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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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大夯也抓开了脑瓜皮,他确实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韩大有说:“按劳力摊派,一个劳力也摊不了多少。家里有的不用说,没有的向别人摘摘借借,也不会有多大难处。”
社委们凑在一起商量了一阵子,多数同意这么办,大夯也就同意了。李碾子叫会计算了算,就把任务分下去,限五天交上来。
第二天早晨,天还黑洞洞的,大夯家的大门就被擂得山响。他不知出了啥事,赶紧穿衣起来。原来是老鼠四媳妇徐大果。
徐大果急赤白脸地指责大夯:“你们做事也太绝了吧。老四回去说,要把俺家那檩条献给社里打井。那檩条是给老鼠旦娶媳妇盖房的。要打井用了,俺怎么娶媳妇呀!”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
在这宁静的早晨,徐大果的哭闹惊动了四邻八家,纷纷起来看热闹,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老鼠四家也真够困难的。人家女方说了,新房盖不好,闺女不进门。老鼠四硬是鼓气充大肚子!”
“这馊主意不知谁出的,五个手指头还不一般齐呢,谁跟谁家也不能比。摊派这不难为人嘛!”
大夯知道犯了一刀切的错误,可又不知该怎么办。正在发愁,韩天寿来了。一看这阵势,就想表现一下。他站在徐大果面前喝斥道:“你哭叫什么呀,跟起了棂似的!你想干部就好当吗?上级分的任务能不完成吗?这社又不光是干部们的,大伙儿不管谁管?”
这时,徐大果闹得不那么凶了,嗫嚅道:“俺这檩条……”
“谁也不是能掐会算的诸葛亮,谁也没有长着前后眼。这几年老春旱,黑龙河没水,不打井庄稼就收不了。谁家也没专门给社里打井准备着东西。”韩天寿滔滔不绝地说,“你说是社里打井重要,还是你娶儿媳妇重要?”
“我管不着打井的事。”徐大果倔倔地说,“我那檩条不能动!”
“都要为自己着想,咱这井还打不打?秋后地里收不了,可别埋怨干部们!”
韩天寿用大道理这么一压,徐大果不哭不闹了。大夯想,靠压人们心里不服。他拽了拽韩天寿的衣角,把他叫到一边说:“这事不能硬压,还得说服教育。”
“这事涉及到自家的利益,谁会那么痛快?俗话说,邪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现在社大了,什么人都有。有的吃硬不吃软,越擎擎越黄病,越迁就越罗锅。”韩天寿说,“既然这么定了,就这么办。要是说了不算,以后谁还听咱的!”
石大夯对大家说:“我知道有的户有困难,但这困难不大。一个人才合两块钱,一根檩条合五块钱,一千砖八块钱。交钱、交木头、交砖都行。我求求大伙儿了,替社里挑点担子吧!”
大夯说得真诚恳切,人们不免有些动心。人家当社长的图啥?这么耐着性子低三下四地求咱,还不是为大伙儿吗?
大多数人走了,只剩下个别的还呆在这里。大夯说:“如果确实有困难的,个别问题个别解决。”
在社员们为打井筹集资金和物料的当口,石大夯想抓紧把生产队分开。高级社规模大了,不好管理。特别是生产,每天派工就是个难题。按照上级关于生产队规模不宜太大的要求,他们根据上级精神和社员居住的远近,把八个生产作业组划分了三个生产队,安排了队长、副队长、会计和保管。因为生产队是核算单位,需要划分各队的土地、牲口和大型农机具,修订评工记分办法,制订各种规章制度。
评工记分和制订规章制度都是新事,没有经验,全要碱地里拔罐子——硬嘬卤。难虽难,他并不怵头。为了听取群众的意见,他让何春秀挑选了几个识字的青年和年纪大、经验多的老农,分了几个小组起草,然后交给群众讨论修改。尽管春秀对这事十分热心,大夯也放心不下,经常和他们一起讨论。
一天晚上,社委们在讨论三年生产规划,有人捎信说,小俊要生了,叫大夯马上回家。他不耐烦地说:“生就生吧,叫我回去干啥!”
“难产哩,有危险,大娘叫你快回去。”
大夯一听难产,沉不住气了。一般情况娘是不会让他回去的,现在肯定情况紧急,他想走。可自己一走,这会就开不成了踌躇了一下说:“我回去也不顶事,你告诉他们快去请医生。”
何春秀一听小俊生孩子难产,就劝他:“生孩子是大事,马虎不得,你快回去看看吧。”
人们也都劝大夯回去。他对送信的人说:“我开完会就去。”一直坚持把三年规划讨论完。
这时天已亮了。小俊折腾了半宿,虽然把孩子生了下来,已精疲力竭。她听大夯回来了,故意把身子冲墙扭了扭,没有理他。她在生大夯的气,生孩子人命关天,他竟不回来,简直没把自己和孩子放在心上。
石大娘也在一旁埋怨:“大夯,这么大的事你咋不回来?都把人吓死了。”
隔壁的二婶对石大娘说:“老嫂子别怪他,他是大忙人。再说,他回来也帮不上手。”然后对大夯说,“快看看吧,一个胖小子,足有七八斤。”
大夯感到愧疚,自责地对小俊说:“别生气,实在对不起。”说着,便爬到炕上去看儿子。这小家伙被紧紧地包裹着,合着眼酣睡。圆圆的脸盘周周正正,头发又黑又亮。小鼻子翕动着,睡得很安详。他高兴地喊出来:“我有儿子了,我当爹了!
二婶看他这高兴的样子,笑着说:“给孩子起个名吧。”
大夯笑嘻嘻地说:“叫爹起吧。”
石老大在院里说:“大夯结婚晚,这孩子来得不早,就叫晚来吧。”
二婶喜滋滋地说:“这名儿好,好记,晚来的有福。”
石大娘看着大夯那瘦瘦的脸,心疼地说:“昨晚开了一宿会,饿了吧?‘
大夯憨笑着:“饿过了头也就不饿了,跟早饭一块吃吧。”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石大娘心疼地说,“这些日子你瘦了,小脸缩着,眼圈发黑,头发老长,胡子也长出来了。光这样熬不行啊!”
“没事。”大夯淡然一笑,“过这阵子就好了,万事开头难。”
石大娘给大夯做饭去了。等娘把饭端来,大夯已歪在炕头上呼噜呼噜睡着了。小俊见他这疲劳的样子,也怪心疼。娘想喊醒他吃饭,小俊说:“叫他睡吧。”
“大夯,大夯!”大夯睡得正香,二楞子大声喊着闯进院里。
石大娘赶紧迎出来,“什么事呀这么吱呀喊叫的!大夯刚睡着。”
这喊叫声把大夯从梦中惊醒。他一挺坐起来,揉着红肿的眼睛问:“出了什么事?”
二楞子看看大夯那疲倦的样子和石大娘那不友好的眼色,欲言又止。大夯着急地问:“啥事?横是说呀!”
“村东打的那眼井出毛病了。”二楞子低声嘟哝了一句。尽管声音不大,大夯却听到了。他猛地从炕上跳下来,二话没说,扭头就走。
石大娘端着刚做熟的挂面荷包蛋撵出来,“大夯,你横是吃了饭再去呀!”
大夯头也没回地走了,直奔村东那眼土井。
他刮风打闪般跑到村东一看,原来是打井遇到了泉眼,井筒里积了不少水,人们没法干活。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怕啥!遇上泉眼是好兆头,这井一定水旺。”
“井筒子里净水怎么干活呀!”
“淘水呀!”大夯说着,把裤腿一挽,便要跳进去。人们把他拦住,“你疯了!都立冬了,水太凉,不能下去。”
大夯没有理睬,抓根麻绳往井架子上一栓,一出溜下到井底下,随即向井上的人喊:“快给我个桶!”
人们手忙脚乱地扔给他一只桶。他又喊:“我淘,你们往上提。”
李贵九见大夯一个人在井下够累的,把裤腿一挽也下去了。大夯着急地说:“大叔,你这么大年纪了,这水太凉,你上去。”
“我跟你一块干。”
“你顶不住。”
二楞子向井下招呼:“九贵大伯,你快上来,我下去。”
“少废话,再扔给我一只桶!”李贵九冲上面的人喊。
人们看李贵九那执拗劲,只好又扔下一只桶。他和大夯比赛似的淘着,人们迅速地往上提,井筒里的水在急剧下降。
“贵九叔,你的腿在发抖,快上来换换!”
“这就完了,换啥!”李贵九头也不抬地干着。
不一会儿,井里的水淘干了。李贵九从井下上来,被冷风一吹,冷得上牙磕下牙。不知谁喊了一声:“快喝口酒!”
漫场野地里哪来的酒啊!老鼠四一听,撒腿就往家跑。不一会儿就拿来了半瓶老白干,递给李贵九:“快喝几口,暖暖身子。”
李贵九冲井下的大夯说:“快上来喝几口。”
大夯对人们说:“趁着这会儿水没漫上来,快下盘砌井筒子。”
于是,人们又忙着下盘、递砖,七手八脚地忙活起来,很快就把井筒子砌了起来。随着井筒子的升高,井里的水已经齐腰深了。
大夯从井里上来,简直成了泥水人。他那冻僵的双腿不听使唤,扑通跌倒在井台上。人们赶紧把他扶到砖摞后面,替他换下那身水淋淋的衣裳。然后把酒瓶子递给他:“快喝两口酒,暖和暖和。”
大夯虽然换了衣裳,因在水里泡了一个多钟头,仍在筛糠似地抖着,冷得牙巴骨得得地响,两只手也僵得不打弯了,根本抓不住酒瓶子。
老鼠四赶紧把酒瓶子放在他的嘴上:“快喝两口。”
石大夯刚喝了两口酒,石老大就气喘吁吁地跑着来了。他见大夯冻成这个样子,心疼地责备说:“简直是瞎干!大冬天泡在水里哪吃得消?还不快回家!”
大夯冲爹笑笑:“一着急就啥都忘了。”
李月萍听说小俊生了个胖小子,打心眼里替大夯高兴。大夯有了儿子,石家有了后代,可喜可贺!
她对大夯有割不断的情。听说小俊怀孕了,早就做了两身小衣裳,一身红的,一身蓝的。送红的表示吉庆,红红火火;送蓝的表示孩子健壮,“拦住”的意思。今天,她把这两身小衣裳拿出来,左看右看觉得做得挺好,细针密线织着她的深情厚意。自己以什么身份去送呢?亲戚、朋友、乡亲,还是过去的恋人?小俊对她不友好,成天醋溜溜的,心存戒备。给孩子送衣裳,她会怎么想?两口子会不会因此闹矛盾?她捉摸不透,十分为难。其实,她不必考虑这么多,就凭乡亲的份上就可以送去。又一想自己是地主,如果让别人看见,会不会给大夯带来不良影响呢?有人一定会说他阶级界限不清,甚至说他丧失立场。为这事如果领导批评他,岂不事与愿违!左思右想的结果,还是算了吧,绝对不能给大夯添麻烦。她拿着那两身小衣裳痴呆呆地看了半天,满肚子委屈涌上心头,趴在炕上呜呜哭起来,做人真难啊!
傍黑,月萍听说大夯下井泡病了,那颗心一下子揪起来。天这么冷,在井底下泡那么长时间,咋会吃得消呢!她放心不下,一定去看看。此时她已经顾不了许多,谁愿说啥说去。他拿起那两身小衣裳,把家里的鸡蛋全带上。这鸡蛋,是她为小俊坐月子攒的,甭说自己,就是平安也舍不得让他吃一个。
李月萍是领着平安去的。不知为什么,她就想叫大夯看看这孩子。
为了避免是非,她想晚上去,晚上又不兴看病人。怎样才能躲过人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