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流-第4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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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八章国失重器
舒坦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正月初六夜里,宋府后宅正在麻将声声的时候,忠叔急匆匆的赶来后宅,说英国公府来人求见老爷和夫人,小郡主早已经睡下,被叫醒之后穿衣来到后宅花厅之中,见宋母陆青璃戴素儿等人均站在厅上神色有异不知何故。
小郡主打着阿欠打趣道:“怎么了?婆婆你们又为了打牌争辩起来啦,让我来评评理。”
众女默然,戴素儿和陆青璃上前来一左一右扶着小郡主的臂膀,脸上愁云惨淡。
“怎么了?”小郡主莫名其妙。
宋母叹了口气上前来抚摸着小郡主的头发,轻声道:“我的儿,你要挺住啊,刚才你娘家派人前来,说是英国公老爷子他……他过世了。”
小郡主啊了一声,脸上瞬间变色,睡得红扑扑的脸蛋变的煞白,喃喃道:“不可能,昨日如花回府后还禀报说爷爷身子挺好的,怎地会……这不可能……如花,如花呢?还不滚来见我。”
胖墩墩的如花赶紧从门外进来,小郡主劈头就问:“你昨日回府见到国公爷了没?”
如花嗫嚅半晌,摇摇头道:“小姐,是小公爷让奴婢这么说的,说是怕你担心老公爷的身体,伤了胎气。”
小郡主身子发抖,一把抄起靠在桌边的宋母的拐杖便要打,口中骂道:“你这坏东西,连我也骗,我打死了你。”
众人忙上前拉住,此时睡在婉儿房中的宋楠闻讯赶来,小郡主见了宋楠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扑进宋楠怀里叫道:“夫君,爷爷没了……”
……
北风卷积着阴云,天气冷入骨肉;英国公府门楼上大大的白色灯笼随风摇摆,宽阔的大厅中烟火缭绕,白色布幔挂在当中,巨大的楠木棺木摆在正中;冷风吹过,布幔翻卷,烛火摇弋,给人以凄清之感。
闻讯赶来吊唁的文武百官勋戚贵族络绎不绝,小公爷张仑面色木然站在一旁答礼道谢,如花和如月扶着一身孝服的小郡主也站在一旁答礼道谢,小郡主面无血色,眼泪从早晨到傍晚几乎没干过。
巨大的庭院里,宋楠站在台阶上迎候前来吊唁的官员们,不时的对赶来禀报的王府管家仆役们低声吩咐着什么,小公爷和小郡主悲伤过度,宋楠只能代行其责,帮着料理治丧事宜。
天色渐晚,今日最后一批吊唁官员离去之后,宋楠下令关闭大门,转身走入大厅灵堂之中,见小郡主悲痛欲绝的摸样,忙上前道:“回内堂休息吧,你这一天下来不吃不喝的,身子如何挺得住。”
小郡主摇头低语:“不,我要在这里陪着爷爷,爷爷最疼我,我却曾伤了他的心。”
宋楠皱了眉头看了看张仑,张仑叹息一声道:“妹子,去内堂休息吧,灵堂要设三日,你有身孕,可不能这样,不然爷爷泉下也不会高兴。”
张仑之妻柳氏也上前规劝,小郡主还待争辩,宋楠使了眼色,如花和如月半强迫的扶着全身绵软的小郡主去了。
宋楠命人搬来椅子,倒了两北热茶上来,示意张仑坐下歇息;张仑一天下来也是身心俱疲,坐在椅子上喝了几口茶水,才缓过劲来;呆呆看着棺木前的烛火出神。
宋楠轻声道:“小公爷可要悠着点,逝者已矣,节哀顺变;今日才是第一天,你可别累垮了,明日上午皇上要亲自来吊唁,内阁首辅大学士们也要前来吊唁,你可不能失礼了。”
张仑点点头道:“我知道,这几日要怕是要辛苦你了,我这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事也想不了,没有你里外操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楠拍拍张仑的肩膀道:“莫说这种话,我也是半个英国公府的人,这也是我分内之事。倒是小公爷你,从今日起你便是国公府的主人了,莫要慌了手脚,让下边的人更加的恐慌;你稳得住,他们才能渡过这悲痛的时候。”
张仑轻叹一声,蹲下身子取了一叠纸钱在盆中烧起,看着灵前张懋的画像愣愣的出了会神,像是在自言自语,又想是在跟宋楠说话。
“昨夜爷爷仙去的那一刻,我一下子觉得天都塌了下来,爷爷在世一天,我国公府便是大明朝不可撼动的一座堡垒,哪怕爷爷病卧在床,我在外边不管怎么胡闹,总觉得有靠山无所畏惧。爷爷走了,这英国公府的未来便落在我的肩膀上,我并无自信比爷爷做的更好,心中充满了恐惧之感。”
宋楠静静道:“我能理解你的感觉,老公爷就像是一座伟岸的大山,他在世时或许不赞成我们的一些做法,但归根结底他还是维护我们的;我曾发誓不依靠国公府之力,但其实我有今日还是借了老爷子的光。不过,人总是要自己肩负责任的,英国公府在小公爷手中未必不能发扬光大,只是小公爷现在处于悲伤之中,情绪有些低落罢了。”
张仑抬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宋楠道:“宋楠,我知道你有雄心壮志,我也知道你能力超群,所以我违背了老爷子的愿望和你站在一起,不仅是因为相信你,也是希望能证明自己眼光不差。今日当着爷爷的灵前,我很想知道你的心里话,因为我从来就没看透过你。”
宋楠起身来点起一炷香恭谨的敬上灵位,声音低沉的道:“老爷子,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英国公府着想,你肩负着延续广大国公府的重任,所以考虑的出发点自然不同,之前也许我们之间有些冲突,但我宋楠从未真正的怪你。之前我的一些行为可能也让您心中不快,今日宋楠在你灵前诚心道歉,希望老爷子不要介怀,原谅我的唐突。”
张仑静静站在一边,沉思不语。
宋楠继续道:“您老人家也莫要担心国公府的未来,小公爷完全有能力撑起英国公府百年来的荣誉,宋楠在此发誓,无论何时,宋楠都会站在小公爷身边,绝不容他人侵犯国公府的尊严和荣誉,老爷子九泉之下当可瞑目了。”
张仑神情激动,伸手握住宋楠的手,低声道:“有你这句话,我便什么都不怕了,老爷子临去时最担心的便是这个;你知道老爷子临终前跟我说的什么话么?”
宋楠道:“不必告诉我,老爷子定是担心你跟我走在一起,将来会毁了国公府,让你离我远一点。”
张仑喟然一叹,再不出声。宋楠猜的一点没错,老公爷临终之时就是这么交代的,言辞甚至更加的激烈,他说宋楠是狼子野心,将来必成大明大患,说张仑不是他的对手,国公府将来必受牵连;这些话张仑终究无法说出口来。
次日上午,正德率内阁大学士们亲自来国公府吊唁,杨廷和首先代表皇上和群臣诵读悼念祭文,宋楠对张懋的过去本知之甚少,听了这祭文之后,也不免为张懋的辉煌过去赞叹不已。
张懋九岁袭公爵之位,随宪宗皇帝西苑骑射,射箭三发连中,宪宗赐予金带奖励;之后奉命领军,曾驻守陕西、山西京畿各边镇,在居庸关、黄花镇、喜峰口、古北口、燕河等长城内外关隘重镇与鞑子交战百阵,受伤数十次,数次生命垂危。回到京城之后,总督团营,勤于团务,扩充兵力,增强战力,功勋卓著。历经景泰、成化、弘治、正德四朝,均为皇家倚仗,是历代皇上最信任的勋戚之一。这样的经历,在大明朝绝无仅有,仅此一人。
“呜呼,国失懋公,天地变色,百川含悲;大明骤失砥柱栋梁,吾皇失却忠贞之臣,国之悲事,奈何若何?朝廷上下,号天泣血,泪洒粘土……今此拜祭,聊表君心,吾辈为臣,化悲为励,化痛为忠,勉力承志,以补卿失。乌呼哀哉,尚飨!”
杨廷和念完祭文,将祭文放在火盆中烧掉,咻咻冷风吹过,祭文瞬间变成飞灰飘飘荡荡随风而去,遍布灵堂之中,众人躬身而立,垂首默默致哀。
随后正德亲自拜祭,群臣依次进灵堂拜祭,待拜祭完成之后,张永手持圣旨高声宣旨,张仑率国公府上下跪在庭院中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英国公张懋一世忠勉,今闻噩耗,朕不胜唏嘘;望公之亲眷子侄节哀顺变,继其遗志报效朝廷;今追封英国公张懋宁阳王爵位,谥号恭靖,赐金冠玉带随殓。张仑袭英国公爵位,加团营总督之职,府中子侄女眷各有封赏,钦此!”
张仑哽咽高呼万岁,接过圣旨站起身来已是满脸泪痕。
爷爷去了,自己袭了爷爷的爵位和职务成了国公和团营总督,但为何心中忐忑难安?未来国公府的命运又将如何?张仑一片茫然。
第五九九章政策所限
治丧三日后,张懋灵柩下葬,浩浩荡荡上千人的送葬队伍护送张懋葬于丰台长辛店连山岗上的张氏墓园之中,那里长眠着第一代英国公,张懋的父亲张辅;和父亲张辅一样,他们没能过七十五岁的关口,享年均为七十五。
张氏墓园中还安葬着张懋的发妻陈氏,张懋之子张仑之父张锐,以及国公府诸多去世的亲眷;按照张懋死前遗愿,灵柩和发妻陈氏葬于一处,封土造陵,巨龟驮碑,安眠于大地之中。
老公爷过世,小公爷替之,看似平静的交接,但在宋楠看来,却并不简单。张懋新丧之时固然无人会出来反对,但长久之后必有隐忧。原因很简单,张仑不是张懋,没有张懋那般辉煌的过去和能力,张懋在世尚不足以完全镇得住团营的侯爷们,凭着张仑的本事,想坐稳团营总督之职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站在宋楠的立场,固然希望张仑能稳住局面掌控团营,但宋楠明白那是不可能的,用不了多久,极有可能便在此事上发生争执;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的英国公,想镇住老奸巨猾的团营侯爷们,这对张仑来说简直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张仑虽不像其他勋戚子弟那般的纨绔无能,但毕竟经历不多,若非当年在新平堡一役中解救了皇上,他恐怕至今毫无寸功。而就算是那一次的功劳也是得益于宋楠的事前安排以及蔚州卫数千兵马的拼死血战。
但宋楠现在还没法解决这个问题,宋楠的能力尚不足以让张仑稳坐团营总督之职,一切只能走一步行一步,起码在短时间内,没人会冒头来提及此事,将来的事情只能见机行事了。
宋楠眼下要处理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正月初七那天,年前朱凤桐接洽的各地商贾便陆续赶到了京城,适逢老公爷治丧期间,宋楠也无暇分身接待,一直由朱凤桐带着童阿虎和万大宝等人接待他们,安排住处参观白纸坊工地等事宜。如今老公爷入土为安,英国公府的事情忙的差不多了,也该去见见他们了,大事还等着自己和商贾们商定拍板才是。
正月十二,宋府大厅之中满堂济济,各地来的商贾被请进宋府之中,满堂操着吴侬之语和徽州方言的商贾们济济一堂,宋楠没出来见客之前,众人相互拱手打招呼,互相打听着对方的商路和买卖,忙的不可开交。宋楠从厅后帘幕进入之后,顿时满堂寂静,人人起立拱手,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惊讶。
惊讶的原因莫过于对宋楠是个如此年轻的青年的惊诧,虽然早就听说这位宋侯爷年少得志,但亲眼看见一身贵气的宋楠出现在面前,众商贾还是忍不住的咂嘴。
“各位东家好啊,诸位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我却慢待了诸位东家,实在心里过意不去;这不,今日特地请诸位来我府上,稍后设薄酒向诸位致以歉意。”宋楠拱手笑呵呵的道。
商贾们纷纷道:“侯爷说哪里话来,这几日蒙朱姑娘和贵府官事诸人悉心照顾,我等安心的很。倒是听说侯爷丈人府上出了白事,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