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斜阳-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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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帆接起了电话。“访竹,”他说:“对不起,让你担心!”
“你是怎么啦?”访竹那清脆而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么柔嫩,那么细腻,他的心脏立即绞痛起来。“访萍说,是她给了你钉子碰,把你碰跑了?真的吗?你这人也真是,我不是说好去你那儿的吗?”“是,”他勉强的说,语气短促,他怕太长的句子会泄露什么。“我忘了。”“忘了?”她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才问:“你好吗?飞帆?你没发生什么事吧?如果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她多敏感!是的,她一向是敏感的,是反应迅速的,是能透视进他内心的,是了解他每根纤维的。
“是……是……”他竟无法撒谎,他竟编不出任何藉口。“是发生了一些事,”他说,声音有些不稳定。“访竹,明天我再告诉你!(奇qIsuu。cOm書)”访竹沉默了片刻,他有些担心。
“访竹?”“现在!”访竹说:“现在告诉我!”
“不行!”他吸了口气。“太晚了,你睡吧,明天我一定告诉你!我答应你,明天再说!”他很快的挂断了电话,浑身乏力的坐倒在地毯上。晓芙走进来,递给他一杯酒。
他握著酒杯,电话铃又响了。他叹口气,苦恼的凝视那电话,想不接,晓芙拿起听筒,硬塞进他手里去。说:
“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倒楣!你不接,要它响一夜吗?”
飞帆无可奈何的接听那电话。
“飞帆!”访竹在问:“是你吗?”
“是我。”他软弱的答著。
“你别急著挂断电话。”访竹的声音已有些不稳定,她带著微颠。“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撞车?生病?还是身体上出了什么问题?”
“不,”他急促的说:“决没有。访竹,不是这种事!不要乱猜!”“那就好了!”访竹如释重负,居然笑了。“那么,对我而言,就不会有任何严重的事了。拜拜!”她挂断了电话。
飞帆瞪著那听筒,足足瞪了两分钟,才把听筒挂回到电话机上。然后,他举起酒杯,一口气干了那杯酒。问斜阳23/26
12
访竹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许多希奇古怪的噩梦;一忽儿是她和飞帆跋涉在一个沙漠里,四面全是风沙,她一转头,飞帆不见了,她狂呼著他的名字,醒了,满头的汗。她再睡,有个神父在礼坛上主持著她的婚礼,她那有粉红玫瑰花的婚纱如诗如梦的罩著她。神父在问,有没有人反对这婚事?她四面悄悄注视,一转头,整个礼堂空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教堂里,连飞帆都不见了,她又狂叫著醒来,满身都是汗。再睡,她和飞帆走进了一座原始丛林,像印度,像亚马逊河流域,像非洲,反正是个又大又阴森的丛林,蓦然间,丛林里冲出一只老虎,飞帆没有拔枪,她惊愕的回头张望,飞帆化为另一只猛虎,对她龇著牙咆哮,她这一惊,又醒了。
看看窗子,天已经亮了,她坐了起来,不想再睡,那些噩梦使她非常不安,飞帆昨夜的去向和电话也使她非常不安。她抱著膝,望著窗子上的曙色被黎明染亮。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一本小说“简爱”。简爱在婚礼前一夜做噩梦,梦到她的婚纱被人撕碎了。醒来后,她发现她的婚纱在地板上,果然从头到尾被撕成两半。访竹惊跳下床,她并没有梦到她的婚纱被撕碎,可是,她却冲到衣橱边去,打开衣橱;她那件白纱礼服正灿烂夺目的挂在那儿,那婚纱漂漂亮亮完完整整的披泻著。“婚前紧张症!”她咒骂自己,不再睡了,去浴室梳洗。
吃早餐的时候,明霞仔细的看她:
“脸色不太好,昨夜没睡好吗?”
“还好。”她勉强的回答。
醉山怜惜的看看访竹,又看看明霞。
“只剩六天了!”他说:“哎,还是生儿子比较好,女儿再疼爱,也是人家的!”“算了!”明霞笑著说:“如果生个女儿,老是嫁不出去,也够你头痛的!咱们两个女儿,倒都有主了,你该为儿子伤伤脑筋了!”“我不用你们伤脑筋!”访槐说。“迟早,我会娶个太太回来!妈,你知道我为什么总看不上那些女孩,因为咱们家两个女孩太强了,相形之下,别的女孩都没她们好,我追得就不热心,我看,非要等她们两个都嫁了之后,我才能讨到老婆!”访萍从卧室里奔出来,她和亚沛,已经决定分当伴娘和伴郎,访槐是总招待。访萍跑出来,边跑边嚷著:
“访竹,我那件伴娘装好像太短了,你说要不要送去再改一改!”“访萍,”明霞说,“结婚的时候,大家都看新娘子,你的礼服长一点短一点都没关系。”
“何况你也名花有主,”访槐插进来。“用不著利用伴娘的身分去吸引男人注意!”“哎呀,你错了!”访萍大笑。“我正想引人注意呢!”
“为什么?”“男朋友永远不嫌多,”访萍笑得开心,“多交几个,让亚沛也急一急,别笃定得以为我稳是他家人,不会出毛病!真的,”她歪著头沉思,一股调皮相。“我是该再交几个男朋友,只交一个就嫁了,太没意思!”
“你在说我吗?”访竹微笑的问。
“才不是呢!”访竹拥抱了她一下,对她作鬼脸。“真舍不得你嫁!来,帮我扣一扣领子后面的扣子。这些时装设计家总给人出难题,扣子钉在背后,人的手又没练过软骨功,怎么去扣那些扣子?”她拿了一块烤面包,一边吃,一边用背对著访竹,让姐姐给她扣衣钮。醉山和明霞看看这兄妹三个,模糊的想著,这种一家团聚的欢乐场面,不会太多了。儿女,小时候就巴著他们长大,长大了也就飞了!“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白居易的“梁上双燕”早已写尽了人生!“噢,访竹,”访萍想了起来。“昨晚,顾飞帆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我叫他不要来我家等你,其实也是开玩笑!不过,我们这位姐夫啊,别人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怎么一分不见,一秒不见,也会如隔三秋呢!何况,再忍耐几天,就分分秒秒都是他的人了……”
门铃响。访槐看表,早晨八时半。他一面倒退著去开门,一面举著手说:“大家猜!是亚沛还是飞帆?”
“飞帆!”访萍说。“亚沛!”访竹说。姐妹互视,都忍不住要笑。只因为,两人都明白,各人说的和各人期望的并不是同一回事。
门开了,是飞帆!访萍胜利的挑挑眉,看了访竹一眼,心里却失望的在想,等亚沛来的时候不敲他脑袋才怪!人家结过三次婚的人比他还热情,深夜通电话,凌晨来报到,和飞帆比起来,亚沛的爱情就太淡了!敲死他!她心想!敲死这个感情淡如水的家伙。飞帆的脸色坏极了,眼神阴暗,心事重重。他连寒暄都没有,就很快的说:“访竹,我来接你出去,有些事要谈谈!”
“哇,哇!”访萍怪叫:“还没有谈够吗?”
明霞诧异的看了飞帆一眼。
“怎么?”她问:“你昨夜也没睡好?”
“没什么。”飞帆掩饰的说:“只是头痛。”
“当心!”醉山不知怎的,一旦接受了飞帆,就心疼他起来。“最近流行性感冒闹得很凶,马上要结婚了,可别传染上,还有好多事要忙呢!”“我知道。”飞帆简短的说。
“出去了要早点回来!”明霞叮嘱:“访竹,你的新娘捧花是不是决定去兰园订?假如你自己没意见,我就帮你做主了!全体用鲜花!你们要全体用玫瑰呢?还是用混合的?”
访竹徵求意见的看飞帆。“你说呢?”她问。“随你。”他很勉强的回答。
怎么了?访竹紧紧的盯他一眼,心有些往下沉,她想起他昨晚的“失踪”,想起那些噩梦,想起他电话里怪怪的声音……她很快的回头对母亲说:
“都用玫瑰吧!和头纱比较相配!我们出去办点事,很快就回来!”走出大厦,上了飞帆的车,访竹什么话也不问,直到飞帆开动了车子,她才说:“说吧!”“什么?”飞帆似乎吃了一惊。
“你不是我话要告诉我吗?”访竹说,凝视他。“说吧!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夜没睡,对不对?你的眼圈都发黑了,而且,你喝了酒,你答应过我少喝酒的!”她把手温柔的放在他膝上,轻轻叹气。她眼底有怜爱和纵容。“不管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他看了她一眼,心里又在抽痛了。她那明眸如水,她那飘逸如仙!他要她!他要她!他要她!他心中在疯狂般的呐喊,他要她!天知道他多么要她!他咬紧牙关,一语不发的,带她回到自己的公寓。走进了客厅,飞帆关上房门。立刻,他把访竹拥入怀中,紧紧紧紧的拥著她。他吻住她的唇。那么热烈,那么有力,那么焦渴,那么心痛,那么深情,那么灌注了全心的激情……他给她一个又长又久又狂猛又缠绵的吻。然后,他抬起头来,心痛的看她的眉,她的眼,她如醉的目光,她嫣红的面颊,和那润润的嘴唇,嫩嫩的皮肤……哦,他要她!天知道,他多想多想要她!不止要她的青春美丽,还有她那满身的诗情画意!她多美!老天!她多么多么美丽啊!
她诧异的看他,被他这突然的一吻,弄得整个身心都热烘烘的。她深切的探索的去看他的眼睛。怎么?他又变得那样深不可测了!怎么,他脸上的表情多么古怪!他那样热情,又那样悲哀!好像自己已患上绝症,他正吻著一个垂死的爱人似的!她打了个冷战,有阵不祥的预感从她心头掠过,她的脸发白了。“飞帆!”她低低的喊:“飞帆!怎么了?怎么了?告诉我!你病了?”她想起“爱的故事”,女主角害了绝症。不,自己是健康的,那么,是他了?癌症!她浑身冰冷了。
“飞帆,”她的声音颤抖。“你快说吧!如果有最坏的事,你也要让我知道,是不是?飞帆,你不对劲,什么都不对劲了!我知道,有事发生了!说吧!告诉我吧!”
他把她带到沙发前,轻轻的按进沙发里。他就跪在沙发的前面,跪在那儿,他抬头凝望她。
“访竹,”他终于开了口,声音苦涩而痛楚。“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爱你?”她怀疑的沉思著。“是的。”她说:“那天,爸爸不答应我们的婚事,你在街上走了一夜,然后回到我家来,你说了,你说,失去我,你宁可死去。”她吸口气,正视他。“飞帆,我要告诉你,听了你这句话,我当时就想,我这一生是再也没有遗憾了!”
他深抽了一口气,把面颊埋进她膝上的裙褶里。她抱住他的头,惊惧使她颤栗。她等待著,等待他说话。半晌,他抬起头来了,他眼底有不顾一切的坚决。
“访竹,”他哑声说:“记得微珊吗?”
她大大一震。“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名字的,”她说,凝视他。“不过,我们不是说好,都不要再提过去。”
“你爸爸有句话说对了!我们每个人的现在,都是由过去堆积起来的,没有人能摆脱过去。”
“什么意思?”她的脸更白了。
“微珊回来了。”他终于说出口来。“她昨天回来的,现在正住在晓芙家里。”她睁大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住他。
于是,他开始说微珊的故事,她怎样负气去欧洲,怎样移民至巴西,怎样被巴西丈夫虐待、遗弃、离婚,怎样父母双亡,怎样两度住进精神病院,怎样决心回来……一直说到他和她昨晚的重逢。他说得很零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