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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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间愤怒地喊着,冲到床头,一把扯起罗蚕娘。暗道不仅失含出卖他,连老峒主的小女儿,平日他们颇为疼爱的失蚕,竟然也自甘下贱,睡到了王冲床上,该杀!
罗蚕娘还迷迷糊糊,只穿着贴身小衣,被扯出被窝,顿时冷醒。蒙汗药的药效还在,依旧腿软眼花,但那声怒喊她却听了出来。
“失间!你不是死了吗?你这是……我怎么睡在这里?”
罗蚕娘懵懂地道,她还一时记不起自己下药想弄翻王冲,结果自己也翻了这事。
失间一怔,这话让他有了歧解,原来失蚕是被王冲弄到这里,企图侮辱的?
“失蚕,跟我们走!”
失间拉起罗蚕娘冲出门外,却被一男一女两个少年拦住。女的身材窈窕,看不清面目,男的一手举火把,一手持长刀。面容清秀,气质却沉凝如山,就算认不得,看那一身汉人长衫,也知是王冲。
失间大喜,招呼道:“上!杀了他!”
此时火光四起,却还没聚过来,失间觉得此行虽有失含背叛,但既能杀了王冲,又能救了失蚕,一举两得。
意外接踵而生,冲上去的两人还没接近王冲,就被那女子挥起长枪截住。猝不及防,一人被当场捅翻,另一人以刀格开又一枪,惊骇地退了回来,叫道:“这女人好凶!”
让失间更惊骇的是,失蚕挣开他的手,骂道:“失间你疯了么!?这是官人,你也敢动手!?”
失间愣住,此时火把已聚了过来,火光下是一张张僰人的面孔。既有丁壮,又有老弱,甚至还能见到衣衫凌乱的妇人。
“你们……”
见到张张熟悉的面孔,失间茫然了,而当这些面孔上露出仇恨、憎恶乃至愤怒的表情时,他悟了。
如他之前所说,兴文寨的僰人,全都被汉人污了心窍,叛了祖宗。
转向失蚕,少女正抱着胳膊,眼中满是怒意,失间一把扯过她,将刀锋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失间嘶声喊道:“失蚕,连你都忘了汉人的仇,也没必要活着了!先杀了你,再杀其他人,杀多少算多少!”
冰冷的刀刃靠在脖子上,罗蚕娘这才明白了失间的来意,惊惧之下,暗道这是母亲在追索自己的命吧。
“杀!你杀!正好去见我娘,免得她日日念叨我报不了她的仇!我本来就该死的!”
族人的未来,母亲的血仇,背负着这两桩南辕北辙的使命。少女已觉不堪重负,闭着眼睛。流泪喊道。
有人凄声呼唤道:“蚕儿——!”
却是窦罗枝,知道罗蚕娘今夜为何来此。她一夜无眠,却不想闹了贼,冲来一看,竟是被峒中旧人失间挟持了。
罗蚕娘闭眼受死,窦罗枝凄呼,让失间也一时下不了刀。四周已被团团围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冲身上,指望官人给条出路。
“二郎……”
王彦中也醒了,提着长剑出屋。担忧地看向王冲。这几人绝不能放走,而罗蚕娘吐露心迹,对母亲之仇依旧念念不忘,也让他颇为担心。即便他是正人君子,为了儿子的安危,也不得不起恶念,索性让这僰女求仁得仁吧。
“爹,我来处置。”
王冲读懂了父亲的心意,却不愿意接受。论私,他的确有愧于罗蚕娘,要绝此隐患,以后远离她便好。论公。罗蚕娘在这几千僰人里影响不小,她要死了,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可以让这些僰人更外于其他僰人,不得不向汉人进一步靠拢。坏处却是会在这些僰人心里留下阴影。不利于他将这支僰人化为己力。而以本心而言,他更厌恶以女子换取好处这种事。
“放开她。我让你走!”
王冲开口,让众人大吃一惊,真要放了失间!?他差点杀了官人,绝了兴文寨的未来啊!
是听错了吗?连失间都在怀疑。他是有死心,但也是无路可走时的绝望之念,如果能活着离开,条件只是放了失蚕,他自然乐于接受。
王冲清晰地重复道:“放了她,我就放你,还有你的同伙离开,绝不阻拦!不过只限这一次,下一次再擒住你,就别怪我手下无情!我王冲以王家历代祖宗之名起誓!”
嘈杂声起,僰人们这才确信,官人是来真的。荡轮谷囤已经没了,罗蚕娘再没什么地位,可官人为了保住她,竟然愿意放走要杀他的刺客。
窦罗枝热泪盈眶,其他人也心中荡动,缩在远处角落里的罗东福更在心中大喊:“我没选错!官人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害他呢!”
失间冷哼道:“你以为我还是小儿,随便就能哄住我?你放我走,你的手下来杀,你也不算违誓。”
王冲沉声下令:“大家散开!世义哥,叫兄弟们放开一条路,谁要动手,谁就是害我王冲的恶人!”
令僰人心惊胆战的凶神面孔浮现,正是王世义,只是表情颇为不豫,不甘地一声令下,持刀端弩的铺丁们让出一条大道。
踌躇了好一阵,失间放开罗蚕娘,恨恨地道:“终有一日,我会杀了你!”
扶着受伤的部下,失间的身影遁入夜色中,众人才长出了一口大气,此时再看王冲,眼色又比之前更热了一分。
罗东福被找了出来,王冲对王世义道:“他肯定是被胁迫的,没有他那一嗓子,还真要出事,有功无罪。”
王世义闷闷应了一声,白日才说人色混杂,夜里就出了事。兴文寨虽没有寨墙,可他还是觉得自己失职。罗东福不追究,不等于不追究此事,失间不抓,不等于不清理寨子,他可得好好盘查一番。
交代了此事,王冲对一旁的李银月道:“亏得有你,看来你作贴身护卫也很合适,以后不如就……住到我屋里吧。”
这话一半调笑一半真,再想到王彦中所说的纳妾之事,李银月暗道这两件事可以并作一件,而且如先生所说,还可以倚着他,给爹留条后路。只是早前刻意在他面前摆过架势,说过绝不低头,让他沾了身子那类话,现在出尔反尔,会不会让他看轻了自己?
正羞怯和踌躇时,却见穿着小衣的罗蚕娘茫然立着,一股无名怒火就涌上心头。
“蚕娘妹妹满脑子绕着母亲的仇,你还把她弄上床,要我怎么护你?我看你就找她护你吧,活到哪日算哪日!”
李银月板着脸丢下这些话,气呼呼地走了。
王冲无语,这是吃醋还是真的就事论事呢?
窦罗枝抱着一件衣服凑了过来,抽泣道:“谢过官人怜爱蚕娘,还请官人给蚕娘添衣。”
王冲皱眉。你直接去就好啊?
“若是官人去,蚕娘的心结也会解了吧。今日是官人救了她一命,她会觉得。这是她母亲的意思。”
窦罗枝脸上还有泪痕,可说这话时,眼中闪过的光彩让王冲一愣。这女人不简单,用心可不止在罗蚕娘身上,还把这事当作收拾人心的机会,要当着众人的面彰显自己与罗蚕娘的“不正当关系”,让自己跟僰人绑得更紧。
罢了,终归是好事,说起来这也算是“政治卖身”吧。只是公私兼备,也不必再矫情了。
王冲暗叹一声,接过衣服,来到罗蚕娘身边,展臂裹住少女,少女投进他怀里,呜哇放声大哭。
“母亲,我懂了,谢谢母亲……”
少女边哭边模糊地念着。顶着众人的灼热目光燎烤,王冲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僰人们散了,手里举着的火把似乎也在心头燃着。这一夜真险,不过也真好。官人这么疼爱老峒主的女儿。跟他们这些僰人就真正亲如一家了。官人既然是僰人的女婿,自然更会为僰人的未来着想。
“昨夜睡得太死,竟然错过了如此好戏。憾甚啊!”
“家中还有香莲玉莲,身边的李小娘子还没摆平。成都还有位舞乐超群的小红颜,却先抱得僰家女娘上床。守正。你这心,怎么看怎么都不正啊!”
“别取笑守正了,守正命犯桃花,这是老道长早算定的。”
第二日,没能亲睹此事的范小石和宇文鲜于说个不停,气得王冲拍桌道:“你们怎么就不担心我真被杀了?”
鲜于萌不屑地哼道:“你是太岁星君下凡,只会害他人横死,他人怎会害得了你?”
范小石和宇文柏连连点头,王冲暗道你们对我还真有信心,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把范小石和宇文柏急急赶走,范小石要回成都,宇文柏得去江安,再撵鲜于萌去管荔枝糖霜那一摊事,王冲全心扑在了兵备上。虽然放走了失间,罗东福却道出了他的来历,南面的轮多囤对兴文寨的威胁已迫在眉睫。
“再动都以上的兵马,折腾出一场战事,就是打赵尚书的脸啊。”
王冲找种骞,要他向种友直请调兵马,种骞无奈地道。
这话很对,赵遹报上一场大捷,拓地两千里,朝廷大喜,大家都加官进爵。赵遹刚入朝,朝廷调他去熙州主持熙河路军政,他与童贯有隙不愿去,只得给了兵部尚书之衔,暂且留朝。泸南官兵再次大动,让赵遹的脸面,乃至朝廷的脸面往哪里搁?
“也罢,找你父亲也只是防患于未然,没有兵马也无所谓。”
王冲也没多失望,倒让种骞好奇了,没有兵马,怎么解决南面的事?
“我乃太岁星君下凡,自能调度天兵天将……”
王冲神神秘秘地道,种骞鄙夷地哼了一声,可见他信心十足,却又犯了嘀咕,难不成王冲会撒豆成兵?或者是会请天兵的道法?
吹牛不上税,哄哄种骞也只是随兴而为,不过王冲回到家中,却发现自己连贴身护卫都调度不了。
“我已经让你了,我单日,你双日,还要怎么样!?”
“你?又是动刀子又是下药的,才不放心你在屋子里!现在这院子谁能进,谁不能进,都是我说了算!”
“小娘都说我已经是这院子的人了,不让我再跟她住。兴文寨所有人也都看到了,你不让我进院子,让我去哪里?”
“进院子可以,不能进屋子!这间屋子!”
“我!我是他的……那个,你只是她的婢女!你凭什么管到我?”
“那个是啥?连妾都不好意思说出来,还想作妾?他纳了你吗?有谁提过这事?先生已经提了!就算我不是妾只是婢女,书房也是我的地方!”
王冲的寝室是套屋,外间就是书房,那一夜王冲睡在书房,才反应得那么快,用板凳拦下了失间。出了失间这事,王冲身边必须有人护卫,罗蚕娘和李银月就争起了书房的所有权。
照着富贵人家的习惯,寝室外间本就是丫鬟婢女住着,随时伺候。王家自败落下来。就没这个传统,到现在因安全之需。才回归富贵人家的生活轨道。
王冲在屋外听得发笑,进门调解道:“要不银月跟我住里屋。蚕娘住书房?”
李银月火气上来,没半分羞意地嗔道:“想得美!谁跟她一屋子!”
看来她在乎的不是跟王冲上不上床,而是会跟罗蚕娘同房。
王冲再道:“那变变,蚕娘跟我,银月住书房?”
僰人少女低头拧脚尖:“这、这不好吧,会吵着银月姐的。”
李银月气得直抚胸口,王冲是没辙了,索性再打通左右两间屋子,分别安置。至于两人又为谁离得近离得远争起来。他再懒得管了。
过了两日,三月十六,唐玮终于回来了,跟在身边的还有一百多壮丁。身着汉装,却不类汉人,也不像僰人。
“这是田承信,田武翼的长子……”
唐玮将其中一个年轻人引见给王冲,此人十**岁,眉目深邃。敛着一股英武之气。他向王冲深拜道:“田忠嗣见过王将仕!家父有令,此来但听王将仕调遣!”
话说得很客套,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