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世纪的改革变迁:世道-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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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硕大想向丁步云介绍些家乡的情况,有意把话引开:“丁老先生这次回来,要住多少日子呢?”
“看情况吧,我只身在外四十多年了,想在家乡走走看看。”
“欢迎丁老先生多待些日子。”乔硕大想把苏书记邀请他的意思说了,又觉得那将对他们镇上不利,就没提这事。他把码头镇的情况简要介绍了一下,见丁步云和他孙女困了,就不再言语。没多一会就全睡着了。
奥迪跑了五个小时,晚上九点一刻才到东堤下村。正忙直接把车开了进村委会,石晚来早已等候在那里。洗过之后便开始吃饭。
这桌饭菜可谓丰盛而高级。厨师是从镇饭店特意请来的,有的菜是从县城买的,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丁步云却皱起了眉头,连连叫道:“哎呀,这些吃不得的,吃不得的。”一下子把晚来说愣了,“二叔,一点儿小意思,不成敬意。”丁步云说:“我不是外人,何必客气,随便吃点家乡饭更好。”娜娜也一个劲地喊渴。丁步云说:“今晚吃点小米绿豆稀饭最好了。”
正忙一听急了:“二叔,你是我们盼望已久、求之不得的稀客。咱们家乡再穷,也不能叫你喝稀饭呀!”
丁步云知道,这桌饭菜是特意给他准备的,一定花了不少钱。然而,他确实对这些不感兴趣。多年来,他一直坚持吃素,然而盛情难却,只好客随主便了。
正忙想,今晚的接待按说应该叫上丁步堂和石大夯,又怕他俩有些言语不周的地方,破坏了接风的气氛,也就没有叫他俩。这顿饭虽然破费不少,丁步云却吃得很少。白酒更是一滴没沾,只喝了一点点啤酒和饮料。尽管主人一个劲儿地劝让,老先生也没赏脸。娜娜甚至连饮料也没喝,说这玩艺儿太甜。她要喝矿泉水却没准备,只好抱个茶壶喝个没完。
石晚来本想把这个接风宴弄得热热闹闹。因为丁步云不喝酒,也就热闹不起来。在路上颠簸了五个多小时,老先生确实累了,宴会就早早散了。
吃过晚饭已经十点半了,丁步云要去看望哥哥嫂子。虽然石晚来让他老两口子今天搬家,但不知搬得怎样。于是推脱说:“不急不急,你们太累了,先休息,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丁步云觉得太晚了,哥嫂可能睡了,就没有坚持回家。
石晚来特意把他爷儿俩安排在村委会那两间接待室。平时县里来了客人就住这里。这里本来只有两张破木床,被子也脏兮兮的,甭说接待港商,就是稍大一些的干部也没法住。为了接待丁步云,事先把这两间房特意装修了一下,不仅房顶搞了造型,墙壁做了软包装,连门窗都换成了铝合金的。屋里的家具、彩电也是新买的,比县城的宾馆不在以下。丁娜娜进去后,眼睛一亮,叫道:“哇,农村的房子好漂亮啊!”丁步云也一个劲儿地 点头致谢。
安排好丁步云和娜娜休息,已经十一点多了。韩正忙、石晚来和乔硕大忙活了整整两天,虽然很累,却顾不得休息。他们要具体安排一下明天的活动,要把可能发生的问题考虑周到,于是又研究了大半夜。他们感到最棘手的问题是丁步堂两口子能不能配合,也怕石大夯说起不愉快的往事。因此,决定兵分两路去做工作。一路由韩正忙去找丁步堂两口子,一路让石晚来领着乔硕大去找他爹。
石大夯非常通情达理,并没有什么工作可做,他到底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庄稼人。自从正忙跟他说丁步云要回来,他就想起了解放前的一切。然而,夺走李月萍的是他爹丁龙飞和他哥丁步堂,自己跟丁步云并没有什么恩怨,为什么不好好接待人家?现在国家改革开放了,国富民强了,他想回家看看,这是好事。乔硕大告诉他丁步云已经到了,他立马就想去看看。石晚来和乔硕大那颗提溜的心一下子落了地。
出问题的倒是林佩茹。韩正忙去找她,老两口子已经插门睡了。好不容易叫开了门子,也不让他进去。林佩茹在门缝里冷冷地说:“他来就来吧,有事明天再说。”这事紧急,怎么能等到明天呢。韩正忙好说歹说,算是开门让他进去了。当正忙说丁步云住在村委会时,丁步堂马上说:“咋住那里呢?叫他住家里吧。”正忙说:“你这家乱七八糟的,怎么能住啊!”林佩茹接腔说:“甭叫他到家来,我不想见他!”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把正忙打懵了,根本顾不上说让他搬家的事。他好话说了三千六,什么骨肉情啊,家乡意啊,什么团结一致向前看呀,顾全大局呀,简直要磨破嘴皮子了,她的情绪还那么大,急得正忙满脑门子汗。
正在这时,晚来领乔硕大来了,正忙觉得来了救命菩萨。他跟乔书记耳语了几句,乔硕大笑着说:“大娘,还没想通啊。我知道你岁数大了,不愿挪窝儿,可这是为了政治影响,你就配合一下吧。”
林佩茹没好气地说:“我不想见他。”
晚来说:“怎么说好又变卦了呢。以前的事过去多年了,你就别计较了。二叔一进村就想来看你们,他的兄弟情蛮重呢。我们让你搬家,是为了……”
“不是自己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丁步堂说,“自家兄弟我不想弄假招子。”
乔硕大真没想到这老地主竟这么固执。要在过去,吓死他也不敢。然而,现在不是那个了,再也不能用专政的办法解决问题。现在丁步云已经来了,这老两口子思想还不通,急得他心里冒火。他想,对这种吃整砖不吃半头的人不能客气,必须来硬的了。他黑虎着脸说:“大娘,你放明白点儿,接待丁步云这是政治任务,你必须配合。不然的话,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正忙也趁热打铁:“大娘,这是咱们镇的乔书记,县里对这事也挺重视呢,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乔硕大的话还真起了作用,林佩茹不言语了。她虽然不愿见丁步云,也不愿搬家,但这是政治任务。镇里的书记都来了,要再硬顶下去,不会有好果子吃。正忙又再三求她,也就勉强同意了。晚来说:“明天一早,我来叫你们,你家里的东西什么也甭动,过去住就行了。”
丁步堂顺从地点着头,林佩茹没再说啥,就算默认了。临出门,正忙又叮嘱说:“大伯,大娘,搬过去就说那房子是你的家,千万别说漏了嘴。”
第二天一早,石晚来陪丁步堂和林佩茹顺顺当当地搬了过去。
丁步云在村委会吃过早饭,就要去看望哥哥嫂子。借着吃饭,正忙就把他哥的情况对丁步云说了。当他得知以前那封信给哥带来那么大灾难之后,很是后悔。顿时满脸愧疚,“是我无意中害了哥哥嫂子呀,我马上去向他们赔罪。”
“这不怪你。”正忙说,“那时候全国都这样,甭说你们丁家这样的成分,就是贫下中农也不行啊。。”
“这我理解。”丁步云表现得很大度,“我去安慰安慰哥哥嫂子。”
正忙和晚来领着丁步云祖孙俩来见哥嫂,一进门就大声招呼。娜娜一见是新房子,高兴地跳起来:“大奶奶住得很不错呀,比咱那房子大多了!”
丁步堂和林佩茹出来迎接这位四十多年没见面的亲兄弟。兄弟俩一见面,瞪着眼互相瞅了半天,那眼泪便哗哗流下来,之后便紧紧拥抱在一起,放声大哭起来。林佩茹却冷冷地愣在一边,瞅着这老兄弟俩相见。
丁步云说:“哥,我对不起你。”
丁步堂说:“兄弟,我好想你。”然后,就介绍林佩茹,“这是你嫂子。”
丁步云叫了一声“嫂子”,接着,就叫娜娜过来认识大爷爷、大奶奶。娜娜向二老各自鞠了一躬。
进到屋里,桌子上摆着村委会准备的水果、花生、瓜子什么的。丁步堂让兄弟和娜娜吃,接着问了问路上的情况。丁步云赶紧拿出给哥嫂带来的衣裳、首饰和各种食品。五光十色,花花绿绿,十分好看。丁步云抱歉地说:“也不知道家里有什么孩子,也没给孩子买什么,很对不起。”
丁步堂说;“来就来吧,花钱干什么!”
林佩茹瞅了一眼那东西,说:“我们是庄稼人,怎么配戴这个呢?再说,这么大年纪了,咋能戴得出去!”
丁步云问哥有几个孩子。林佩茹快嘴说:“你们丁家香火不旺,我没生养。他又娶了一个,生了个儿子,跟那娘儿们走了。”
“咋说这么难听呢。”丁步堂见她说话难听,心里嘀咕了一句,不满地白了她一眼。接着对丁步云说,“这小子大学毕业了……”说得吞吞吐吐,一点儿也不仗义。
丁步云看出了哥的难言之隐,便没多问。他说:“我多年不在家,一直也没行过孝。我想先到祖坟上给老人烧烧纸。”
正忙说:“应该,应该。”
丁步云在来之前就有这方面的准备,香纸和供品都是从香港带来的,让娜娜从提包里拿出来。正忙怕林佩茹到坟上又说些不合时宜的话,就说:“大娘,你腿脚不利索,就别去了。我和大伯领二叔去吧。”
到坟上祭祖是步行去的。因为丁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丁步堂岁数大了,这坟多年没垫过土,瘪瘪的。上面长满了青草,看上去很凄凉。丁步堂告诉弟弟哪个坟是爷爷奶奶的,哪个坟是爹和娘的。丁步云先在爷爷奶奶坟上添了几锨土,然后又在爹娘坟上添了几锨土。在坟前分别摆上供品后就烧纸,嘴里念道:“爷爷、奶奶,爹娘,为儿不孝。我和你的重孙女给你们烧纸来了!现在全家过得很好,你们在九泉之下,安息吧!”
娜娜没有上过坟,觉着好玩,在一旁捂着嘴哧哧地笑。
烧纸回来,石大夯已经在家等着。他先去了丁步堂家,见大门锁着。他听说刚搬到秋来家了,暗暗骂道:“正忙这小子弯弯绕真不少。”他就找了来。见了林佩茹,就说了会儿话。林佩茹就说起让她来这儿住的事。石大夯说:“现在什么也弄假的,我就看不惯!”
正说着,上坟的回来了,石大夯赶紧迎出来。他见丁步云中等个子,稍胖,白白的四方脸,浓眉大眼睛,只是泪袋下垂了,头发也已白了大半,看上去是个挺和善的老人。他穿着可体的休闲服,走路腿脚也利索。心里说:“没变,没变,仔细看还是小时候那模样儿。”他大喊了一声:“步云!”赶紧迎上去。
丁步云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一个黑巴巴的老头站在面前。中等个子,有些驼背,脸上的皱纹像刀刻似的,连鬓胡子几乎全白了。他眨着眼辨认了一阵,也想不起是谁。疑惑地问他哥:“这是……?”
丁步堂赶紧介绍说:“这是咱村的老支书石大夯。”
石晚来补充说:“这是我爹、正忙的老丈人。”
石大夯也自我介绍说:“解放前,我和俺爹在你们家扛过活呢。”
“你爹是……?”
“石老大呀!”
丁步云点点头说:“那可是个好人,民国六年发大水从河南逃荒来的,对不?”
石大夯点点头:“好记性,好记性。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人们到屋里喝茶说话,山南海北,无所不谈。
丁娜娜把屋里院里看了个遍,回屋对爷爷说:“大爷这房子蛮不错呢。”
林佩茹说:“这不是咱的家!”
一句话,把丁步云说愣了。丁步堂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意思是说:“一再嘱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