动的一点风势,他的白发飘扬片刻,慢慢垂下,这老人看上去瘦弱非常,她忙转身将门掩上,一时不知要如何开口,却听他道:“你是楚国延定丙寅年庚寅辰时三刻出生的,是吗?”
白韶卿点头应是,他又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就不想问问原由吗?”
“想说的你总是会说,不想说的问了也是白问。”
老人朗朗一笑“这话倒不错。你坐吧。”伸手朝身边的地上一指。
白韶卿也不客气,径自走过去席地坐下,那老人将她上下打量,笑道:“目无浊色,额生正气,果然是个非凡的人物。”
白韶卿眉头一皱:“老先生把我叫来是有什么事要说吗?我还想等着去驿站呢。”
“哦,你就这么想嫁去秦国?”
“不是这样的。”白韶卿不由粉脸一红“这事我若是不去,只怕会牵连无辜。”
“哦?你且说说,哪些人会被牵连?”
“公主丢失,首先便是送嫁队伍的失职,那可是上上下下七十多条人命呢!再说秦国势大,或许会因此记恨纪国埋下祸根。纪国国小民弱,又与强秦直接交界,若是秦国真有兼并四国的野心,恐怕弱纪是首当其冲的要害之地。到时秦国若是以这次的事为借口,我岂不成了祸害纪国的大罪人。”
老人双目微眯,看了她许久,抚须笑道:“这么说来你嫁到了秦国就能平息这一切,控制秦国的野心喽?”
白韶卿一愣,答:“自然不能。”
“为什么又不能了呢?”
“我想做的只是尽自己身为纪国平安公主的责任,又哪有那么大的妄想。”
在将军府时,面对吕相和乌行安她侃侃而谈、在游街面对成千上万的百姓时,她也有胆量当众立下誓言,可是此时此刻,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垂垂老矣地长眉老人,她却忽然心生怯意,不敢妄自尊大了。
老人却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打算,紧跟着又问道:“你如此挂念纪国百姓的安危,可实际上你并非纪人,而是楚人。凭你今日的容貌,代替哪国的公主嫁秦都可保一方平安,难道你对自己的国家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眷顾之情吗?”
是非岂因逢乱世长歌怎奈曲无名
025 智者
自己的国家!
白韶卿双眸骤然一黑,那晦暗污秽的回忆迅速隐没了她的思绪,她毕竟年纪还小,受这老人一激,顿时怒道:“那不是我的国家!他们凌迟我爹,羞辱我娘亲,害死了我的弟弟叔叔亲人们,不,我和他们仇深似海,我永远永远都不再做楚人。”
“那你是什么人?东秦西月南楚北纪,你是哪国人?”
白韶卿闻言一怔,收回愤怒的视线,她看向窗外,定了许久,才缓缓答道:“我是天下人。只要有天地的地方就是我的故土!”
白眉老人全身一颠,声音中显露出激动的情绪“好一个天下人!好一个天下人!”说罢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出,仿似震动了整片绿林山谷,山脚下十数个白衣人齐齐回望,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只有白发老妇仰望山脊,露出一丝淡淡地笑意来。
白韶卿略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那老人笑声渐渐停歇,摆手道:“老夫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来!女娃儿,你去那边勺一碗水给老夫吧。”
白韶卿顺他所指,走到小屋一侧的一只青色大缸面前,手拿水勺探头望去,却见深到缸底位置才有她手掌大小地一点儿积水,她略一迟疑,俯身奋力将大缸扶倒一点,伸勺子尽力将那点儿水勺到碗中,勺了几次才总算将水完全勺出,正好一碗。她犹豫着地将碗端到那老人面前:“老先生,这水就剩最后一点,不干净了,我再去外面找些泉水给你好吗?”
老人笑着接过碗去,却道:“干净,这天下再也没有比这水更干净的了。”又一指碗底一点儿沉淀:“正因为水清才能见浊物,若水是混的,又分的清什么呢?”说罢看她一眼,仰头喝了个干干净净,伸手一抹嘴巴,笑道:“老夫终于喝完它啦,也终于等到了要等的人。”
白韶卿对他的行为怪异满是不解,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此时见他心情很好的样子,就又想提一提自己离开的事,却见他伸手一拦:“离开的事再过一时三刻说也不迟,眼下,老夫倒是想跟你说点别的。”
白韶卿听他这么说,只得回原处坐下,只听他道:“你听说过向氏吗?”看她摇头,他笑道:“这不奇怪,向氏一族,是为了皇家而存在,从来只有皇室之间一代代秘密传承。换言之,向氏,是身为皇室的守护神而存在的。”
“近百年来,向氏一族却有数十年是选择为秦守护,外人不明就理,猜测风向,以为秦王是向氏测定的真命之君,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向氏代代守在秦宫,为的,却是保护深藏在那里的一件物事罢了。”
说到这里,老人顿了一顿,看白韶卿一脸茫然,便道:“那东西与你有缘,将来你自然会知道,此刻天机不可泄露,我却也不方便说的更多。实际上我想说的,却是五年前向氏发生的一件小事。向氏宗族中每代必出一位圣女,这位圣女是天意择定,一经选立再不更改,其它的向氏男女嫁娶无碍,可圣女却是命中注定要孤独一生,以贞洁守护向氏荣誉的人。”
白韶卿一愣,不由得想到了那几个衣着样子都极相似的女子,却听他道:“可是没想到这一族却出了个离经叛道的圣女。”他摇头苦笑,又道:“那孩子叫向天颜,是向氏第三十二代圣女,却不愿遵守族规,在大礼未成之即,偷跑下山去了。”
向天颜?白韶卿蓦然一怔,想到那个姑姑口中的颜儿,原来那个小乞丐竟是向氏圣女。
“这些年族人们四处寻找,每回都只差一点点就要抓到,却又让她跑了,”他无奈笑笑,可笑意里却未见气愤,反而满是宠溺“这孩子天赋极高,又聪明之极,要想抓住她委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她的举动也许正是因为顺应了天意。”说罢微微一笑,向白韶卿看过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那老人哈哈大笑,转开头去再道:“就在她出走两年之后,她忽然完全失去了音讯,我们向氏要找门人本来都是有处可询的,可这一回她消失的无影无踪,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了。老夫为她占了几卦却未有凶相,正为这事奇怪着呢,却有看见纪国平安公主游街的门人飞鸽传书来,说他们看到这公主手上带着本门圣女的玉镯,就认为这回总算是找到了。”
“可是,我不是的!”白韶卿隐隐感觉事态严重,慌忙着急表态。
老人一笑:“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可他们不知道呀,所以才有了这场劫错了人的把戏。”
“既然如此,就请老先生跟族人们解释一番,送我下山去吧。”
“送你下山去做什么?”
“当然是完成我的承诺。”
“是你在游街时对百姓的承诺么?”
“是。我答应过要保护他们一方的平安,不可食言。”
“志向不少,胆子也大,可是你分明有保天下平安的本领,如今却要舍大求小,牺牲自己只为了纪国的百姓吗?”
“……先生说笑了,我哪有那个能耐。就连……在纪国对百姓说的话也是一时激昂才做的表示,只不过既然说了,我总会尽全力去做。”
“你可知秦王嘲风是个怎样的人?秦国的后宫又是怎样?妃嫔入宫从此便与外界永远相隔,秦国百年严训后宫不可参政,那怕你宠冠后宫,皇恩独享。可是就凭你这异于寻常女子的行为举止,一旦你的真性情暴露,便是秦王也保你不得。既然不能发挥你的所长,那么你去秦国,难道真是只想做一个以美色诱惑秦皇,终身在宫闱之间和女人们相斗,见识短浅的女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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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天颜
白韶卿一愣,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毕竟年少,对此事虽然带有五分天生的直觉,却还有五分是凭空想象,而老人说的一切,她果然是确确实实没有想到过。这时听他徐徐道来,全都在情在理,不由得愁肠百结。
她并不在乎秦帝是怎样的人,也不惧怕后宫的争斗,可是如果老人所言属实,她拼上自己的一切,却可能只是秦王后宫中可有可无的一道风景,就算名动一时,可时间久了,也渐被尘埃蒙蔽,这却是她决不甘心的结果。她还有大仇要报,还有许多许多未完的心愿呢。
那老人静静打量她神情变化,眉目间隐隐然有着一抹欣慰之意,声音轻柔,说道:“但是,如果你换一个身份入宫,就没有这些烦恼了。”
“换一个身份?”白韶卿立刻回过神来。
“不错,以向氏圣女的身份入宫,你可以明正言顺的过问一切朝政,遇到大事,秦皇大臣们还要询问你的意见,以观天向吉凶。你有大把伸展拳脚的机会,别说是查出令尊的冤案,就算你想知道其他三国的不传之密,也是手到摛来。”
看白韶卿呆呆听着,他又道:“其实你和向氏的缘份早就已经定下了,你手上的那只玉镯,是我们的氏族之宝,共有一对。其中一只由上代圣女在交任前五年,而本族已寻得下一任圣女的情形下才能取下,平时便是再利的利器也不能动它分毫。另一只则在圣女回山完全交付下代圣女时脱下。可是天颜却将自己的那只轻易带在了你的手上,这又说明什么呢?”
他微笑道:“天颜是用本门密令选出来的圣女,她的慧根比前几任圣女都要高的多,孩子,回想一下与她相识的经过,我相信你也能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你来接任圣女之位了。”
白韶卿静静回忆和那向天颜结识的过往,她好像总是在睡觉,却又总是观察着自己;她好像什么也不在意,却对自己提出了不止一次的见意,帮助自己脱离困境。她用那样笑笑的口吻说她是仙人时,黑黑的眼睛笑的那般坦诚,她留在自己脸颊的亲吻,难怪自己当时不以为异,原来是小姐妹间出自真心喜欢的亲昵而已。
可是,代替她吗?做向氏孤独一生的圣女?白韶卿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这有什么分别吗?自己是注定孤独的人,这一点倒真没什么分别!但……
“那向天颜呢?她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