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忠老汉的儿女们-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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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来,起早晚睡,勤做苦磨,得了啥好处?”
文忠听了,心里略微生起气来,说:“家里谁没勤做苦磨?这事让爹知道了,
不说我们自私自利?”
卢冬碧说:“谁和你一起去卖谷了?你就不能打点埋伏?都像你这样一根肠子
通到底,这个家就对了!”
文忠说:“我们家谁各顾各了?”
卢冬碧说:“别的不比,你比比去年为文富结婚打的家具。你过去结婚有啥?”
文忠说:“你咋说这些?人家说,长兄当父,长嫂当母,谁叫我们做了老大!
好了,我走了!”说完,也不等卢冬碧再说啥,转身出来就拉起板车走了。
卢冬碧见文忠一副死疙瘩心肠,心里很不是滋味,就一直把脸拉着不说话。
田淑珍在文忠夫妻俩说话的时候,先喂了猪。等文忠走后,便去唤文英起床。
她走到文英床边,摇了摇蒙头大睡的女儿,说:“莫睡懒觉了!今天你爸和哥都不
在,你再不能像往天那样梭边边了,也要打起顶巴手做呢!”
文英听了,在被窝里“唔唔”两声,有点不耐烦地说:“讨厌。”
田淑珍大娘听后,也不生气,只是数落似地对女儿说:“我还讨厌呀?叫你起
来吃现成的,你倒还嫌我讨厌?”
文英干脆把被子扯上来,蒙住耳朵,又把身子转过去,不理田淑珍大娘了。
田淑珍大娘见女儿这样,只以为文英还像以前一样,想睡懒觉。想了想,便只
好依顺她,说:“我和你嫂嫂先去吃饭,你快点起来!”说完,出去了。
吃完饭,却还不见文英起来,田淑珍大娘又去催。文英嘀咕着说:“你们先走
嘛,我又不是不晓得路?!”
田淑珍大娘听了,只好没办法地说:“活路忙忙的,你困晏些嘛!”说着,就
脱了鞋,和卢冬碧一道往外走。
卢冬碧因要文忠买衣服的事,吊了半天脸子,这阵见婆母带着病要去栽秧,心
里还是不忍,于是说:“妈,你咋下田去?”话音虽然有点气呼呼的,可也不乏关
怀的温情。
田淑珍说:“上级规定得紧,我栽几棵也少几棵。”
卢冬碧说:“我们可没有要你下田!爹回来要是说啥,我们就不得背黑锅哟!”
田淑珍“噗哧”一笑,慈祥地说:“我的好媳妇呢,他回来怪你啥?你的孝心
我们是明白的,人就是贱命,越迁就它就越是病病挨挨的,三天没有两天好。走吧!”
说着,端起小盆先走了。
卢冬碧见了,也不再说啥,跟在婆母后面下了田。
可是,她们在田里栽了很久,还没见文英来。
这时,太阳的千万条金线一齐射向大地,田野、山岗沐浴在金灿灿的阳光里,
显得格外明朗和生机勃勃。蜜蜂忙碌地在油菜田里采蜜,“嗡嗡”的声音很远都能
听见。最给人增添忙碌气氛的,是远处树林中布谷鸟儿一声声“布谷、布谷”的叫
声,似催人的战鼓,不断地告诫和提醒庄稼人,不要错过大好春光里“布谷”的季
节。
庄稼人自然不会忘记自己的季节。山岗上、田野里,到处都是埋头干活的人群。
这时的路上,不但见不到了冬日里到处闲逛的耍人,就是在田里干活的人群,也没
有了往日的嬉闹玩笑。没那份闲心了哇,人不催人地催人呢!
田淑珍和卢冬碧婆媳俩插了一阵,刘副乡长带着全村干部陈民政、小吴和毛支
书,一齐走了过来。
近几年,不知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刮起了一股催收催种风。每逢农事季节到
来,乡上就组织起人马,下来督促栽插和收割。好似农民都糊涂了,没有他们的催
促和督查,就不知道种庄稼。刘副乡长走到田淑珍婆媳俩的田边,眉头就皱紧了,
不客气地问:“你们家咋只有两个人栽?”
田淑珍的腰正像有一把针往骨缝里扎着,酸酸地发疼。她艰难地直起腰来,说:
“孩他爹和文富他们,有事去了。”
刘副乡长说:“啥事也比不过抢栽抢插,这是当前的头等大事!”
田淑珍说:“五保户余天志病了,孩他爹送他去住院了。”
刘副乡长这才想起昨晚文忠去向毛支书要钱的事,“哦”了一声,不好再批评
了。停了一会说:“这个情况特殊,可也必须在规定的时间完成栽插任务。”
田淑珍一边捶腰,一边回答:“等孩他爹他们回来,我们一定抓紧栽。”
小吴见田淑珍捶腰,她是知道这个上年纪的女人患有腰疼痛的,就关切地问:
“大娘,你的腰疼是不是犯了?”
田淑珍说:“穷人生了个富贵身,不要紧的。”
陈民政听了,也很为她们家的秧子担心,接了田淑珍的话问:“你们还有多少
田没栽?”
田淑珍说:“早着呢。”
毛开国昨晚为余家养五保户的事,曾经产生了一丝自责的感情。这会儿见田淑
珍带着病在田里插秧,昨晚曾经有过的内疚的心理又游了出来。他瞅了一眼已经走
到另一条田坎上的刘副乡长,压低了声音说:“不要慌,你们家情况特殊,晚两天
栽完也没关系。”
小吴也悄声说:“就是,大娘可要注意身体!”
田淑珍听了这些话,心里一时很感动。又怕这些话让刘乡长听去,会让他们吃
批评,便说:“没啥,干部也是为我们好,我们一定完成任务。”
陈民政、小吴、毛支书又在田坎上站了一会,才离开了。
他们走后,田淑珍大娘回过头,朝来路上张望了一会,这时还没见文英的影子。
田淑珍大娘不觉生气地抱怨起来,说:“文英这死女子,现在还不来,还在家里干
啥?”
田淑珍大娘婆媳俩栽秧的田,正好挨着隔房侄儿余文全的田。此时,文全夫妻
也在田里忙着。刚才,田淑珍大娘的抱怨,也恰好被他们听见了。快人快语的叶冬
碧于是就半玩笑半认真地说:“这个大妹子,今后该找个啥人户呢?”
淑珍大娘没听出侄媳妇话中的意思,在上边田里老实地说:“农村人,找得到
个啥样的人户?笆囗门对笆囗门,板板门对板板门,也找个农村人呗!”
冬碧“噗哧”一声笑起来,说:“二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文英妹子,
这么娇气,今后要找一个很贤慧的丈夫才是。”
“那倒是!”田淑珍大娘这才听明白了。
这时,文全也以哥哥对妹妹关怀的态度,真诚地对田淑珍大娘说:“二婶,也
许我不该说这话,你们对文英,不该这么娇惯呢!女娃子家,不吃苦耐劳咋个行?
嫁到别人家里,人家会说娘屋没教得好呢!”
“是呀!”淑珍大娘口里应着,心里却觉得很不好受,这是旁敲侧击地笑话她
的文英呀!可是,人家的话说得完全对呀!自己是女人,媳妇是女人,哪个女人不
是要吃苦耐劳一辈子?哪个男人又会喜欢好逸恶劳、外表一枝花、里面豆腐渣似的
女人?想到这里,她就在心里暗暗生起气来,失悔自己过去娇惯了她,又恨文英不
争气。看见文英这时都没来,便喊卢冬碧回去看看。
卢冬碧去了没一会就回来了,阴着脸对田淑珍大娘说:“还在困呢!”卢冬碧
在心里、早就和自己这个小姑子过不去了。只是因为丈夫和全家人都惯她,才没在
嘴上说出来。
淑珍大娘此刻真正在心里怨恨起女儿来了,她不由得咬着牙齿,自言自语骂着
说:“这个不争气的东西,越来越不像话了!再也不能由着她的性子下去了!”骂
着,真恨不得立即回去,把文英从床上扯下来。
可是,这个做母亲的哪里知道,她的女儿,此时正处于苦恼、惶恐甚至是痛苦
的深渊中呢。
自从去年冬天那个下午,她和林平大胆地偷食了伊甸园的禁果,又在经历了最
初的懊悔、不安、烦闷以后,这个多情的姑娘,忽然觉得自己一辈子再也离不开林
平了,一下子堕进了爱河里。最初的一心想做城市人的念头,现在渐渐退到一边去
了,而爱情这时占了上风。她日夜思念林平。起初,她只把这种思念化在纸上,不
断地给林平写信。后来,她不满足这种纸上谈情了,便偷偷地借故赶场、到同学家
去,不断地去和林平幽会。林平住在父亲家里,自然没有幽会的条件。
林平办公室那位同事临时支起的单人床,便成了她和林平甜蜜的婚床。文英和
林平约好了,常常下午去。如果去早了,这段时间是文英最痛苦难熬的时间,她像
一只孤零零的失伴的鸟儿,焦急地、毫无目的地在街头蜘橱。她不能立即到机关去
找林平,她必须等到机关人员下班走后,囗无一人时,才能去敲开自己情人的那间
屋。而这时,林平也会以下乡采访为由,躲开家里的人,候在这间小屋里。他们进
去,立即反锁了门,不能开灯,只有在外面反射进室内的朦胧的灯光中,尽情地拥
抱、接吻,在相互的耳边说些甜蜜的悄悄话。这时,会忘记了吃饭,忘记了喝水,
忘记了世上的一切。有时,林平会早早地准备好两只面包,趁人不注意时锁进抽屉
里,等相互间的激情减退一些后,便就着暖壶里喝剩的白开水,一人啃一只面包,
就算吃了一顿丰盛的喜筵。有时,林平来不及准备面包,两人便空着肚子,只用爱
情佐餐,却也一点不觉得饿。他们就这样如胶似漆地度过一个苦短的夜晚。第二天,
天还没亮,文英就必须趁无人时离开机关。有时,林平对文英说出一个地点,让文
英先去那儿等着,自己收拾好了床铺再赶去。两人选择一个非常僻静的小饭馆,匆
匆地吃点早饭,文英才怀着甜蜜的满足感,告别自己的情哥哥,回到乡下。有时,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两个人不能在一块吃饭,文英这时就会饿着肚子回乡下。但她
仍觉得幸福、陶醉。
就这样,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幽会、偷情,尽管事先都采取了严密的避孕措施,
但文英还是怀孕了。
此时,文英躺在床上,心里非常难受。这段时间,她常常感到头晕,心跳,身
体乏力得跟大病了一场似的。尤其要命的是,她不想吃东西,看见吃的东西,心里
就想呕吐。但却想吃酸的,可这时没任何青果子可吃。馋得闻见缸里的泡菜,恨不
得扑过去吃个饱。刚才,她还悄悄地起床,去泡菜缸里摸出好几根酸菜吃呢!只可
惜泡菜太成,这会儿让她心里更难受。她已明显地知道自己怀孕了,此刻她心里真
是又惊又喜,又好奇,还有惶恐、不安和痛苦。可是这一切,文英姑娘都没向人说。
她不能对父亲说,也不能对哥哥说,甚至连母亲,她也羞于开口。
她只有独自一人,来吞咽自己酿造的幸福的苦酒。
这些,田淑珍大娘又咋个能知道呢?
中午,当田淑珍大娘回家做饭的时候,见文英果真还在蒙头大睡,这时,气就
不打一处来。她第一次改变了对女儿迁就、容忍和溺爱的个性,气冲冲地走到女儿
床边,“呼”地掀开了文英的被盖,并且用了很刻毒的语言骂道:“你个懒婆娘儿,
你要挺到哪个时候?!我这样大的岁数,带着病还下田栽秧,你倒享清福了?还要
不要修个神龛,像嫩母儿一样把你供起?”
文英第一次挨母亲这样的骂,一下子愣住了,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木然地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