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大明-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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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本来是不打算理会丁一的,就算他曾经救过丁一,但毕竟品级在那里放在——总不可能一个司长在街上见义勇为制止了流氓勒索小学生,然后就跟小学生有什么交情吧?说白了,李贤跟丁一的关系,还真差不离也就这样吧。
但听着丁一的话,李贤倒就没有马上把丁一的手甩开,因为丁一提到了一个词“世叔”。别人或者不清楚,但官做到李贤这级别,又是有实权在手,哪里会不知道丁一的世叔,就是权倾朝野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振?
丁一跟王振吵架了?
这倒是件新鲜事,要知道丁一拒绝了王振要给他的官爵,王振都还笑着把他送到门口,丁一能为什么事跟王振吵起来?李贤沉吟了片刻对丁一说道:“大街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枉你也读过书的人,读书养气,镇定些!跟在后面随本官回府再说。”
“原德兄教训得是!小弟便跟在你后面。”丁一简直是如同得救一般,脸上透出发自内心的轻松,松开李贤的手自去牵了马跑到轿后去了。李贤皱了皱眉,实在被这“原德兄”三字弄得有些恶心,但却又不好在这街上去训斥丁一,只好摇摇头坐进轿子里,蹬了一下轿子示意起轿回府。
一到李府,丁一就极不要脸提出拜见长辈,一般除非是世交,或是极好的朋友,才会去到别人家里,提出给长辈请安,这叫做通家之好。现在李贤和丁一很熟么?李贤只觉脸上一抽一抽的,当下也不客气了,直截了当地说:“不敢当丁秀才的大礼,有什么事,还是就在这里说了吧。”
丁一有些讪然地笑了,他也知道有点过,但不装疯卖傻怎么能跟这李贤搭上话?拿个拜帖递上去在门外等半天,一会对方叫门房或是管家来回上一句有事或无空之类的,还能怎么着?
“小弟刚刚去了司礼监,王世叔不同意小弟的婚事,说是当年他跟我父亲是换过兰谱的兄弟……”所谓兰谱,就是结拜盟兄弟时互相交换的帖子,上面写着自己家族的谱系——斩鸡头烧黄纸的说法是有些草莽气过重,也较儿戏了——这年代的人对于结拜兄弟还是很慎重的,结拜自然就要交换兰谱,不然结拜兄弟却不知道对方家里有什么人,说得过去么?
只听丁一又说道:“……如今小弟没有长辈在世,王世叔便说小弟的婚事得由他拿主意,还说这事就算问到当朝首辅,也是这么一个说法。原德兄,你可得救救小弟啊,可怜我那指腹为婚的妻子,虽然她长得丑陋,但毕竟从小青梅竹马,又是先父在生时定下的,如何能因为她长得不好,又是商贾之家,便说当年口说无凭要悔婚呢?”丁一说着,长呼短叹,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李贤这种士林中人,对于王振是有着天然的反感。
基本凡是阉党主张的,士林就是下意识反对;凡是阉党反对的,士林就下意识支持。
至于道理?不好意思,这大明朝的士大夫数理或者不通,但解释经义代圣人立言就是他们的专业,他们坐定了屁股找完立场之后,总能诌出一番堂堂正正的道理的。
所以听着王振说要管丁一的婚事,李贤当即摇了摇头:“安能如是?若令尊生前没有给你指定婚事,倒也罢了;明明已是指腹为婚,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这事实在也太过荒唐了……”
“原德兄说得极是!”丁一顺着杆子往上爬,却长叹道,“可怜我那岳父是个商人,重利轻别离,商贾的本性,小弟担心王世叔如是略一威逼,岳父大人怕是会来提小弟提出退婚啊!原德兄,无论如何你得帮小弟一把!”
李贤望着丁一半晌,最后忍无可忍开口道:“丁秀才,你不觉得以咱们的交情,你这么叫本官的表字,不太合适么?”哪个司长受得了一个跟他没什么瓜葛的小学生,一个劲地和自己称兄道弟?李贤是真的受不了了。
丁一看上去倒也识趣,脸色为之一肃,站直了起来整了整衣冠,冲着李贤一揖到地,郑重开口道:“兄长在上请受小弟一拜!实则初见兄长便觉亲切无比,谈吐举止更是让小弟觉得遇到了知音……毕竟兄长是五品大员,小弟不过是小小秀才实在不敢高攀!今日兄长不计地位尊卑,只是为意义相投,如此风骨真乃我辈读书人典范!”
李贤听着脸上青红不定真是恶从胆边生,当正道士林就能君子欺之以方么?不觉一拍扶手,便要出言训斥,谁知却见丁一直起身来,一脸的欢喜,拍手唱道:“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这真是难为丁一了,不论是“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还是“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都是明代以前的句子,真是抄无可抄。
当然如果丁一的大脑如电脑一般,收录了是正统年以后的所有格律诗,那么相信还能找到应景,只是丁一却只能搜寻他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记忆,而他也不是古汉语专业的研究,连这个大明秀才的身份,还是空有其名的。
所以他只能唱。
唱苏东坡的水调歌头,赌这曲子大明朝还没出现。
万幸丁一赌对了。
李贤刚要发火却被丁一这么一嗓子唱下来,他这正牌的读书种子、金榜题名的读书人,自然知道这水调歌头,苏东坡写的是兄弟之情。而丁一这曲子的唱腔在这大明朝真是从未听闻,一时听着却只觉旋律优美,不忍打断它。
丁一将这首水调歌头唱罢了,又对李贤一揖道:“小弟自幼便无弟兄姐妹,今日终于有了哥哥,一时兴起,谱得此曲献与兄长!”一时间丁一七情上面,真诚无比得连自己也感动了。说来倒也是发自内心,他两世为人真的就是没有兄弟姐妹啊,这完全不是伪作的事。
李贤看着丁一激动的脸容,竟一时无法开口去训斥他,沉吟了半晌开口道:“这曲子倒是别有风味……”他是很有点怀疑丁一,是早就谱好了这曲子的,但偏偏这曲风大明朝真是闻所未闻,如说丁一请人先行谱出,那么谱曲的人不会籍籍无名,应在坊间早有这曲风才对。
又看着丁一那泪光闪动的脸容,实在觉得出言拒绝,似乎真的太过残忍。不禁又是自问:如若丁一也是五品官,自己是否会对他的行径觉得反感?必定不会的,难道自己结识朋友真的便以官位衡量交情?似乎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了。
李贤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方才这曲子不错,便按这曲风,再谱一首试试!”
丁一讨了个饶:“兄长,小弟这文采可不济事,临时谱曲再填词可来不了……前人词曲行不行?”
“行。”事已至此,只要丁一整得出来,李贤也便认了。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丁一闲闲把这首独上西楼唱了一节,却苦笑道,“兄长,这,这实在有些勉强了,方才那《水调歌头》是有感而发,这首曲子却便不太好……”
李贤苦笑了一声,却叹道:“李后主的《相见欢》被你这么一唱,倒真别是一番滋味了。你不必太过自谦,实在谱得不错。唉……”他摇了摇头,这兄弟看来倒真是被丁一赖上了,只好吩咐下人去请高堂和妻子出来,让丁一拜见。
两人当下又写得兰谱换了,等到李家老太太出得来,丁一把传销窝里卧底时学到的嘴皮子功夫使到十二分,哄得那老太太笑得不行;李贤的妻子出来,丁一目不斜视,只是行了礼叫了一声:“嫂夫人。”便不多话,倒是象个谦谦君子,却让李贤心里也略为平衡了一些,看来这丁一还算是知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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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也许李贤心里的不快消减了许多,无他,他本来就看丁一顺眼,否则的话当时也不会去天然居救丁一,只是今天这拦路叫救实在突兀,但丁一先前给李贤的印象还是属于正人的,也是因为觉得丁一是正人,李贤当时才会看不下去风三公子欺负丁一。
“这事恐怕不好办。”拜见了长辈家人之后,重新在书房坐定,李贤沉呤了片刻对丁一这么说道,“毕竟指腹为婚没有见证,而王振跟令尊换了兰谱却是实据,他作为世上你唯一的长辈,要插手你的婚事,倒也是情理之中。”
这就是所谓屁股决定脑袋了,刚才还没换帖之前,李贤只觉得此事荒唐,因为他是站在阉党对立面的士林角度来考虑问题的;此时换了帖又请家长出来见过,站在结拜兄弟的立场,李贤的看法就不同了。
丁一苦笑道:“小弟真是不知道如何破去这死局,否则也不会如此当街拦轿,实在也是出于无奈……还求兄长给拿个主意,总不能听任我那世叔安排吧?所谓为长辈讳,小弟也不好评述我那世叔,但能跟他少点瓜葛还是尽量少点为好,再说我那未婚妻,实在不忍相负啊!”
李贤点了点头,却教丁一先回家候着,他这两rì想想有什么主意,自会教人去唤丁一。
出了李府丁一真的觉得自己行径有些恶心,但要保得柳家平安士林这条线就不能不攀,人总不可能一辈子处世都半点委屈受不得吧?何况与李贤结拜,过程是恶心了些,但说来总是丁一高攀,绝对还是赚了。
丁一上马转过街角奔天然居去了,二楼的雅座里袁彬早在那里等着丁一,其实为什么会去找李贤?说来根子还是在袁彬身上,因为丁一去寻袁彬,请教能通过什么办法跟丁谦于大人搭上话,袁彬毕竟在宫里当差看得明白一点,而这等事丁一绝对不会真的去找王振或是英国公的。
袁彬正好也是轮休,听着这话随口说了一句:“除非展书官那些的文曲星,又或者是李贤李大人那等正人,于大人谁的帐都不卖,当时任山西河南巡抚,入京奏事从不给你世叔王振半分钱物,结果从兵部侍郎降为大理寺左少卿,于大人这xìng子,谁能给他递得上话?”
丁一看着觉得择rì不如撞rì,并且自己也没什么时间可以耗了,又听着袁彬说起李贤今rì似乎番休,所以便有了这么一个当街拦轿的主意。
此时看着丁一上楼来,袁彬连忙低声问道:“如何?”
“不成。”丁一摇了摇头,苦笑道,“如兄弟你所说,李大人是位正人君子,我在他面前真的开不了口。”
“丁先生到底要找于大人说什么话?”袁彬有些不解,因为在这京师有什么事解决不了,丁一去找王振绝对比去找于谦强一百倍。
丁一摇了摇头,笑道:“只是仰慕于大人罢了。”
袁彬笑了笑,终究没再追问下去,毕竟丁一上京以来,除了金鱼胡同那宅院之外,其他行事倒真跟于谦这些士林正人更为接近一些,和王振的爪牙或王振侄子王山、王林那是相去甚远,所以丁一想结识于谦于大人,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不过他却不知道,丁一听得李贤和于谦交情不错,当时就有了计算。
如果说土木堡之后谁的权势最大,绝对就是千古正人于谦于大人了,代宗皇dìdū是他拥立的,丁一想着如果能搭上于谦这条线,至少保得柳家在土木堡之后的平安,应该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于谦这人到死家里也没几分银子的,想折腾什么把戏或是通过送礼来拉关系,是不太可能行得通的,使于丁一便去逼李贤给自己拿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