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来自天国的夺命家书-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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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采了很多的石灰菌儿,不知不觉到了晚上,我的蘑菇美餐也做好了,先是一把大火,烧她一把,再加小火慢慢儿煮,最后拿文火慢慢儿煨,我要让那粉红杀手贡献出全部的毒汁,火要恰到好处,这样,那美味喷香的蘑菇汤方才奇毒无比,我那安乐死才会美妙得无与伦比,我的死亡方才完美无说,但是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也正是这个美丽的错误改变了故事的结局。
漆黑的夜,漆黑的天,漆黑的蝙蝠乌鸦猫头鹰,漆黑的山,漆黑的云。
我心平气和地坐下来,正要向美味蘑菇汤宣战,以闪电般的速度把她们统统干掉,我突然被一种很莫名的东西吸引住了,好比天使降临人间,鬼使神差,我简直着了迷,几乎到了如痴如醉的地步,我好像中邪了,见鬼了,一个奇怪的声音从远山那边传过来,她在呼唤我,诱惑我,然后像蝙蝠一样附体了,总之,我不由自主地打开门,临行前还对那锅美味的安乐药深情地看了一眼,扮个鬼脸,她乐得浑身热血沸腾,还吐出一串串白色的香气,然后,我大踏步地走出去,月亮上来了,星星也出来了,山还有云都一展笑颜。
不知为何,我突然悲伤起来,那变幻莫测的天空,我舍不得,那娇艳多姿的月亮妹妹,我舍不得,那俊秀挺拔的高山,我舍不得,那影影绰绰的树儿花儿,我舍不得,那新坟老坟,我舍不得,那红砖绿瓦,我舍不得,那篱笆下打滚儿的小狗和撒欢的小猫,我舍不得,还有亲人朋友,我舍不得,还有那些姐姐妹妹七小妹和另外的一些美女,譬如杜尔女郎,独耳女人,或者毒饵娇娘,我舍不得,尤其是那些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儿,我更是舍不得。。。。。。而我。。。。。。就要去了。。。。。。
妈妈,我更舍不得您,可是孩儿我没有办法,活着太累了,莫要怪我。。。。。。我黯然神伤,心情格外沉重,悄悄走到书山的脚下,也来不及关门,手忙脚乱地抽出一本书来阅读,这是我最后一次看书了,所以我想调动一切力量,沉入书海里,或者在书海里遨游,至于那美味断魂汤,再熬她一熬更好,等我从书里飞出来,端起那碗蘑菇断魂汤一饮而尽,然后,微笑着一命呜呼,岂不美哉乐哉!
从此以后,一切都结束了,了无牵挂,无纷无扰,长眠地下,多好啊,但是结果呢,结果我却抽出了一本好书,美其名曰《挡不住的诱惑》,这不,您猜对了,我捧着那本书,就像饥饿的狼扑向了小羊羔一样,一下子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不知天地日月。
诚然不错,一本好书在我那里,绝不逊色于一个天堂,您想想,一个身处天堂的人,我什么要急急忙忙大步奔向地狱的入口呢?那书,实在是太好看了,她将我带向了一个陌生的奇特无比的美丽新鲜大世界,流泉飞瀑,莺歌燕舞,流水潺潺,鱼儿悠游,我和杜鹃花手拉手儿欢呼雀跃,或者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或者追逐打闹,或者一块儿在青青草地上打滚儿,又或者背靠背坐着想心事,要么就在风里翩翩起舞,或者旁若无人地亲嘴儿,耳鬓厮磨,有时候,我也会调皮地把手伸进她的内衣里摸鱼儿。。。。。。真是挡不住的诱惑,景色,迷人,心情,倍儿棒,语言,温柔,情节,缓缓推进。。。。。。
捧着好书,怀抱佳人,放飞梦想,遨游万里,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妙呢,我想放下,可是那时候,我的手就是一块超级磁铁,那本书则是另一快超级磁铁,这两个家伙黏在一起,沉入爱河,如胶似漆,不分彼此,热恋中的男女,渐渐统一成一个整体,外界哪里有什么力量可以分开他们呢,恐怕连那超自然力量也奈何不得,两只交尾的蜻蜓,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菜花蛇,月白风清,谁又忍心拆开这对苦命鸳鸯呢。
那时那刻,假如有人说我的房子着火了,我的眼皮也不会眨一下,假如又有人说火山爆发了,开始地震了,我的屁股也不会挪一下地方,假如有人说洪水猛兽排山倒海地来了,我不会搭理他,假如还有人说天塌下来了,我会说有地顶着呢,我依然种我的苹果树读我的好书,是的,不错,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再说那个挡不住的诱惑,那个远道而来的声音,太有味道了,我的手继续在杜鹃花的内衣里游移,爬过两座小小的山峰,然后一路向下,小丫头半是挣扎半是顺从,我的手很快就爬到了她的肚脐眼儿,那是一块豌豆大小的地方,神奇美丽的地方,然后,她捉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继续向下,进入神奇的九寨沟。。。。。。
那书写得太好了,我的眼睛一目十行,甚至一目百行,忙坏了,还是忙不过来,那时候我真希望自己有三只眼睛,四只眼睛,八只眼睛,以至更多,多多益善,哪怕让我变成一个浑身都是眼睛的怪物也在所不惜,因为我想看的东西太多了,而且我没有看的东西也太多了,或许,这就是活着的意义吧,当然,还有我的耳朵,也忙得不亦乐乎,那个世界里交织着千奇百怪的声音,花开的声音,落雪的声音,流水的歌唱,风光着脚丫奔跑的声音,流水滴答的声音,炊烟袅袅升起的声音,云彩舞蹈的声音,婴儿欢笑和啼哭的声音,甚至是乌鸦的声音,猫头鹰的笑声,老鼠打架的声音,蜗牛旅行的声音,黄牛吃草的声音,麦子拔节的声音,石头滚下坡的声音,燕子筑巢喂养宝宝的声音,蜜蜂酝酿花蜜的声音,大脸猫洗脸读书的声音,柳条摆手的声音,百褶裙扭动腰肢的声音,蚂蚁搬家的声音,杜鹃花凋谢的声音,茅草尖尖出土的声音,竹笋喝水的声音,斑鸠觅食的声音,血液流通的声音,骨节运动的声音,火苗舔锅底的声音,坟丘膨胀的声音,鹅卵石呼唤的声音,沙滩撒娇的声音,风筝摇头摆尾的声音,黑狗咬白尾巴的声音,泥鳅吐泡泡的声音,金鱼儿自我欣赏的声音,彩虹桥横跨山梁的声音,吃人鱼咀嚼骨头的声音,蚯蚓松土的声音,星星眨眼的声音,雨打玻璃的声音,谈情说爱的声音,吹口哨的声音,亲吻拥抱的声音。。。。。。等等,实在是太多了,当然还有那颗心,那颗敏感的心跳跃的声音,还有灵魂,她升天的声音,在天边,化作了一场流星雨。。。。。。
捧着那本书,我在漫游天堂,那时候,那些蘑菇美女杀手仍然在油锅里受尽煎熬,发出痛苦而凄凉的呻吟,花容失色了,蔫儿了,蜷缩成一团,在油锅里肆意翻滚,然后粉身碎骨了,最后化成小片小片儿了,和油汤混为一体,我记得往锅里撒了盐,撒了葱花蒜苗,撒了辣椒粉,撒了姜末和蒜泥,然后又加入大把的青椒红椒和蒜瓣儿,就是毒药,那也要有滋有味,当然也少不了胡椒粉儿花椒面儿八角葵桂皮鸡精白醋黄酒酱油什么的,此外还加入了碗碗香啦,泡辣椒和泡萝卜啦,老干爸老干妈什么的,因为,你要知道,这是我在人间最后的晚餐,也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的美餐,我不仅要做个饱死鬼,还要尝遍人间百味,要不然,岂不是枉来人世走一遭,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睛,到了那边也倍感遗憾,终日郁郁寡欢不是。
现在,此时此刻,那几瓣剥了细皮儿的大蒜躺在美味汤里熟睡,像个睡美人儿一样赤裸裸地,在温泉里翻滚来翻滚去,光滑滋润的肌肤很有光泽,它是那么白,回归了本原,白玫瑰,甚至比她原来还要白,可是,就在几秒钟之前,她的通体变成了黑色,变成了黑玫瑰,就像一只掉进了墨水瓶里的甲壳虫,是的,那就表示那锅汤是极富诱惑力,是有毒的,大蒜是毒蘑菇的克星,号称缉毒先锋,大人从小以来就告诫我们,妈妈,您那时候也是这样告诫我们的,难道不是吗?
妈妈,您那时候是怎么说来着?您说啊,在做野蘑菇汤的时候,里面加几瓣剥了皮的大蒜,如果大蒜变黑了,那东西就是毒药,千万千万吃不得,要倒进厕所,连泔水桶都不可以倒,那会毒死猪狗的小命儿。
当然,那时那刻,这一些对我来说都是耳边风,因为我是一心求死的。
过了好久好久,我终于享受完了那个故事,泪眼婆娑,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然后,我入梦大醒,轻轻合上了书页,开始闭目养神,我需要安静那么一小会儿,我是计划好了的,等到精神养好了,我就去享用那锅美味的毒药,我会像狂风巨浪一样席卷那些美味佳肴,我会变得小气而吝啬,不会给任何人留一点一滴,哪怕是我的老狗大将军,哪怕是我喜爱的小孩儿,甚至是一只蚊子,也休想吃到一口,我去死了,我还是要做一个好人,就是走路,我也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当然,死相也要好看,至少看起来有些精神头儿。
妈妈,我这就闭目养神了,谁知道,没过多久,我就睡着了,沉入了梦乡,在另一个世界,我见到了另一个我,他在那儿挖坑呢,周围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云遮雾绕,如梦如幻,我心说奇怪,他挖坑干什么呢?种树吗?埋藏宝贝吗?需要那么大的坑吗?分明就是万人坑嘛。我大步跑过去,问他为什么,他说没有为什么,头也不抬,只管挥舞手中的铁锹,猛地,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就是那一回,我帮小妹杜鹃花挖坑,埋掉残花落花的事情,然后,我的眼睛湿润了,走上前给他帮忙,他却一把把我推开了,然后说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挖坑吗?所以你不能帮忙,否则,你会后悔的,换句话说,再高明的理发师,他也不可以给自己理发,就是这么个理儿,我不解真意,然后,他就走了,头也不回,把我一个人扔在那里,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推着一辆三轮儿车过来了,车上装满了大口袋小口袋,鼓囊囊的,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然后,他就把大口袋小口袋扔进了万人坑里,扔了好一会儿,累得满头大汗,然后,伸了一下懒腰,开始准备填土,我赶紧阻止他,问他万人坑里的东西是什么,他苦苦一笑,沉默不语,我急了,再次追问他到底是什么,他依然沉默是金,我暴跳如雷了,逼问他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他红着眼睛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是宝贝,宝贝?我差不多跳起来了,说既然是宝贝,那为什么要埋掉呢?他又是苦苦一笑,说埋下种子,第二年或者一千年以后好发芽,闻听此言,我更是一头雾水,再三逼问为什么,口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摇摇头,憋了一口气,狠狠地说是书,书?这一次我真的跳将起来了,书埋在土里,还会发芽吗?真是胡闹,他悠悠地说,反正也没什么人读书了,留着扎眼睛,还不如埋掉,来得干脆利落,真是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怎么会是书呢?他想干什么?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然后,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葬书!葬书?我的眼珠子差点就跳到地上去了,我的舌头差点就从嘴巴里逃跑出来了。
良久,我没吭声,大概过了一个世纪,我压低声音,问他为什么,提高声音问他,为什么,然后歇斯底里地问他到底为什么?他说不为什么,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一把夺了他手里的锹,我一把推开他,我指着他的鼻子尖儿说你不能这样,你不能这样,你不能埋书!我的口气是坚定的,几乎是下命令,这一次轮到他问我为什么了,我沉默,他再问,我还是沉默,他第三次追问我为什么,眼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逼视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