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臣与王子-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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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一笑,除了我自己,没人看见,其实我很想当着北陆王子的面,送给他这样一个微笑,但我怕自己笑出声来,我怕自己笑出声来之后会吓到这个其实胆小的王子,不,他比商地王子胆大,但两只都是一大一小的老鼠而已,否则的话,怎么先起叛乱的是这两地?
如果是贾掬能将这两人玩弄于鼓掌之间,那么对于我而言,肯定也不难。
我转身看着在背后香炉中的三柱香,时辰快到了……无论这次殿试谁输谁赢,输家赢家都只是一只只的羔羊而已。
我漫步走在谋臣府的花园之内,此时才发现其实这个花园很大,大到走上一圈竟然要花上一个时辰。
肆酉跟在我身后,从我回府开始到现在,她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走到一群池塘中心的那个凉亭处,顺手从旁边的鱼食盒中抓起一把鱼食洒进了池塘之内,瞬时间,洒满鱼食的水面就翻起了无数条锦鲤。
锦鲤在池塘之中慢悠悠地游动时,一条顺着一条,甚是漂亮,但如今为了一把鱼食竟然都翻着滚抢夺着,让人看了甚至觉得有些恶心,不,是恐惧。
肆酉向前一步,蹲在池塘边,用手去摸那些打着滚的锦鲤,开口说:这和我父亲曾经说过,数年前皇宫开皇仓济民的场景完全一样……那群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饥民一瞬间就围满了皇宫大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要发放的皇粮一扫而空,随后又留下了无数具被踩死的尸体。
我看着那群锦鲤,虽然鱼食已尽,但依然不肯散开,开始各自跟随着前面那条的尾巴,围成一个个漂亮的圆圈,在水面上为我们表演,不,是为我表演。
因为锦鲤知道,喂给它们鱼食的是我,而不是肆酉。
天下之物,没有聪明愚蠢而分,在饥饱之间,都会做出自己正确的选择,即便是这群锦鲤感觉到我有杀意,但这又有何干系?谁都想填饱自己的肚子,甚至忘记了曾经挨饿之时,大家都互相依靠,围成漂亮的圆圈,为了讨到那一口保命的鱼食,可当有了那些只能填饱部分肚子的鱼食时,它们会不惜“牺牲”掉一部分曾经相依为命的同伴的性命。
我也蹲了下来,说:天下就是如此,温饱才是每一个人最先想解决的问题,不解决这个问题,没有人会关心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
我说完这句话,却不知肆酉竟然说:你没有见到青叶的时候,还是如此的清醒。
肆酉一句话,我这才想起青叶,我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青叶了?
青叶现在在什么地方?
第四十五回
肆酉带着我去见了青叶,不,应该说是偷偷去看了青叶。
肆酉换上了女装,竟然毫不避讳地换上了女装,换成了宫女一般的服饰,但却依然掩盖了自己的真实的面容,因为宫中实在找不出有如此漂亮的宫女。
那样漂亮的女子,不是被皇上临幸,就是被其他贵人所害。
红颜多薄命,不无道理。
我逐渐有些担心起青叶来,青叶这样的女子又如何能在这个住满残狼的禁宫之中生存?想到这,我不仅加快了步伐,并且开始埋怨起肆酉不让我骑马。
肆酉笑了笑,对我说:大人,我们要去的地方起兵并不方便,还是迈着小步子去才行,因为这个时间,你还看不到青叶,如果我算得没错的话,我们到了之后,还需要等到深夜时分才能见到青叶姑娘的真身。
肆酉比我更熟悉禁宫,因为她是在这里长大的,但这次她却带我绕了很远的路,终于绕到了一个我熟悉,但却有陌生的地方——大王子的府邸后门。
我从未从大王子的府邸后门出入过,因为我是他的贴身谋臣,谋臣之首,我没有必要走后门,没有必要偷偷摸摸,我是正大光明的。
来到后门的那一刹那,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就如一支利箭狠狠地刺进了胸口一般,我捂住胸口,连吸气都有些困难,这种感觉似曾相似,但我需要的还是确定。
我和肆酉躲在后门树丛之中,肆酉安静地盘腿坐在我的旁边,看着我捂着胸口,冷眼旁观,似乎我身上发生的一切这时候都和她毫无关系。
这是为何?
我想起前些日子,最后一次见到青叶,青叶问我:大人,最近几日有何公干?
我安慰青叶,办完皇上所派之事,会尽快和她相会。
青叶沉默不语。
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但现在我开始想了,往深处想……
我闭上眼睛,一直回忆着前些日子和青叶在一起的种种,她的一言一行,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当我再睁开眼睛之时,天色已暗,我问旁边的肆酉:现在是什么时辰?
肆酉冷冷地回答:戌时,还需等。
我问:还需等什么?
肆酉口气如一:等时辰,现在这个时辰是见不到青叶姑娘的。
我问:为何要在此等青叶?难道青叶会走此路过。
肆酉轻叹:你为何还要继续装傻?自欺欺人?有何意义?
我沉默,咬住嘴唇,嘴里一阵腥咸,我知道已经咬破了嘴唇。
那股腥咸顺着嘴唇流了出来,我又问:等到什么时辰?
肆酉:深夜
我大声道:现在已是深夜
肆酉盯着我,眼神中透出一丝的遗憾,说:寅时
我沉默了一阵,又问肆酉:为何会这样?
肆酉回答:一开始就是这样,你心里也明白,但一直在骗自己罢了,一厢情愿,其实是一种自己给予自己的幸福。
我低着头,眼眶中有些东西滚动:幸福……其实很好,我已许久没有感觉到了。
肆酉冷冷道:自己给予的幸福,只是一种幻象,幻象破灭之时,便是自己开始渡劫之时,是否能渡,全靠自己,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与你身份不符。
我没有说话,强忍着眼眶中那种叫泪水的东西流出来,我试图让这种东西重新回到体内,哪怕变成其他必须排除身体的液体,也不愿意让这种东西成为从眼睛里滚落的泪水。
我忍住了,到寅时我终于强忍住了,我双手抓住自己的大腿,应该是死死地抓住,毫不留情,另外一种身体上的痛让我化解了身体内的痛。
王子府邸后门打开,那个我很熟悉地侍女官走出,左右看了看,随后转身,此时我看到青叶从府邸后门走出,青叶走出之后,侍女官点燃了手上的灯笼,借着灯笼我看到青叶转身,转身的刹那,一双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
顺着灯笼的光,我在树丛中看去,那双手的主人只能是一个人——王子。
我的殿下,我的主人。
那个我与他下棋,永远只能输,不能赢的人,因为我本来就是那张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因为是棋子,所以不除了在棋盘上行走,不能得到任何自己想得到的人,哪怕是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没有能力能够保护,只能任由主子摆布。
因为是棋子……
大人,最近几日有何公干?
青叶这句话一直在我耳朵里钻来钻去,甚至钻进了身体内,我坐在树林之中,只感觉到青叶和那名侍女官离我越来越远。
我是谋臣呀,为何会被一个普通的民间女子所算计。她在听我说起那些宫内的琐事时,为何那样不厌其烦,为何要在不经意之间,问起王子,问起王子时总是挂着一脸天真无暇的表情。
我以为那只是青叶好奇,但那并不是好奇,而是如平日中谋臣与人交谈一般,收集着自己想要的讯息,时间、地点、人物、人物喜好……
我猛然抬头,仿佛还看得见青叶留在王子府邸后门的残影,残影中带着她的嘲笑,还有王子脸上那种永远一切掌握的得意的笑容,我浑身发抖,我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愤怒。
肆酉依然是那种冷冷地语气,问:你觉得很丢人吗?智倾天下的谋臣,竟然载在一个姑娘手中,一个民间,并未饱读诗书,只是识字,会做得一手好菜的姑娘。
我没有回答肆酉的话,因为她说得对。
我为何这么愚蠢?
她是为何而来?为择秀而来。既为择秀而来,最终的目的是何?为了嫁给王子,成为王妃,出人头地,成为皇室一员。
我,我只是一个谋臣,一个毫无实权,没有身份,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真实身份的人,一个根本就不完全的人,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看上我?她的苦,她的累,她的委屈,她所承受的一切又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因为她的样貌和苔伊一般,便一厢情愿地介入,成为她利用的一枚棋子。
曾经,我这枚棋子,左肩上搭着王子的手,总是指挥着我在棋盘上厮杀,而现在我右肩上又多了一只手,青叶的手,指挥着我引领她去找到了王子。
她的目的达到了。
我呆呆地坐在树林之内,天空中的大雪又变成了小雨,雨滴落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小坑。我用手插进其中一个雪洞之内,肆酉坐在旁边一动未动,不,她一直都一动未动,但我能感觉到她眼角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我。
我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丝念头……对我输了,我又赢了。
因为输,我才赢了,我输了小局,却为一个大局赢得了开始的彩头。
我看着肆酉,现在唯一剩下的一个问题便是——肆酉到底是谁?
一夜之寒,寒冬之雨彻底将我淋醒……苔伊、青叶,青叶、苔伊,这两个名字在我脑子里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不断重复,一前一后,一后一前
我起身,轻轻抖落身上的雪,在起身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肆酉脸上挂着的那两道还未来得及擦掉的泪痕,因为寒冬,泪痕已经在脸上结成了两道泪冰。
这两道泪冰如果是真的,加上那个彩头,我已经赢了五成,剩下五成,就看“天下乱,银鱼当”。
第四十六回
第二天,还是寅时,我撑着一把纸伞站在王子后门外的转角处。
白色的纸伞,我记得,在苔伊还在的时候,每逢雨天,雪季,苔伊总会撑着这把伞站在谋臣府邸的拐角处等着我,看见我身影之后,便小跑上前,将伞撑在我的头顶。
雨早已经停了,不知为何,天上又重新飘起了雪花,很小的雪花,但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积雪依然存在。
我紧握着纸伞,一直盯着王子府邸那扇不大的门,甚至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青叶不要从里面出来。
此时,我需要确认,需要给自己确定,虽然亲眼所见,但我还是不愿意去相信。
肆酉站在我很远的地方,应该说躲着,我知道她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她没有惊扰到我,我也不会去“发现”她。
寅时到,侍女官打开门,提着灯笼走出,随后是青叶,但这次大王子并没有出现。
青叶的头上罩着披肩,侍女官给她撑着伞,两人一前一后向我这个方向走来,我所站的地方是她们必经之路,因为往右走便是谋臣府,她怎么可能去那个方向呢?
我站在王子府大院的高墙之后,右侧的那条路走着青叶,我听着侍女官和青叶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嘎吱声,数着青叶走了多少步。
我撑着伞慢慢从墙后走出,两人已经到了我的面前,侍女官先看到了我,吓了一跳,我知道,是我脸上那张面具在深夜里确实非常骇人。
侍女官见我便跪了下去,小声道:大……大人。
我没有理她,任凭她跪在雪地上。
青叶依然没有抬头,但她握在一起的双手却一直在微微发抖。
我对侍女官说:你先回去。
侍女官战战兢兢答道:大人,我不能独身回去,青叶姑娘必须……
我笑着对侍女官说了一个字:滚。
侍女官慌忙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