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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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来卷着那面锦旗劝爹:“别生气,现在是不兴送这玩艺了。”
生气归生气,骂归骂,晚上还得硬着头皮去拜赵玉玺。他是供销科长,能不能继续用他们的淀粉,能给他们多大支持,关键就在姓赵的一句话。因此 ,把他作为重点进行家访。怕人家吃了晚饭出去,爷儿俩没顾上吃饭,就赶紧去了。除了土特产,晚来还特意给他买了一条石林烟。
石大夯心疼地说:“这条烟就三十八,比咱这一堆都值钱。”
晚来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多用咱几吨淀粉就有了。”
石大夯骂着当前社会上的不正之风。细想想,还是晚来说得对,你有求于人就得大方些,不能抠抠唆唆、小里小气的。
趁傍黑刚下班的时候,他俩拿着礼物,按着事先打听好的地址,挤公共汽车找到了赵玉玺家。
这是一个两居室的单元楼,晚来认真查对了门牌号码,就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个时髦女人。她见是陌生人,便镇起脸冷冷地问:“你们找谁?”
晚来上前答道:“找食品厂的赵科长,赵玉玺科长。”
那时髦女人斜眼看见他俩手里拿着不少东西,那张冰冷的脸才有了笑模样,连连点头说:“是是,他刚下班,请进。”
“请进”这两个字好像是信号,中厅里那个油头粉面的中年人立马迎出来,热情地说:“请屋里坐,屋里坐。”
爷儿俩进了屋。晚来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满脸赔笑地说:“赵科长,这点东西不成敬意,请别见笑。”
“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赵科长说了一句,见他俩不熟,便问:“你们是……?”
“滏阳县东堤下村淀粉厂的。”
“对,对。”赵玉玺拍着脑门好像想起来了,“许厂长在任的时候,我们好像用过你们的淀粉,我们是老关系了。”
石大夯听着这话心里挺舒贴,不由地暗暗抱怨晚来:“人家赵科长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白买了一条石林烟,多花了三十八。”心疼得直流血。
赵玉玺撩开半截门帘,让他俩进去。石大夯伸长脖子向里一看,把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这屋里阔气多了,墙上贴着浅黄色带花纹的壁纸,地上铺着朱红地毯,全新的组合家具,挺洋气的双人沙发,十八英吋进口彩电。瞅瞅屋里,再看看自己,更觉得土儿吧唧,特别是那双沾满泥巴的鞋,怎么能往人家的地毯上踩呢!
赵科长已经看出他俩为什么犹豫,赶紧说:“换拖鞋,换拖鞋。”
这时,他俩才看见门口放着几双拖鞋,挑了半天,也没有他们那么大号的,两人随便趿拉一双就进了屋。
“郑琴,洗点水果来。”
石大夯阻拦说:“赵科长,甭麻烦了。”
“你们是稀客。”赵科长打开一盒写着洋文的烟卷,送给每人一支,还打着火给他俩点着,“我这儿条件不好,别见怪。”
“赵科长,你们家真阔气。”晚来奉承了一句。
“谈不上阔气,可能比你们农村强些,在城市就算一般水平吧。”
石大夯暗暗撇撇嘴,心里说:“一般水平?我前几年到许厂长家去,比这寒酸多了。”
不一会儿工夫,郑琴就端来了一大盘子水果、瓜子和糖果,放在茶几上,并给他俩每人一把水果刀,笑着说:“自己削吧,别客气。”
“你们还没吃饭吧?”赵玉玺见他俩不置可否,便指示妻子,“弄几个菜,俺仨喝点儿。”
石大夯觉着这赵科长太客气了。本来是求人家办事的,不上饭店请人家一桌,还吃人家,实在不好意思。他忙站起来制止:“赵科长,请别麻烦,我们吃过了,坐会儿就走。”
尽管大夯这样说了,酒菜还是端上来了,爷儿俩挺不好意思。庄稼人实在,就凑到了饭桌上。
赵科长问了问情况,石大夯和晚来提了提要求,边喝边谈,边谈边喝,气氛融洽,十分投机。赵玉玺拍着胸脯说:“你们那个小厂甭发愁,产品我全包了。”
赵科长好爽快,使他俩喜出望外!石大夯紧紧攥住赵玉玺的手,激动地说:“赵科长,真够朋友。今后有啥事尽管开口,我们一定照办。”
晚来也说:“俺们不会花言巧语,就知道办实事。”
“那我就不客气了……”赵玉玺放下酒杯,欲言又止。
石大夯说:“家里缺啥?吃的、穿的、用的,只要咱农村有的,尽管说。”
“我现在就缺钱。”
赵玉玺的话刚出口,石大夯的眼睛就瞪大了,舌头也不听使唤了,结巴着问:“赵、赵科长缺多少?”
“至少三千。”赵玉玺说,“我在劝业场刚订下一台,一台音响组合,总共七千多,我手里还不到三千,能不能先借给我点儿?”
石晚来知道这个“借”字是什么意思。爹刚吹了牛,拉出的屎不能再抽回去,打掉牙只能往肚里咽,也不能说个“不”字。他壮着胆子说:“赵科长,这次出来我们带钱不多,回去马上给你寄来。”
赵科长好像不相信,“不是骗我吧?你们可要知道,要不要你们的淀粉,全在我一句话!”
这是敲诈,明目张胆地敲诈!石大夯深感上当,觉得今晚的酒喝得特别苦涩。
石大夯在赵玉玺家虽然喝酒不多,刚出门就醉意朦胧了。晚来搀扶着他,跟头趔趄地找到公共汽车站,迷迷糊糊地回到了旅馆。
一走进房间,石大夯就愤愤地骂起来:“穿得人模狗样的,不他妈的办人事!”
晚来也说:“我一看他那热情劲儿,就觉着不对头。”
石大夯被人捉弄了,满肚子气不出,仍在骂骂咧咧:“这不是明打明地敲竹杠吗?还说什么‘借’,真他妈的不是玩意儿!”
同屋的一个老客感到好奇,操着一口标准的山东腔问:“你们碰上什么倒霉事了,这么生气?”
晚来把在赵玉玺家的事说了。石大夯说:“一开始,见他对俺那么热情,还怪不好意思,闹了半天他有企可图!”
那山东汉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俩真是土老冒!人家全部包销你们的产品,不感谢人家,还在背后骂街,太没良心了。要叫我碰上这么个茬儿,不等人家开口,早就主动送上门了。”
大夯继续发泄着,“他妈的还说什么借,连个条也不打,压根就不想还!”
“那你为什么还答应给他寄?”
“咱不是有求于人家嘛!”石大夯说,“咱要不答应,他一翻脸,咱那订单就黄了。”
那个山东汉子说:“大叔,你太正统了。你去问问搞乡镇企业的,哪一家不送礼?咱们有什么优势?不就是在这方面比较灵活吗?依我看,别管请客也好,送礼也罢,九九归一,厂子能赚钱就行。”
晚来点点头说:“按说三千并不多。”
“我们还给他们厂送了一面锦旗,人家厂长说啥也不要。”
石大夯的话把那山东汉子逗笑了,揶揄地问:“你们真的给人家送锦旗了?”
“还是特制的呢。”
山东汉子说:“特制的人家也不要。”
晚来说:“尽管他说不要,我们还是给他放下了。”
“别看他说不感兴趣,肯定会挂起来。谁有金不往脸上贴!这是政治荣誉,千斤难买哩。”大夯自信地说。
“政治荣誉?千斤难买?我看狗屁不值!”山东汉子讥讽道,“现在人们讲的是实惠!”
石大夯默默感慨道,“真的变了!”
一列南下的列车,呼啸着飞驰而去。车厢里的旅客在幽幽的灯光下,随着列车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昏昏欲睡。
刚从燕京农业大学毕业的李平安,坐的这次列车是夜车,晚上十二点零五分从北京永定门站发车。离校前的毕业典礼、聚餐、联欢,早已把他搞得精疲力竭。上车后,他按着票号找到自己的座位,一坐下便进入了梦乡……
燕京农业大学园艺系,毕业生在这里聚会。一簇簇鲜花捧到他眼前,一阵阵掌声响在耳边。头发苍白的系主任把印有“三好学生”的证书,双手递给他。他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向在场的老师和同学们深深鞠了一躬……
黑龙河畔的东堤下村小学,一伙男孩子在河滩里玩耍。一个脖子后头留着小辫的男孩,猛地推了他一下,吼道:“李平安,你是地主狗崽子,俺不跟你玩!”小平安哭着跑回家,一头扎在娘怀里,呜呜地哭着:“娘,他们欺负我!” 娘眼里噙着泪,紧紧地揽着哄他:“他们不跟你玩,娘跟你玩。”
大街上,娘被造反派押着游街,脖子上挂着一串破鞋。平安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眼里流出了泪水。
在黑龙河滩的芦苇丛里,李平安与晚霞依偎着。娘在怒斥他:“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能跟她好!怎么就没有志气!”娘一个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他羞愧地低下头。
李平安在向韩天寿恳求:“支书,我想考大学。”韩天寿眯着眼冷笑道:“平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大学是向地主富农开的吗?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农村改造吧!”……
“呜——”火车一声长鸣,把他从梦中惊醒。车厢的喇叭里重复着广播员单调的声音:“乘客同志们,前面到达滏阳车站,有下车的旅客,请准备下车。”
李平安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天已亮了,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准备下车。他伸伸双臂,抖抖精神,然后把脑袋从车窗里钻出去,一股风猛地扑面吹来,浑身凉爽爽的,好痛快!
车窗外,他看见沿途劳作的农民,像满天星一样分布在田野里。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在地里忙碌着。农村变了,真的变了。娘来信说:“大夯舅辞职不干了,换上了韩正忙当支书。如今咱村也把地分了,娘分了二亩八分地。”当时,他很担心。娘已年过半百,能种地吗?耕耩锄耪,拉拉拽拽,浇地打场,娘干得了吗?想到这里,他就归心似箭。
下车后他没有在县城停留,也没去县人事局报到,坐上汽车就回家了。
爬过蜿蜒的黑龙河大堤,跨过水泥大桥,就到东堤下村了。阔别四年,家乡确实变了,修上了硬面路,两旁的树木已长成碗口粗了,枝叶繁茂,绿树成荫。田里已用上了喷灌,庄稼一片墨绿。远处的地里不少人在向他指指点点,投来羡慕的眼光。他想过去和乡亲们说说话,突然有人跳到他跟前,大喝一声:“平安!”
他猛抬头,见韩正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赶紧放下手里的行李,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赞扬说:“你小子干得不错啊!”
“再好也不如你这大学生啊!现在农村需要知识,就等着你回来帮我呢。毕业了吧?”
李平安点点头:“毕业了。”
“分配哪儿了?”韩正忙迫不及待地问。
“回咱县了。”
“好哇。”正忙一高兴,上去就给了他一拳,“什么单位?”
“还没报到呢。”
“想你娘了吧?”
“做梦都想。”李平安急切地问,“我娘还好吧?”
“大姑身体很好。”韩正忙说,“走,回村聊。”
李平安见他推着自行车,忙问:“你忙就先忙去吧。”
“不急。”正忙把平安的行李放在自行车后椅架上,两人说着话回村了。
“听娘来信说,你在县造纸厂搞了几项革新,还入党了,干得不错啊!怎么回村了?”平安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