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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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ìng情中人的苏东坡认为君子当明xìng情,明xìng情才是诚,而程颐那种道学先生的“绝情抑yù”行径,就是虚伪小人之行。元佑更化时,苏东坡屡屡以此讽刺程颐,这也是蜀洛党争的学理根源。
“好了,王荆公有了,伊川先生有了,苏东坡也有了,还差谁呢?”
王冲出言调解,他这话很是形象,这场短短辩论几乎浓缩了新学、道学与蜀学的争论,倒不是张浚等人学问深,这些问题本就是各学之间不可弥合的分歧。
张浚沉默许久,再道:“晏州之乱,据说是因泸帅贾宗谅急于开边,刻意寻衅所至。当今天下,奉王荆公新学为经旨,却为何乱象频频,人人皆言朝纲不振,社稷有难,这只是执政之误吗?”
这一问让宇文柏和范小石等人呆住,他们经居养院一事,心中已有此问。现在张浚再度提出,他们无言以对。
“张德远,你见人就辩,不让人低头你就不高兴,这是不是外情夺xìng?你还得好好自省啊。”
王冲懒得跟张浚辩论,干脆忽悠一通,却不料这话似乎戳中了张浚什么心思,他也呆住了。
“大家都还年少,学海无涯,待学有所成,又看透了人世,再辩也不迟。喏,我这有景数之学,便是你所不知的,好好学学,才知天地之大。”
把《景数拾遗》塞给张浚,这家伙顿时两眼一亮,这场争论就此告终。
随着公试的临近,晏州之乱和这场争论很快就被王冲丢在脑后,他脑子里的缓冲区已经塞满了策论时文。
公试考经义、论、策三场。经义对王冲来说太简单,不管是大经《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还是兼经《论语》、《孟子》,这些书都在他脑子里,根本就是开卷考试。别人都是选修一门大经加两门兼经,他是随便来什么都无惧。
重点是论和策,策很简单,就是针对具体问题谈解决办法,论是论义理,最见功底和所学背景。
公试rì,因为许光凝和卢彦达都同意华阳县学如旁县例公试,而且还开先河地临时用府学公试的试卷,也与府学一同评卷。宝历寺就被成都府所差禁军封了寺,一百多县学学生集中在殿堂里考试。
考到第二场时,王冲翻开考卷,见题目是“论选贤用能庆升平,解升卦”,不由会心一笑。顾丰准是动用了府学里的关系,事前摸到了试题范围,果然与易相关。
升卦卦辞是“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由这一卦就知,这一论既是谈大政,也是谈时务,晏州蛮正在南面捣蛋,而作论的主题则是用人以及用人的人。
王冲揣摩作论的主旨,该是颂扬赵佶和执政的“政和”,强调在用人上的“和”。由上“深刻剖析”赵佶用人得当,以至绍述之举坚持到现在,得了天下盛世。由下抒发至蜀中眼前面临的蛮夷威胁,强调在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下,只要用人得当,晏州蛮这等跳梁小丑,必如土鸡瓦狗,在“政和”的伟大光辉下,分分钟灰灰。
考试就是应付,拍马屁这事,王冲可没半点心理障碍,只要别拍得太生硬太恶心就行。在脑子里淘了一阵,找到主旨相近的时文,删删改改,一篇《选贤用能升和论》就此出炉。
王冲正抄袭篡改得酣畅淋漓时,却没注意到,不远处的宇文柏、鲜于萌、范小石、唐玮、何广平等人都下笔沉凝,面露坚毅之sè。就连那字都写不顺溜的陈子文,都憋红了脸,一副倾述己见的虔诚之sè。
三场考下来,王冲跟众人聚在一起聊天,见大家都是一脸兴奋状,随口问道:“感觉如何?”
众人笑脸相对,笑得畅快至极。
“去海棠楼!林大郎请客!”
王冲一声招呼,集英社二三十号人哗啦啦整队出发。
就在王冲等人在海棠楼欢声笑语时,县学的题卷已运到府学,府学教授、府通判、转运司判官等官员组成的评卷组紧张地运转着。
“好胆!”
“狂言妄语!”
“jiān邪之论!”
不多时,华阳县学的题卷被一份份挑出来,阅卷官的脸sè或铁青或涨红。
第四十九章 无负天命我自行
晏州蛮乱的消息越传越广,越来越离谱,成都人心惶惶,就连正办着灯市的昭觉寺以及终年累月都热闹着的大慈寺都冷清下来。几十年来铁打不动的二月二小游江眼见没了指望,王冲本打算怂恿集英社这帮人跟着他一起给潘家竞花魁捧场,看这情形,也只好作罢。
至于公试结果,也无榜可看,就等着府学发给县学。王冲自我感觉很好,看大家也都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也没怎么上心。
正月末,公试结果该揭晓了,放了三rì羊的学生们聚在宝历寺庙后院翘首以待,却等来了一大帮黑衣差役,由县丞带着,将院子团团围住。
“华阳县学范拓、唐玮、何广治……”
县丞一口气点了十一人的名字,十人是集英社的,另加一个陈子文。
“以上诸生员,公试作论答策诋讪朝政,语多狂悖,本路提学司移牒华阳县,即令暂管本学待勘!”
县丞公事公办地宣布了来意,自此开始,这十一人就不能出这院子了,但只是暂管而不是编管,倒没更多限制。
学生们顿时哗然,王冲惊诧地看向范小石等人,却见他们一个个脸sè发白,满是恍悟自己闯了大祸的表情。
“孙东海!怎么回事?”
王冲见着了熟人,已经入了县衙壮班,当了班头的孙舟把他拉到角落里低声道:“提学司和提刑司直接移牒县里,连赵知县都摸不着头脑,这事估计不小,二郎你可千万别掺和。”
掺不掺和,也得搞明白事情,王冲又找到范小石等人,“怎么回事?”
范小石已缓了脸sè,苦笑道:“作论时笔下太畅快,没想太多……”
范小石算最镇定的,其他人都已软在椅子上。何广治两眼发直,揪着头发嘀咕不止,陈子文还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我,我就写了官家该看清楚谁是小人谁是君子啊,这怎的就诋讪,怎的就狂悖了!?”
王冲气得跺脚,公试前赵梓打过招呼,顾丰刻意叮嘱,自己也强调过,可这帮熊孩子……怎么就压不住热血上头呢。
接着王冲觉得不对,这十一人,不是贫寒子弟,就是没什么背景的富户,难道就他们热血上头,宇文柏鲜于萌那些官宦子弟呢?
宇文柏和鲜于萌凑了过来,神sè异常凝重。
“我骂了朝堂被小人充塞……”
“我骂了星变之祸未远……”
结果这两人更激进,可他们却没被追究。
原因不言自明,宇文柏的父亲是朝官,大伯宇文粹中还是翰林学士,地位显赫,与蔡太师的关系更非同一般。而鲜于萌的父亲鲜于绰虽曾入元佑党籍,但已重回太学,现任太学录。其他几个官宦子弟也与当朝权贵藤蔓相连,自要与范小石这种庶人区别对待。
“不公平……”
何广治握拳咬牙,言语哽咽。
“我、我是想作君子,是守正说,只要示人以诚,就能作君子的!”
陈子文嗓音都变了,他这种人,格外向往作读书人,但这憧憬之中,对应在读书人身上的文祸也格外恐惧。
“我们都是同窗,都是集英社的,绝不会坐视不理!”
“没错,十六你赶紧给你爹写信!好好治治提学司和府学那帮贼厮!”
宇文柏鲜于萌挺身而出,让范小石等人心怀大慰,集英社眼见就要因此事瓦解,现在又重新凝聚起来。
不过作为集英社的社首,县学学生们的实质领袖,王冲又成了众人置疑的对象。
“我没有骂谁……”
王冲很坦诚,但也引起了众人的不满,大家在考场上洒热血示心志,作为始作俑者的王冲,一下就显得虚伪世故了。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君子之道也如过蜀道,怎能纠结于眼前的石头,非要用自己的脑袋跟它比硬?”
王冲冷声训着,范小石等人无言以对,乖乖低下了脑袋。考前就交代过他们了,结果还是不落教,都是自找的。
“放心,此事也因我起,我不会置身事外!”
见众人知错,王冲也软了语气,而他这话更让众人松了口气。王守正,有办法的。
“你们啊……恁地这般不落教!”
王冲在顾丰面前,又成了恣意行事的熊孩子。
顾丰道:“此事不可闹大,不然你都脱不了牵连!你公试被列为中中,已可入府学外舍,此事就别管了!”
王冲问:“范拓他们会得怎般处置?”
顾丰不以为然地道:“轻的打打板子,晚几年入学,重的编管广南,终生不得入学。也该他们得的,以后便知行事轻重了。”
王冲沉默片刻,摇头道:“此事我不能不管!”
顾丰揪着胡子,老脸皱得如十年旱地:“他们为何闯了祸!?是他们热血上头!你现在也是这般!”
王冲重复道:“我不能不管。”
顾丰几乎吼出了声:“你这为的是哪般!?”
王冲缓缓道:“他们是我带进县学来的,他们的心气也是我扬起来的,我不能坐视不理,否则一辈子不得心安。”
顾丰语重心长地道:“入世便是磨心,总有些东西必须舍弃……”
王冲微微笑道:“我知道,就因如此,我才不想舍弃。这一世,我求的就是问心无愧,百年时再见老天爷,我能不负它与我的天命。”
这段话另有意义,自非顾丰所能明白,但就字面而言,也足以让这老头愣住,久久无语。
不知在想什么,顾丰过了好一阵才长叹出声,不再劝阻王冲:“你也不要太过乱来,免得捅出更大漏子。先找赵知县商量,老儿我也会跟府学那边递递话。此事要全然掩下已不可能,但轻罚一些该是好办。”
能减罚就好,反正范小石等人还年少,缓个两年入学,也算是段人生经历。
王冲离开后,顾丰那浑浊老眼闪烁着复杂之sè,低声自语道:“十年了,十年之事,又重演了……”
“有赵知县和顾教授说话,还有宇文家的牵连在内,事情应该不会变作十年前那般。”
回到家中,王冲跟王彦中说了此事,王彦中的话让王冲安心了不少,不过……十年前是什么事?
“该是十一年前,崇宁三年,成都府学生员费乂、韦直方、庞汝翼答策诋讪元丰政事。三人被编管广南,永不得入学。另还有二十余人事轻,被罚以禁学三年到十年,杖二十到四十不等。你爹我也是由此事看透仕途,再无心进学。”
说起往事,王彦中语气也悠远起来:“听说那三人去了广南,遭官府百般苛逼,两年内就接连亡故了……”
他再冷笑道:“此案是时任成都府路转运副使李孝广力主办成的,他因此得迁一官。”
王冲心念越凝越重,暗道绝不能容此事重演,而这话又提醒了他,这事又会是谁在一力推动!?
城南万里桥门的城门楼上,丝竹悠悠,舞姿曼曼。两个老者都身着道袍,观赏城下风景。
“真是可惜了,本还想着龙抬头时,行船锦江,好生品味张乖崖所历之景呢。”
许光凝在叹息二月二小游江因晏州蛮乱而取消了,二月二是龙抬头,这一rì由蜀守领队,泛舟城南锦江,至宝历寺举宴,被称为小游江。这个风俗是当年张咏治蜀时兴起的,许光凝去年上任,错过了这活动,今年本有期待,却又落空了。
另一个老者正是王仲修,随口道:“泸南夷乱,学士整肃成都,以备不测,这是正理。待夷乱稍平,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