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宇宙-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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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之笑了。
庄允文一见到那天真的笑容陡然一呆,内心牵动。
不,不可能。
他定定神,“关小姐,这次又是什么事?”
“庄先生,你忘记故人了。”
庄允文没好气,“关小姐,我记性很好,你并不是我的故人。”
元之并不放弃,“你忙人善忘,允文。”
那语气……庄允文原来想先走一步,但是元之的语气令他想起一个人。
不不,不可能。
庄允文无奈地问:“你想怎么样?”
元之发觉他表现一如被流氓调戏的少女,不禁失笑。
她说:“相信我,我没有恶意,让我们谈谈。”
庄允文摇头、“关小姐,你搞错了,我是一个鳏夫,两个孩子的父亲,薪水微薄,为人古板乏味,你会不会在浪费时间?”
元之摊摊手,“我像是那么无聊的女子吗?”
不,不像,允文对自己的目光还有三分把握。
“明天吧,明天六时正在对面那间咖啡店,允文补一句,“今天我答应孩子们早些回去。”
元之点点头,他一直是好父亲。
还是用自己的办法好,元之算是不枉此行。
第二大下雨,她穿着玻璃透明雨衣,站在马路边等。
庄允文很准时,诧异地说:“你为什么不坐着等?”语气已柔和得多。
元之笑笑,她想早点看到他。
“关小姐,有什么话,你好说了。”
“庄先生,看得出你深爱家人。”
庄允文点点头,感慨万分,“你别看天下那么大,关心你的,以及你关心的,不过是一家数口。”
他说的完全是事实。
“但,庄先生,你有朋友吧。”
“关小姐,这是一个大都会,生活节奏匆忙紧张,人与人之间没有时间培养感情。”
元之吁出一口气,“幸亏我有朋友。”
庄允文看她一眼,这位小姐,你可知道什么叫作朋友?
元之又说:“我愿意做你的朋友。”
庄允文笑笑,“齐大非友。”
元之也看着他,从前生活较为艰难时,他可没有这一丝俏皮。”
她忽然一问:“你快乐吗?”
庄允文一怔,自从中学毕业后,已无人问这样的问题,他很想回答,因可向自己做一个交待,于是他说:“人生总有遗憾,即使我生命中有不可弥补的缺憾,我得到的,也比许多人为多,我没有怨言。”
“你至大的遗憾是什么?”
庄允文毫无犹疑,“我爱妻太早故世。”
“真可惜。”
“她只得二十七岁。”
庄允文从来没与任何人谈起过他的伤心事,他已接受这是事实,但是今日是个雨天,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娟秀温柔的女子,他触动了心事,话盒子一打开,便絮絮讲起往事。
“她一直很吃苦.我没有能力给她过好日子,生活刚有点起色,她便离开了我们。”
元之静静聆听。
“她因一宗小手术出错险些不能离开医院,最终渡过危险期回家,那三个月堪称是庄家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但无奈她旧病复发,终于再次离开我们。”庄允文说到这里,双目通红。
“旧病复发?”
“是,院方医生那样告诉我们。”
一定是原医生的好主意,好让庄家安心。
元之在心底嚷: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
元之问:“孩子们很伤心吧?”
“他们小,不懂得,”庄允文牵牵嘴角,“幼女一直说妈妈很快会回来。”
啊。
“大门一响,她便把小面孔探出来问:‘是妈妈吗’,开头使大家落泪,此刻已渐渐麻木。”
他抬起头,看到元之泪盈于睫,噫,女子同情心丰富也属平常。
两人沉默一会儿。
庄允文看看腕表,“时间晚了。”
“下星期同样时间同样地点?”
允文笑,为什么不呢,他乐意参与这半小时聚会,届时,他也许会听她倾诉心事。
他答:“一言为定。”
元之已把这视作满载而归。
晚上,她接到一张便条。
“元之,我深深相信,一个人如果能在短时间内享受到正是那人,正该如此的欢乐,已经足够,无谓苛求,祝你好,原。”
呵是原医生。
元之深深为便条感动,若不是过来人,怎么会明白其中滋味,原医生来劝她不要贪心。
她把便条压在旧桌一方水晶镇纸下。
第二次在咖啡店约会,元之大胆问:“庄先生,你会让我到府上小坐吗?”
庄允文犹疑,坦白地说:“我不想惊动家人。”
元之笑笑。
“我的家平凡而老式,上有六十岁老母,下有六岁孩儿,是个标准住家,孩子们的玩具课本撒满每一角落,露台永远晾着衣物,很难招呼客人。”
元之知道,元之在那里住过。
“你不会喜欢的。”
元之微笑。
“像你们这种单身仕女的家,一定井井有条,家具布置得犹如艺术馆。”
他说的完全正确,但那不算一个家。
庄允文说下去:“我们的生活天地截然不同,一动一静,是个对比。”
“所以我想去看看。”
话一出口,元之马上后悔,她口气像超级大国的外交官视察第三世界国家后发表评论。
庄允文性格成熟,不以为忤。
他想了一想,“下次吧,下次我叫家母做几个菜请你。”
允文自己也很感慨,多年来从无单身女客上门,有几次他邀请过同事回家小聚,客人被庄母盘问得极之不好意思。
家已被母亲视作私人地盘,她不但要保护自己,还要维护没有母亲的孙儿。
庄允文便被牺牲掉,他惟一的身分只是家长。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家母十分守旧。”
元之颔首。
麦克阿瑟听过她的进展,微笑说:“登堂入室了。”
梁云摇摇头,“你为什么坚持回去?以你的阅历、经验、财富,你追求的男子应远胜庄允文,三两年后,你会觉得他闷。”
吕一光劝止:“云,元之念旧。”
“元之一直低估自己。”
“梁云,你一向高估我。”
四个朋友都不出声,对,四个朋友,三号也在座。
三号此刻说,“别忘了,元之的心是少女的心。”
吕一光笑,“最难了解的一种人心。”
阿麦问:“元之,你觉得周嘉盟如何?”
“纨夸。”
“莫力军呢?”
“倨傲无礼,自以为是。”
“蔡崇礼呢?”
“不中不西,装模作样。”
“孙术佳?”
这些都是他为元之介绍的适龄男性。
元之嗤之以鼻,“拜金主义。”
梁云忍不住笑着加插一句:“吕一光呢?”
元之也笑了,“体贴的丈夫,尽责的父亲。”
“你怎么看庄允文?”
“有情有义,恒久不变。”
梁云叹口气,“一个人最难忘记的初恋,其实所留恋的不过是那份新鲜刺激的感觉,而不是那个人,元之,你要弄清楚才好。”
谁会有那么多的恋爱军师?元之摊摊手,她真幸运。
阿麦忽然问:“原医生怎么说?”
三号笑笑,“原医生?他是失恋专家,对他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最好的,他从来不致力得到。”
元之吓一跳,“我们背后不要谈论原先生。”
就在这个时候,空气中传来原医生呵呵呵爽朗的笑声,大家都怔住。
三号笑说:“你们明白了吧,他一直与我们同在。”
梁云大吃一惊,“他可听到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
三号笑答:“不会那么无聊,只不过这次会议,他有权参予。”
可惜没有一个恋爱专家,包括原医生在内。
不知怎地,那仍是一个雨天。
庄允文打着伞来接元之,说:“家母讲,雨下了有这些日子了,街市没有好蔬菜。”
这样生活化的对白是有它温馨味道的,在今日还真不容易听到。
一看到礼物盒子,应允文又说:“何必多礼。”
元之笑笑。
庄允文有一刻失神,他还是觉得她笑起来像他的妻子。
他驾车与她返家。
车子在红灯前停住,他已经工作了一整天,有点疲倦,一刹时忘记身边的陌生人,随口说:“明儿昨天学会小数点了。”
元之也随口给他接上去:“时间过得多快,一下子还学微积分呢。”
庄允文微笑,“可是半夜起来哄他们入睡,时间又好似永不会过去。”
“真是,你急他不急,眼珠骨碌碌,可怜大人倦得发呆。”
“带大一个孩子真不容易。”说到这里,语气无限怜惜。
忽然之间,他醒觉了,怎么搞的,如何会对陌生的女子说出这番话来,可是……在某一刹那,她宛如他的妻子,坐在他身边,轻轻的谈家事。
庄允文转过头去,凝视关元之。
元之眼神中那一点点温柔亮光,好不熟悉,对了,庄家在最黑暗的时候,兆珍也是以这样的目光静静地鼓励他。
允文脱口问:“你是谁?”
元之无惧,“我是关元之。”
允文定一定神,“到了,”他说。
他为自己失态而流了一背脊的汗。
“舍下地方小且乱,你多多包涵。”庄允文又恢复本色。
他并没有过谦。
由明儿出来给他俩开门,元之耳尖,一进门便听见小儿呜呜哭泣声。
元之做了孔兆珍一段日子,对幼儿哭声有点研究,一听便知道这孩子哭了有些时候,并且正有人在哄她,这是伏在大人肩膀上将睡未睡心有不甘的呜咽。
元之莞尔,珠儿被她祖母宠得不像样子了,这么大了,起码二十多公斤重,还背在身上。
明儿告诉父亲:“不知怎地,下午哭到如今,哼哼唧唧,怎样都哄不好,妹妹是越来越讨厌了。”
元之讶异,也顾不得是什么身分,立刻说:“明儿,你是小哥哥,你统共得这个妹妹,要十二分爱护她才是。”
明儿发牢骚,“可是每个人都充她,尤其是妈妈,眼中过去简直只得珠儿没有我。”
元之忽然觉悟明儿所说属实,无限内疚。
换了是孔兆珍,一定不会这么做,但她是关元之,她只知道她与小珠儿特别投缘。
庄允文无奈,轻轻向元之说:“这便是我的家。”
元之微笑,“一个家,正应该如此。”
这个时候,大家听到一声咳嗽,元之欢喜地转过头来,果然是庄老太太站在他们身后。
第8章
她身上一套见客穿的衣裳,还是元之做孔兆珍的时候替她置的,老太本嫌衣料中央银线俗气,不喜欢,此刻不知怎地穿了出来。
“关小姐吧,请坐,”又忙叫佣人倒茶,“怠慢了。”
老太好似很殷勤,其实十分警惕地与元之维持一个距离。
又同儿子说:“珠儿扭捏了这些时候,”说到这里转过头去向元之诉苦:“可怜,一岁就没了母亲,所以不得不迁就她一点。”
庄允文容忍地笑,“妈也不怕客人嫌我们噜嗦。”
元之太明白老太太心理,她根本不想任何外人介入这个家,她发誓要尽力将这个家维持原状。
庄母说下去:“我的媳妇是个好妻子好母亲,”语气有点严峻,“为什么提不得?”
庄允文尴尬了,还好在这个时候,房内又传来哭声。
明儿不耐烦地说:“又是她。”
元之说:“让我看看。”
庄母笑,“你?”
这时女佣抱出珠儿,无奈地说:“她要妈妈。”
元之伸出双手,珠儿的身子直挂到元之这边来。
元之连忙伸胳膊接过珠儿,“唏,重了这么多,是个大小孩子了,还哭闹?这样不得人喜欢你知道吗。”
珠儿就在该刹那停止哭泣,沉沉睡去。
庄母瞪大眼睛,不置信地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