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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鼎宋-第151章

小说: 鼎宋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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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黼点头:“招是要招,不过得好好冷冷他,让他知道这里不是蜀地,更不是泸州,汴梁刮的不是风,是刀子!脸没摆正了,就没好下场!”

王安中想到了什么,踌躇着道:“万一此子与梁大阁……”

王黼摆手道:“放心,我早问过梁大阁,他只赞此子算学甚妙,并无引为亲眷之心。”

吏部衙门就在前方几十步外,依旧扮作小厮的李银月揉着脸抱怨道:“汴梁的冬天都这样么?冷倒不冷,就是风吹得渗人,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

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年笑道:“北方的冬天都是这样,要到了河北,冬日那风才是真刀子,能往骨头里剐。”

这少年正是吴近的儿子吴匡,相貌寻常,就那双眼睛转得伶俐,可笑起来也成了一条缝,倒没有他父亲那种市侩气。

王冲对这个吴匡很满意,不自作聪明。一早见了他,说去吏部,他便领路,问汴梁事,他便开口,绝不逾越本分。

让他们三人找地方等候,自去吏部报道,此时吴匡终于忍不住了:“官人,早上那个驿丞该是去知会哪位贵人了,他定是得了贵人吩咐,要跟官人你交代什么。官人若是忘了,怕有什么祸事。”

这小子果然伶俐,拐着弯地提醒他应该先去拜会王黼,王冲笑道:“我知道,无妨的。”

有宋一朝,仕路归于皇帝和朝堂,但举荐依旧是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法令是公器,与人情这种私器并不是相互排斥,而是互为补充。对王冲来说,荐主就是恩主,必须得有相应的礼数。孙羲叟只是他的荐主之一,相比之下,王黼的维护之恩,更甚于举荐。

他来汴梁,先去吏部差注,在以前还算是持正为公,甚至是朝廷默认的作事准则。可现在已不是以前,官场的“潜规则”变了。用人越来越讲“私德”。所谓“私德”,就是“作人”。不会作人。在哪一边都吃不开,甚至会成官场公敌。王冲来了汴梁。不先去拜会恩主,却急着去吏部搞定自己的差遣,这事已有些“寡德”了。

在吏部衙门前,守门兵丁翻开他的告身,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泸南缘边安抚司……王冲!?”

门里门外,上百道目光循声而至,王冲顿时成了众矢之的。

背着越来越多,越来越热的目光,以及嗡嗡的议论声。王冲来到了侍郎左选事房。

“来得真早啊!”

“真是年轻啊!”

两位主曹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感慨,一通手续走下来,例行公事不提,让王冲微微意外的是,并未如孙羲叟和江崇所交代的那样,会在某些小关节上作些刁难,示意他奉上孝敬,而是一路绿灯,不到一个时辰就办完了。

“可惜了……”

目送王冲离去。两位主曹又同时叹息道。

“可惜了……”

泸南缘边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的差遣告身已经得了,来吏部是补上亲自登记这道手续。王冲手里的青绿碎花绫背裱卷轴,是他的修职郎本官告身,之前的迪功郎告身是梓州转运司直接发的。这次要上京,就直接由吏部换发。捏着这轻飘飘的卷轴,王冲也在感慨。这个告身,应该很快就要失效了。

挤在吏部里。正排队等着差注的官人们以惊讶、不屑、鄙夷乃至愤懑的目光送走王冲后,议论又转作幸灾乐祸和怜悯的语气。

“我堂叔昨日就在城南驿馆。听说此子也是昨日方到,今日就来吏部,显是没先去王将明府上。”

“不先去拜会王将明!?这小子是怎么想的?不是王将明保他,他能有今日!?”

“这少年,到底是无知还是寡德?就没长辈提点么?”

“王学士怕是鼻子都要气歪了吧?怎么保了这么一个楞子。”

“公相这下要乐了,王将明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识人不明啊……”

“王履道弹劾公相未得,却未出外,这下是逃不掉了。”

这些官人立场各异,对王冲此举的观感却异常一致。

“举荐之恩是私情,岂能先私后公?此子所为正是几十年前的旧例,尔等所论,怎配得起这身官服?”

汹汹讨伐中却冒出来一个异类,出声之人须发半白,穿着皱巴巴的青绿公服,一看便知是个不得志的落魄官员。可此人说话中气十足,脊背挺得笔直,如铁枪一般,没说话前就已鹤立鸡群,这一开口,更将众人注意力全扯了过去。

“岂不闻君子从时?几十年前的旧论怎能用到今日?你这老的不合时宜,再来个小的,徒惹事端!”

“私德不具,何以为公?兄台垂垂老迈,却还绿衣在身,倒是对得起那几十年前的旧例。”

在场不少都是进士出身,才思敏捷,其中两人更是伶牙俐齿,当场反击,引得一片哄笑。

那老头失笑摇头:“日有阴晴,月有圆缺,正是君子栖隐时,我确是过迂了。”

一句话梗得在场人尽皆无语,待这老头走了,众人才有了反应。

“此人是谁?竟作如此讥语,就该告他一本!”

“告他挟私谤君!”

那两人正在叫嚣,旁边一人劝道:“那人向来如此,元佑六年殿试时就作万言书,指斥朝堂逐蔡确开朋党之祸,而后谁在朝堂他骂谁,你们要告他,是帮着他升官扬名。”

这两人一惊,一人道:“此人莫非是……宗泽!?”

那人点头道:“正是宗汝霖,不是这脾气,怎会现在还只是一身绿衣?”

另一人皱眉:“他不是在登州作通判么?怎么来了吏部,是换了差遣?”

那人摇头:“听说是迁了本官,他在登州逼着宗室退官田,事情闹得太大,官家不得不迁作宣义郎,彰他清正之名。”

“宣义郎……他得进士,不,同进士,已有二十五年了吧,啧啧,升得真‘快’。”

“二十五年前,宣义郎还是寺丞监丞。时势早已不同了。”

“没错,时势已不同了。可惜此人还沉在过往里,就跟那王冲一样。命定浮不上水面,不值得计较。”

因这一老一少,三人聊起了兴致,还论起了科弟。

最先回骂宗泽之人三十来岁,面目秀逸,一双眼睛却没定处,总在动着:“小弟李邦彦,字士美,大观二年太学上舍出身。”

跟着他回骂的人四十来岁。一脸苦相:“在下汪伯彦,字廷俊,崇宁三年霍榜第三甲……”

提点他俩的大约四十出头,颇有儒雅之风,拱手道:“杜充杜公美,绍圣三年第二甲进士……”

三人科弟虽相差甚远,却都是一身绿衣的京官,意气相投,相谈甚欢。

被他们骂作不合时宜的老头。出了吏部衙门,见到正在街对面正会合随从的少年,捻着花白胡须,沉吟不语。目光中满是疑惑和审视之色。

“王相公宅在西面,趁着还未到晌午,去时还能入巷子。晚了连等的地方都没有……”

吴匡终于越了本分,王冲不满地哼了一声。赶紧缩头不语。

王冲冷冷道:“我接着要去银台门,你若是怕了。就不必领路了。”

吴匡瞪大了眼睛:“官人要去银台司!?”

王冲指指王世义提着的一个小包裹:“不去银台司,带着这些作什么?实话与你说,去了银台司,我还要去办私事,这两日都没时间去王相公家。”

银台司属门下省,掌受天下奏疏案牍,王冲这意思,是要去上书?

一时间,吴匡犹豫了,昨夜他父亲交代很细,说这位官人就是三王端蔡里的王孝郎,得王相公保举,年纪只比他大了一岁,就任了安抚司机宜书写文字,前程远大。

这位王机宜来京,不去拜会王相公,反而直直去了吏部。本以为他只是先公后私,接着就要去王相公家,却没想到,还要去上书!?而且这两日都不去王相公家。

他疯了吗?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驱散了,王冲目光清冷,哪有半点脑子不对劲的模样?还问他敢不敢,更是明白不去王相公家会有什么后果。

被这目光盯着,一股少年不知愁的意气升起,吴匡笑道:“官人都不怕,小的怎会怕?银台司小的也熟悉!”

王冲微微点头,这个少年倒有胆气。

正要招呼车马,却有一辆马车自己靠了过来,马是河曲良驹,车是上好黄梨木所制,甚至还溢着一股清香,似乎有不少部件是檀木。纹饰之繁秀,更非寻常所见。

自然不是汴梁车行旗下的伙计,车马尊贵,人也架子大,一个管事模样人出了车厢,昂首道:“王机宜,我家左丞相招,上车吧。”

语气虽然恭谨,却含着不容拒绝之意。吴匡紧张得咕嘟吞着口水,王机宜自己没去,王相公还主动找来了?

就听王冲道:“本官职在泸南安抚司,与左丞无公事可谈,若是私事,本官尚有公事在身,不及叙谊……”

话说到此,三人同时色变,管事,车夫和吴匡。

那管事涨红着脸,似乎就要骂不识抬举一类的话,王冲加重了语气再道:“劳烦禀知左丞,王冲只知作事,待王冲去了银台司后,左丞自会明白。”

管事连作了几个深呼吸,脸色才稍稍缓和,来往王府的官人他早见惯了,别说绯衣,就连紫衣,也没见过敢这般无视他主子的。不过他终究是相府家中的人,还知轻重,发作寻常官人没什么,这个少年官人关系甚大,盯着的人太多,不好当场喝骂。

“今日不去,再没机会,你且记住了。”

管事恨恨地丢下一句,转身刚进车厢,听王冲道:“本官的话记好了,若有半字差错,会误了左丞的事。”

管事气得眼前一迷,脑袋一抬,撞在门缘上,哎哟痛呼。

看着那辆华贵马车绝尘而去,王冲等人又招来一辆驴车,朝着皇城方向去,宗泽眼中的疑惑换上了诧异和期待,“王冲……王守正,真是个古怪的少年,不知他又要作什么。”

城东另一处豪宅里,偌大的房间布置着三面书架。另一面墙上也挂满了书画。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正伏案作书,手腕运转如行云流水。笔下的字豪放轩昂,令人视之欲醉。

“王将明此番可撅了前蹄!那个王冲。一早去了吏部注差,接着还是没去他府上,大人可知他去了哪里!?”

一个年轻人匆匆而入,喜不自禁地呼道。

老者神色不变,手上却是一抖,正在写的“大”字走了形,搁笔低叹:“老了……”

今年正是蔡京的古稀之年,七十大寿刚刚作过,若是在十年前。便是心动,笔下也不会乱,哪会像现在,声动就乱了笔。

王冲……那个街巷俚话“三王端蔡”里的王冲?离朝堂太远的小人物,并不值得蔡京上心,他只哦了一声,等着儿子蔡绦的后话。

“他又去了银台司!去银台司上书!大人,这是跟王将明分出泾渭啊,王将明还有王履道一党。今夜准睡不好觉!”

蔡绦兴奋地道,这两三月里,他心情从没有今天这么好。就因为王冲之事,父亲差点又被官家罢相。靠着兄长哭求才保了下来。弹劾父亲的王履道等御史却并未循例出外,看得出官家维护之心也不是很坚定,形势依旧不妙。而引发此事的主角入京。却摆出一副不受王黼保举之恩的作派,这可是坏了王黼一党在此事上的根脚。对父亲的威逼之势,怕是要因此而尽了。

蔡京嘀咕道:“王黼、王安中、王冲……这是在还我欠王荆公的债啊。”

蔡绦没听清楚:“大人?”

蔡京摆手。抬头问:“上书说什么?”

蔡绦一怔:“这倒没注意……”

区区一个选人,只是新设小小缘边安抚司的书写机宜,上书能说什么事?蔡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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