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舍5-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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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因为如此,店内并没有像其他店铺和摊位那样燃起灯烛,就是怕不小心水火无情,毁了这些书籍。
店内影影绰绰还有一些人在,不断有人进来,用手中的书换新的书看,或者干脆用些其他物事换书看,有些人甚至等不及,直接席地而坐,借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就读了起来。
老板并未在大堂停留,带着扶苏直接往内间而去,店铺的管理员也没有阻拦,甚至连眼皮也没抬一下,那些沉迷于阅读的人也没有在意。沿着走廊往里面走,扶苏看到了一间间摆满书籍的屋舍,里面的人比起外面更多,这些屋舍门口都用天干地支排序,里面的书籍想必也是因此而归类摆放。整个店铺都弥散着一股浓重的霉味,但夹杂着书墨的芳香,却意外地让人的心情沉淀下来,甚至连脚步都放轻了少许,耳边只听得到那些哗哗翻动书页的声音。
扶苏也是个爱书之人,当年还是秦朝大公子的时候,每日就手不释卷,让那些搬动书简的随侍都忙得脚不沾地。现代重生之后,一开始无法适应简化的汉字,还有从左往右的横版阅读顺序。他还特意让胡亥买了许多台版书阅读,现在看到如此之多的古书,不禁也有些走神。
听到老板果然如此的轻笑声,扶苏微微皱了皱眉。他有点怀疑老板带他来这里是故意的,如果把他放在这里看书,岂不是老板要去做什么他都不知道了吗?所以扶苏什么都没说,收敛心神跟在老板身后。
他们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那个房间并没有关门,老板也丝毫不客气地没有敲门,而是伸手推开那扇腐朽的门扉,直接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跟图书馆一样摆满了书架,而从房梁下垂下了无数颗夜明珠,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扶苏本想跟着老板继续往里面走,可是也许是因为光线比起外间要亮上许多,他的目光随意地从书架上掠过,就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华佗被烧的《青囊书》也就算了!《黄帝内经》全卷也就算了!居然还有失传已久的《黄帝外经》!想那只有十八卷的《黄帝内经》就已经被誉为医之始祖,那《黄帝外经》……扶苏屏住呼吸,仔细数了下书架上的典籍,正好是传说中失传的三十七卷!竟是一卷不少地放在这里!
扶苏从小就喜好医学,《黄帝外经》当年他也只收集到十六卷而已,只是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是看到了全卷!深呼吸了几下,扶苏重新抬步往前走,视线却像是黏在了书架上。
《扁鹊内经》、《扁鹊外经》、《白氏内经》、《白氏外经》、《旁篇》……《汉书》上记载的与《黄帝内经》并存的“七经”,竟是卷卷都在!
怔愣了片刻,扶苏定了定心绪,并没有伸手去翻,书架的更深处传来说话声,听起来是老板和一个陌生人在交谈。扶苏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只是,越往前就越心惊,医书过后就是许多兵书。《孙子》、《吴子》、《司马法》、《六韬》、《尉缭子》、《三略》……看着这些耳熟能详的书名,扶苏的脚步越走越慢。兵书过后就是各种失传的古书,那些古书中有一部分扶苏当面曾读过,有些还背诵过,但他也知道这些古书在漫长的历史中也都消弭在战火或者时间之中,只留下残篇或者单单一个书名。
心跳越来越剧烈,当他看到《归藏》的书名时,终于再次停下了脚步。
《周礼·春官》曰:“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夏代的《连山》、商代的《归藏》、周代的《周易》,并称为三易,是三种不同的占筮方法。《周易》尚且有存世,但《连山》和《归藏》都已经失传于世。
扶苏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报道,虽然现代曾经发掘出《归藏》的书简,但其中文字残缺甚多,毕竟是在土中埋藏了两千多年。
果然在《归藏》的旁边,扶苏也发现了《连山》。尽管对占卜筮之术并没有太多的兴趣,扶苏也对拥有这间书屋的人肃然起敬。这些古书都是一本本干净素雅的典籍,都是同一个笔迹誊写的,若是内容当真正确,也就说明誊写的人当真是阅尽世间万卷书。
又继续往前走了几步,还有一些书籍是扶苏两千多年空白时期的著作,扶苏也没太大兴趣,只是在他看到《九丘》的时候,再一次忍不住站定,这次却没有了之前的矜持,确定双手干净之后,直接伸手把那本书拿在了手里翻阅。
这可是《九丘》啊!是传说中最古老的书!
帝禹时代的书称为“丘”,九州之志,谓之《九丘》。丘,聚也,言九州之所有,土地所生,风气所宜,皆聚此书也。陶唐之丘、有叔得之丘、孟盈之丘、黑白之丘、赤望之丘、参卫之丘、武夫之丘、神民之丘……
扶苏终于忘我,再也听不到周遭的声音,沉浸在那一个个神秘的文字之中。
书架深处,老板和一个年轻男子盘膝而坐,在他们头顶的房梁那里,有一条红木雕的蟠龙盘踞其上,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可它的头颅却像是臣服般低垂而下,锋利的牙齿间衔着一枚硕大的夜明珠,把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那名男子大约有二十三四岁,身形瘦削,肩上披着一件纤尘不染的白袍,身周却堆满了破旧的古籍书卷。面前的书案上着文房四宝,还有一页誊写到一半的稿纸,显然正是这个书斋的主人。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地笑问道:“终于找到了?”
老板知道对方问的是什么意思,微笑地点了点头的同时,也侧耳注意听着书架那边传来的脚步声。
“啧,从坎字书架那边过来的,医书、兵书、周易……你倒是了解他。”白衣男子也动了动耳朵,“不过也亏得你还记得这里书籍的摆放位置。喏,果然是停下来了,在看的是《三坟》、《五典》、《八索》、还是《九丘》?”
“应该是《九丘》。”老板扬了扬眉,其实换句时髦的形容,《九丘》就是一本最古老的奇幻小说,他家的大公子果然还是抵挡不住啊。
“他这么喜欢看,怎么不默写出来给他看?”白衣男子研究着手中书卷残缺的字句,用毛笔在上面做了一下批注,这才抬起头来。
这白衣男子比一般人瘦上许多,脸部的颧骨都瘦得微凸了出来,更显得他五官分明。他的面容清隽,史书上曾被人称为“面若好女”,但也架不住他的不修边幅。他的长发因为懒得打理,只是松松地系在脑后,脸颊边还有未刮净的胡茬,给人有种邋遢的感觉,可锐利的眼神又让人不容忽视。
“子房,你在套我的话吗?”老板弹了弹身上沾着的灰尘,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随意,笑容却越发别有深意。
“没错,我就是在套话。”张子房用书卷敲了敲书案,无赖地展颜而笑道,“谁让你有洛书九星罗盘,还有一罐子的秦半两可以经常出入天光墟呢?我可是还不敢出去呢,生怕再也找不到天光墟的入口了。”
老板盯着张子房手中的书卷,斟酌了片刻道:“天光墟其实本来就不应该存在,即便我们出去了,关于这里的一些超时空的记忆也会相应抹去。例如,子房你在这里会记得一些事情,但绝对不会记得你手中曾经翻看过的书卷。因为在那时候,还没有纸的问世。”
张子房攥着书卷的手紧了紧,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了,但却依旧感到恐慌。这好像是在否定他所做的一切,他所付出的心血都像是泡沫一样虚幻。
老板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与记忆中曾经相处过许久的那名好友慢慢重合,那张因为少时饿坏了肚子以后不管吃得再好也胖不起来的面容,纵使过了两千多年,也依旧让他感到极其亲近。老板笑着补充道:“虽然忘记了在哪里看到过,或者在什么书上看到的,但知识和文字是不会忘记的。有些失传的古书也在历史上曾经会有人默写出来,只是他们说不出天光墟,经常会被世人认为是他们的续作或者盗作,倒是一场场说不清道不明的官司。”
“切,说了这么多,你不是还记着书里的内容,只是懒得给写出来而已。”张子房的手这回彻底放松开来,把书卷放在了书案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又恢复轻松,竟是透着几丝揶揄。“等价交换嘛,多谢毕之你告诉我这个情报,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一个情报好了。”
“洗耳恭听。”老板虽然依然笑着,但眼神已经凝重起来。
“前些时候,那个指鹿为马的人在天光墟里出现了。”张子房用食指扣了扣桌沿,目光深邃,“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还活着,但身上的衣服和你现在很相似。”
老板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他当然知道张子房口中的人是谁,可是那个人……他的大师兄……为什么还活着?
“据说他在这里交换了许多古物之后出去了,不过虽然他隐藏了面目,但还是有人把他认出来了。”张子房摸了摸微有胡茬的下颌,笑眯眯地叹息道,“毕竟,他还是挺有名的嘛。啧,真可惜,怎么没让我看到他呢?定会让他永远再也无法离开天光墟。”
尽管心情极差,但老板闻言还是勾了勾唇角。虽然面前的友人此时还没有日后青云之士帝王之师的谋圣气度和风范,但等闲之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光看他现在悠闲地誊写古书,可能没人能相信他已经掌控了大半的天光墟。
“算了,不说这些糟心事。今天你来我这里,是想换什么东西呢?”张子房双目一亮,清隽的脸容竟挂上了市侩的笑容,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其实最好还是把那个洛书九星罗盘换给我!”
“……做梦。”
汤远有点心情不爽,因为他刚刚看到自家二师兄进了那个什么书斋,可是这姓郭的小子说什么也不让他跟着进去!
“还生气呐?”郭奉孝低下头,看着手中牵着的小男孩鼓着腮帮子一脸的不乐意,不由得好笑道,“你是想真的永远留在这里了?谁知道重新编个同心结要多长时间?还妄想着去看书?你认识几个字啊?”
汤远简直不想跟这小子说话,歧视他年纪小啊?他看过的书肯定比他多多了!汤远转了转他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向郭奉孝,“这么讨厌进那家书斋,你该不会是不喜欢读书吧?”
“怎么可能?”郭奉孝的嘴角抽了抽,手中的折扇摇摆的频率快了几分,“那家书斋没那么简单,千万不要进去。尤其那斋主……哼!”
有内情。
汤远努了努嘴,见郭奉孝闭紧了嘴不想再谈的架势,也就不再问了。
反正他只是过客,汤远揪住了口袋里不停扭动的小白蛇,确认这家伙不要乱跑就OK了。天光墟的集市很长,横贯蜿蜒数里,汤远个头矮,踮着脚尖前后张望,也看不到两边的尽头。在这个人来人往的集市上,汤远跟着郭奉孝开始各种寻人求帮助。在跟着郭奉孝问了第三个人之后,汤远整个人脸上的表情就更加怀疑了。
若说这编绳子的活计,找女孩子询问很正常,但这姓郭的小子怎么认识这么多妹子?而且还个个那么漂亮!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天光墟里姑娘还是很多的,毕竟可以在这里拥有着永远的年轻容貌,姑娘们来了就不愿意走啦!”郭奉孝挥别了一个美貌的少女,低头朝汤远挤了挤眼睛,摇着扇子一派潇洒地评判道,“尤其是越漂亮的姑娘就越不愿意离开。”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