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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鼎宋-第10章

小说: 鼎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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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三耳就觉背心cháo热,赶紧点头,盘算着回去后好好清查占地之事,看有没有什么后患。

“当然,这些话也不是要你自缚手脚,cāo持这么大个家,行事已难纯以善恶计较,你在外经办杂事,也是一般道理,要紧的是注意分寸。”

最后十三太爷交代了这么一句,让何三耳放下心来。

思绪拉回,何三耳正敲着的指头停了下来,没错,分寸!这分寸说的可不是对下,而是对外,对上。被自己强占了田地的几户人家都是升斗细民,再要闹,给点小钱打发便是。再关照那一都的都保,把事情捂在都保下,不会传了出去,怎么都起不了风浪。

什么是分寸?这就是分寸!若是学那些没有底蕴的暴发户,动不动就出手打杀,毫无遮掩,芝麻大点事也闹得沸沸扬扬,天下人皆知,那就是失了分寸。

要拿捏好分寸,就得有眼光,二十多年前他去催租,被佃户伤了耳朵,却依旧笑脸相对,可不是揣着一颗菩萨心,而是他瞅见了旁观者里有知府吕大防的家仆。相公家用他为干人,也不是用他的菩萨心,而是用他的眼光。

用这眼光审视过了自己的事,再审视刘盛所办的王家林院事,何三耳心中笃定,王秀才不在了,王二郎还小,又隔了王麻子夫妇一层,怎么也沾不上腥。

转念将此事放下,何三耳踏踏厢板,吩咐车夫:“快一点,别让县尊老爷抢在了我的前头!”

他正要赶去万里桥南的对江楼,新任华阳知县到衙不久,这位赵知县的父亲十多年前也知过华阳县,留下了老大善名,县人都以“小赵知县”敬称。借几位与老赵知县有交情的乡老搭桥,何三耳在对江楼摆酒宴请,与小赵知县熟络关系,这才是要务。

马鞭爆响,瘦骨嶙峋的建昌马加快了步子,马车悠悠朝北行去。

“小赵知县……”

林院书房里,王冲正一边与毛笔作斗争,一边听着邓五的回报。

邓五不愧是包打听,两三天里就探来了何三耳的近况,还颇有职业jīng神地作了延伸调查,将最近上任的华阳知县也摸了摸底。

“十来年前,小赵知县的父亲老赵知县重修沙坎堰,灌田三万多亩,华阳一县人感恩戴德。前些年老赵知县死了,县里乡老还为老赵知县修了赵侯祠,就在南面十多里处的江湾那,我跟爹娘去拜过,秀才公肯定也带二郎去过。”

邓五如邀功一般喋喋不休:“朝廷就是念着老赵知县的善缘,才又把小赵知县派了来。小赵知县年方三十,据说是个方正君子,不过……”

邓五盯着笔下正龙飞凤舞的王冲,带着点敬畏地劝解道:“能作到县尊老爷,方正也该是有分寸的。二郎真要跟何三耳对上,闹得大了,王相公家面前,小赵知县还能不能方正,可就难说了。”

王冲搁笔,见邓五的目光投过来,不动声sè地将已写满的宣纸揉作一团。他虽融合了原主的记忆,但写字的手感还没完全到位,一手毛笔字惨不忍睹,可不好让邓五瞧见。

“我哪会跟何三耳对上呢?不过是理清与叔婶的关系而已。既与何三耳无关,这华阳知县,不管是老赵还是小赵,不管是君子还是小人,与我都不相干嘛。”

他一边揣摩邓五取来的王何氏画押,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邓五可不是已自带干粮住进家中,正挥着一根哨棒,在林子里跟虎儿比比划划的王十一,对王冲的盘算隐隐有些感觉,苦笑道:“二郎还是信不过我,就不说实诚话,是怕五哥我多嘴漏出去么?”

王冲看住邓五,认真地道:“当然不是了,五哥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沉吟片刻,王冲再道:“就算跟何三耳对上,他毕竟是王相公家的人,行事也是有分寸的,毋需多虑。”

邓五不知是敬佩还是无奈地叹道:“二郎你啊……真是君子。”

君子?真当我会把何三耳看作善人?如果我不是名声在外的王二郎,而是邓五你这样的细民,怕早就被何三耳这种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至于分寸,分寸是斗争出来的,不是求人施舍来的。

王冲心中翻滚着来自上一世的感慨,又摊开一张宣纸,举笔提腕。邓五不好再扰他,摄着步子出了书房。

“使力得有法子,别看十一哥你力气大,可不会法子,棍子上的力道还不如我呢!看仔细了……”

林子里,虎儿正有板有眼地教导着王十一,王家祖辈传下来一些粗浅的武学要则,小子也是有技在身的,正在过教头的瘾。说话间一个马步抢前,旋腰抖臂,小哨棒兜起呜呜风声,啪地拍在碗口粗的青竹上,哗啦啦落下一片竹叶。

把虎儿比作幼虎,那么身后的王十一就像是头人立的巨熊,他憨憨一笑,也不动身形,手中那足有虎儿胳膊粗细的哨棒愣愣轮了出去,就听波地一声脆响,青竹应声而裂,上半截喀喇喇倒栽下来。

王十一笑吟吟地问:“是这样吗?”

虎儿“哇噢”惊呼,嘴巴撑得大大的,好半天都合不拢。回过了神,却高声喊道:“是十一哥干的!不是我!”

果然,瓶儿的脆声几乎是同时自灶房里传出来:“三哥你又在捣蛋了!”

纤弱的身躯追着声音出现,瓶儿一手叉腰,一手指住一大一小两个汉子,板着小脸道:“你们是要把这片林子刨平呀?有这力气,还不砍柴去!老在这扰二哥!”

王十一也挠起了脑袋,跟虎儿相视苦笑,两人乖乖丢下哨棒,取斧头砍柴去了。看着这一幕,邓五忽然有些妒嫉王十一,这小子沾着也姓王的便宜,快跟二郎他们混成一家人了,而自己……

瓶儿也瞧见了邓五,甜甜招呼道:“五哥还要忙吗?吃过饭再走吧,二哥教了我作蛋炒饭,很好吃的。”

小姑娘的脆声像是熨斗,烫得邓五心头发涨,那点妒嫉顿时没了,他扬声道:“还有事要帮二郎办,下次再尝瓶儿的手艺。”

说完向王十一示威般的扬扬下巴,大踏步迈出了院子。一边走一边还翻腾着杂念,真是奇怪了,之前不是不想趟二郎这摊浑水么?现在听二郎那话的意思,跟何三耳杠上的可能xìng很大,为什么自己一点都不怕,还觉得做事格外有劲呢?

回味着心中那股暖流,再想想之前成年累月撅着屁股战黑土的rì子,邓五又觉得,就是这样,活着才有意思啊。

“再活一遍,最有意思的是什么……”

夜sè已深,王冲依旧在书房里奋笔疾书,桌上已堆起了厚厚一叠纸,上面写满了字。若是一张张仔细地看,就能清晰看出,最初的字迹很是不堪,但越到后来越有样子。而此时王冲笔下,一手端正清秀,又显圆劲飞动的小楷如清泉一般,绵绵不绝地铺洒在纸上。

“最有意思的是人生能够从头来过,弥补上一世的缺憾。”

一篇《尚书-五子之歌》写成,王冲搁笔,欣慰地出了口长气,总算将写字的手感找回来了,不仅是原主的手感,还融入了新的变化。

原本的王冲,书法临摹自黄庭坚,书房里还能见黄庭坚的字帖,但一板一眼,很是凝重。现在他写出的字迹,虽还缺些jīng致谨细,却多了一丝跳脱灵动,再没了宛如雕版匠刻出来的死硬之气。

上一世的缺憾在于执迷商场,忽略了人心和亲情,以至于疏远了父母,也总留不住身边人。而这一世的缺憾,又是受累于过目不忘的神通,不知人情冷暖。

既已再世为人,两世的缺憾,他都要补回来,要作到这一点,现实的路子只有读书,对读书人来说,一手好字就是立身之基,可马虎不得。

当然,此时还想不了那么长远,他连夜练字,还是要应对此时的处境,完成谋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而他两世为人,又熬过了灵魂之痛,意志力远强于常人,练字的苦累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油灯映亮了书房的窗纸,也将王冲执笔伏案的身影投在窗上,虎儿瓶儿就坐在对面厢房的门口,痴痴地看着。直到眼皮酸涩,哈欠不断,才依依不舍地进屋入睡。

“十一哥,要听故事吗?”

进屋前,虎儿扯着还手握哨棒,端坐门前的王十一,来了这么一句。

“是王三郎娶亲的故事我就听。”

王十一嘿嘿笑着,举掌握住了虎儿砸来的小拳头。;

第十章 义薄云天大善人

练字练到半夜,直到将上一世手中的键盘感尽数洗脱,粗粗有了笔手一体的感觉,王冲这才睡下。

倒不是说他已达成了书法专jīng,原本的王冲书法并不出众,还处于摹仿阶段,连第一步的形具都不圆满,更不提形具之上的神蕴。他也只是追到了之前的水平。书法之路漫长无涯,就如他再世为人一般,仅仅只是起步,还谈不上长远打算。

蒙头睡到自然醒的计划被破坏了,rì头升起不久,房门就被轰然撞开,接着是蹬蹬的沉重脚步,踩得木地板嘎吱嘎吱呻吟不止,再是呼哧呼哧的粗浊喘息在王冲床前回荡。

王冲被惊醒时,意识还恍惚不定,以为自己依旧身在上一世,陪同客户娱乐时遭遇意外,这动静是jǐng察破门了……

睁开眼,王十一那张拧得如凶神恶煞般的大脸占满了视野,就听他几乎是用吼的力道通报:“那对贼男女来了!”

意识归位,王冲不知该歉疚还是该苦笑,他劝诱王十一住进家中,也只存着多一分保障的心思,绝没想过把王十一当家丁用。可没想到这王十一格外来劲,早打探晚望风,把王家林院当军堡一般守护。这不,远远望见王麻子夫妇的身影,就急急来抓王冲起床了。

“是我堂叔堂嫂……”

王冲郑重纠正道,见王十一如卧蚕般的粗浓眉头缠作一条,再道:“十一哥别担心,我自能应付,你先别露面。”

再交代了虎儿和瓶儿,粗粗盥洗停当,王麻子夫妇也到了。王何氏留在了山坡下,就只王麻子爪手爪脚进了院子。

看着打招呼时假笑得令人作呕的王麻子,王冲揉揉因为睡眠不足而隐隐发痛的眉心,暗道昼夜赶工练字真是值得,王麻子夫妇,不,该是王何氏的动作也真够俐落,这么快就跟何三耳那边合计出了法子。

“二郎啊……咱们王家,事情闹大发了哇……”

王麻子卸掉笑容,开口就诉苦,他的演技显然不如王何氏,一张脸怎么也摆不出凄苦状。干脆低着头,以袖抹眼,结结巴巴道出来意。

“二郎你也知道,二叔我以前迷了心窍,喝酒不说,还老玩双陆打马的,欠了不少钱。田地都抵出去了,屋子卖得只剩间破草屋,还留了不少债尾……”

“以前你爹还在,那些人也没敢急着催债,现在……唉!”

“你婶婶帮你出质这林院,四下打听,被那些人知道,就缠了上来。说叔债侄还,不还钱就要拆屋子,还要抓你二叔和婶婶去坐监,那债利滚利,竟要二百贯哪!”

“二叔跟他们理论,还遭了拳脚,头也被戳伤了,瞧,就这……”

王麻子侧着脑袋,亮出太阳穴上的指痕,那其实是被王何氏的指甲划的。

“现在就王相公家的何干人愿意买这林院,出价二百贯,可何干人只愿绝买,只能死当……”

“知道二郎你也有难处,可为你出质这林院,又招来这番麻烦,真是老天爷无眼啊,二叔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

一通诉苦下来,意思很明白,咱们夫妇帮你做事,却招来了麻烦。现在就只能指望你这处林院了,孝顺的少年啊,你就当了割肉喂鹰的佛陀吧。

叔债侄还……

王冲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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