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宋-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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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舟果然大有长进,再非昔rì只知抡拳头的桃花社社目,几句话就揭破赵梓的心思。
王冲扮出三分恼意:“原来是盯我啊……”
孙舟嘻皮笑脸道:“二郎莫吓我,我可是揣足了替二郎办事的心,二郎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身后的弓手叫道:“小秀才,尽管使唤我们,天塌了都是咱们顶着!”
其他人哄笑。尽管这讽刺这笑都是善意的,可就这态度,也看得出这些人都对王冲这少年不以为然,觉得王冲那凶名不过是仗着靠山得来的。捕头对王冲这般恭谨,让他们很是不解。
王冲笑着看住孙舟,孙舟额头微汗,呵斥手下肃静,再赔笑道:“就顾着挑身手好的,多不知二郎的本事。”
若是当rì跟着孙舟闹王家的桃花社成员。就该清楚,眼前这个貌似文弱的少年,可是能开弓挥剑的狠人。
王冲哪会跟这些人计较,掏出一叠钱引道:“后rì开赛酒会,杂sè人等太多。正要劳你帮手。这两rì就放松些,去喝喝酒。”
孙舟要推辞,王冲瞪眼,他乖乖收下,嘴里还卖乖道:“海棠渡的酒有甚好喝的?今rì就让兄弟们办事!”
王冲嗤笑道:“海棠渡里没好酒?你们且去前面的酒铺喝,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两碗为限。再多了就要烂醉如泥。”
孙舟很是不屑:“二郎太小看人了,两碗?肚皮都烘不暖。”
话音刚落,一杆酒招就耸然入眼,酒招上写五个大字:“三碗不过江”。
再看看另一杆稍矮的铺招。孙舟喃喃念着上面的字:“快……活……林。”
孙舟一帮人直奔快活林而去,自信满满地要挑战那耸人听闻的酒号,王冲暗暗为他们祈祷,由三杯醉而来的三碗醉酒jīng度高达四五十。一碗半斤,未经考验的话。两碗足以放翻绝多大叔人。
去海棠楼看了看,王冲又转到杂货铺,此时老的杂货铺已拆了,搭起了一个大棚子,将杂货百物和柴米果蔬并作一处,如同一个小号集市。
黄牙婆和黄婆婆正指点着人在棚下的空地里画白线,立杆子,这是留给小游江时必然会来的关扑、投壶、shè箭等游乐铺子所用。赖皮老狗蹲在棚子外,一副看门狗的尽职模样,见到王冲也只甩甩尾巴,再紧紧盯住来往之人,只待对方回视,它就……甩尾巴。
今rì已是五月二十五,小游江临近,又要办赛酒会,王冲将手里的事分作两摊,一摊是急着赶在小游江出结果的,一摊是推到小游江之后再办的。杂货铺就属于后者,只是先将海棠渡里所有小商户集合起来,并作一个小集市而已。
两摊事都已安排妥当,各有人跟进,王冲今rì也算偷闲,自海棠楼和杂货铺一路看过来,王冲有一种模拟城市现实版的感觉,待得各项建设完工,海棠渡就是另一番面目了,这让他充满了期待。
以官道为界,北面临江处是海棠楼,隔着大约百步荒地,西面是快活林。而在官道南面,江岸自大棚集市有两百步左右,全是杂草丛生的荒地。
大棚以西是邓三的质库,再向西百步,由官道向南行百步,那一大片平整出来的地面,正是学校所在地。紧靠着学校南面,隔着几个水塘,只用白石灰画出地界的荒地,就是正在规划中的藏书楼。
学校和藏书楼之西,官道之南百步左右,正是以前的河神庙,现在的北帝神霄庵。想到这几rì都没去看老道,到时小游江临近,到时滚滚人流而来,正是打响名号的机会,也不知老道有没有作好准备,王冲便转了进去。
河神庙的废墟已经清理完毕,老庙祝的坟也迁去了别处。就在河神庙的祠堂地基上立起了一座道祠。老道认为自己很快就能挣到足足的香火钱,没让王冲出钱塑神像,道祠正壁上还只是画像。上方以三清为背景,正中是北方紫微大帝大像。左右两壁则是天师张道陵和东瀛子杜光庭的画像,这是老道自称的西川神霄道法根脚。
这道祠异常简陋,连屋子都算不上,就是一个扁扁的阁亭,画像之下摆着香炉和一排蒲团。王冲来时,正见两个村夫模样的人在烧香,另有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则跟老道在道祠旁争论什么。
员外言辞鄙夷,态度激烈:“你这小小道庵,又刚立起来,道力浅薄,开斋就得开坛取水荡秽。这一应科仪都没有,你还要收百贯法礼,我还不如去找玉局观的真人!你这老道是从哪里来的,就不怕官府治你招摇撞骗之罪!?”
老道也气得白胡子乱抖:“贫道修的是神霄雷法,内通天地,不法自洁。贫道的道庵虽小,也是立了道法,受北帝庇佑的。”
员外呸道:“别把我当村野愚夫哄!就你在修神霄雷法?玉局观的真人和青城山的道长,修神霄雷法的随处都是!哪像你这样。设醮就请紫微大帝?难道你不知请仙还要请神,请神还要请吏?别家道长,设醮恨不得请遍诸天仙佛,你倒好……嘿嘿,看你就不是修正道的!”
老道气到极点。不愿再谈,拂尘挥得如赶苍蝇似的:“既无缘,休多言,无量寿福……”
见老道无言,自觉喷得了胜利的员外昂首挺胸,拂袖而去。与王冲擦肩而过时,还丢下一句话:“莫信这老道的。就没什么道行,哄人而已。”
王冲缓步行去,老道扭着身子想避开,对上王冲那含着怜悯的眼神。却又气不打一处来。
“蜀中尽是愚氓之辈!仗着知些道事皮毛,就当是知了道法。谁家的斋醮搞得越繁琐,谁家的道法就最灵。反而不识道门正法!正法就是被这些蠢人歪曲了,小子。你让我入世,可是害苦了我!”
老道将一腔怨气都发作在了王冲身上。王冲面不改sè,心中嘀咕道,你们道门所谓的斋醮就是封建迷信,正不正的区别,不过是谁搞的排场大,谁扯的最玄乎。
所谓的斋醮是指斋法与醮仪,“烧香行道,忏罪谢愆,则谓之斋;诞真降圣,祈恩请福,则谓之醮。斋醮仪轨,不得而同。”
道门法事按目的分有阳事道场、yīn事道场以及yīn阳两利道场,按地点分有宫观道场和斋主道场。所谓斋主,就是求行法事之人。斋事是自洁,醮事则是请神仙办事,这才是法事核心。
早些时候,醮事就如祭祖一般,不过是设五、九祥,最多三十六祥(也就是果子冷菜)表表意思,到得此时,醮事已与要请的神仙对应。不仅要请足诸路神仙,甚至替神仙跑腿的神将神兵神吏,也得一一摆果子冷菜招待,搞出偌大场面的醮筵,最多时能达三千六百道,这就是把世间的一套全搬到神鬼道去了,真有神仙,怕也要哭笑不得。
王冲怎知这些事?原因也很有意思,上一世他曾接过“道观ERP系统”的项目,其中就有监管道士法事所用耗材的分系统……
等老道喷完了,王冲才道:“这不正好么?正法不行,不正是师父宏法正道的机会!?”
老道楞了片刻,怒声道:“别把我当三岁小儿哄!真是正法正道,就不该入世!入世也是化人修道,不是赚钱!”
他彻底发作了:“世人对道法之识着实大谬!以为道法是修来通鬼神,得大能的,其实不然。便如我所修的神霄雷法,什么是‘雷’?万物初始,诸象化新,这才是雷!风云雷电的雷,不过是这雷的具象之一。神霄雷法,修的便是自诸象中把握本心,体悟天道,以至天人合一。与呼风唤雨,招雷造云有何关系?可恨后人臆想附会,偏了雷法真意,更可恨俗人芸芸,尽皆愚氓,正法不得行,伪法反成了正法……”
“这几十年来,我游历蜀地关洛,收了八个弟子,除了八难,其他人都是奔着修雷法能得大能而来,待我传正法,讲真意时,一个个都跑了。那七难更是可恶,偷走了我的雷法真经,那真是东瀛子亲著……”
听老道一顿怒喷,王冲长叹一声,原来这是个道教原教旨主义者。
老道却误会了,以为王冲嘲笑他言行不一,颓然道:“我之所以愿传扬名号,愿入世,也是想挣得更多钱财。我也想宏法正道,但此事无钱不行。我想建起自己的道观,传授神霄雷法真经,点化有缘之人,我想广发雷法真经,让天下人都知道门真意,而不是现在这些惑人方术……”
王冲终于忍不住道:“既是如此,师父为何还在斋醮事上别立法门,拒俗人于门外呢?”
这话说得委婉,其实是说,老道你既然想赚钱,就得走媚俗路线,怎么还想着脱离群众,搞你的阳chūn白雪呢?
老道声音更低了:“便是斋醮事,也得循我神霄雷法的真意,不然我道心不稳,唉……”
纠结,这是个纠结的老道。既想赚钱,也知赚钱必须要媚俗,可他就是放不开,总是想着守他的正法。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两条路之间找到平衡之道,可现实很残酷,老道就是个仆街货。
搞明白了老道的纠结,王冲也知老道明白,他之前所立下的豪言壮语,已经破灭了。
既是怕老道对入世失去了信心,又要抓他上山,也是对老道这种执着心生感动,王冲决定帮老道一把。
“师父,此事未尝没有相济之处,只是你不懂俗人之心,不知该怎么……包装你的道门正法而已。”
听王冲这自信的话语,老道抬头,眼里有不屑、疑惑,还有一丝渴望。
官道上,一行车马向东而行,一辆装满药材的大车上,穿着鲜艳裙装,髻上钗簪银光闪闪的少女正左顾右盼。环顾翠绿田地之后,再看向极远处隐隐可见的层叠瓦檐,一双明亮眼瞳里满是渴盼。因这双皓目,她那涂抹得花枝招展的脸面也不怎么扎眼了。
“扮得好丑……”
羌蕃少女银月掏出小铜镜,撅嘴发起了牢sāo,这牢sāo似乎与刚才眼里的渴盼有关。
“寮子里的私娼就是这般模样。”
在他身边的李木青已摘了耳环,取了蕃刀,换了布鞋,除了肤sè黑些,眼神凶些,就是一个地道的汉人。
少女再问:“爹爹,为什么把路引给了董允,我们却扮作汉人?”
李木青很有耐心:“你问过了,爹爹也答过了,爹爹找董允来是办另一件大事,那个邓官人的事,就交给银月你了。爹爹也再问一次,你能办好吗?”
少女拍拍腿,钝响声显示,那里可不是**。她再撅高了小嘴道:“银月连虎狼都杀得,一个小书生,抬手就了结了。”
李木青点头,显然对女儿的身手极为放心,他还是多交代了一句:“找好退路再动手,不要与阿三阿四离得太远。”
少女不悦地哼了一声,再将目光转向远处,忽然道:“爹爹,晚两天动手好不好,我想看看成都是什么样子。”
李木青沉默片刻,点头道:“好,成都……毕竟是你娘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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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纷香满坊狂蜂袭
对江楼寻常都琴箫曼曼,轻歌笑语,偶尔有放浪到极致而泄出的yín靡之声,也是婉转低吟,微拂心弦,闻者的吃吃笑声都能盖过去。
可在这一rì,哀苦的叫声穿透了刻意加厚的墙板,在对江楼之上回荡不休。楼下的客人听得不耐,上楼盘问,却被裹着羊膻气的蕃人拦住。若不是老鸨出面相劝,客人还要惊呼蕃人抢了对江楼。
“尊客强壮非凡,女儿们娇弱,还望怜惜……”
鸨母劝走了客人,再强笑着央求首领模样的一个蕃人。那首领一身金光灿灿,顾盼之间,耳下的一对大大金耳环也晃个不停。
首领道:“你们汉人女子,就跟那叫……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