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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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怕——我自己会留神。”
“昨晚使你担心的危险现在已经过去了么,先生?”
“要等梅森离开英国以后我才能确定,甚至那时也无法确定。 对我而言,简,活着就象站在火山表面,它随时都可能爆发,喷出火焰。”
“可梅森先生好像挺容易支使,先生,你的影响分明足以控制他。 他绝不敢藐视你或存心伤害你的。”
“哦,当然!
梅森先生不会跟我过不去,而且也不会故意伤害我——但在无意之中,他也许会失言,结果那样即使不会夺去我的生命,但却有可能永远夺去我的幸福。“
“那就要他留意些,先生,让他知道你的忧虑,告诉他该如何避开危险。”
他嘲弄地笑了,一把抓住我的手,但又一把丢开。“傻瓜,若能做到那个,哪还会有什么危险呢?
危险马上就没了。 自从认识梅森,我就只需对他说‘那么做’,他就那么做。 但这件事上可不能对他发号施令。 我不能说‘理查德,留神别伤害我’,因为关键的是不能让他知道他可能会伤害到我。 瞧你一脸的糊涂,以后还会使你更糊涂呢。 你是我的小朋友,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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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为你效劳,先生。 只要是对的,我就服从。”
“确实如此,我看你是这么做的。 你帮助我,使我快乐。你为我工作,和我一起做那些——照你的说法——‘只要是对的’事情,这时候,你的步态、神情、眼睛与面容,都能让我看到真诚的满足。 如果我让你做了你认为是错的事,你就不会脚下生风地奔跑,手脚麻利而又敏捷了,也就没有活泼的眼神,兴奋的脸色了。 那时候,我的小朋友就会转向我,恬静又苍白地说:‘不,先生,这不可能,我无法这么做,因为那是错的。’然后就会变得像恒星一样毫不动摇。 没错,你也能左右我,还可能伤害我,可我不敢让你知道我什么地方最脆弱,只怕忠实友好的你也会即刻就把我戳穿。”
“要是你怕梅森先生并不多于怕我的话,先生,你会非常安全。”
“老天保佑,但愿这样!
简,这儿有座凉亭,过来坐下吧。“
凉亭是墙内的一道拱门,上面爬满青藤,还有一张带着皮的树枝做成的位子,罗切斯特先生坐下去还给我留了块地方,可我还是站在他面前。“坐下,”他说,“凳子挺长,够两个人坐的。 坐在我身旁不会使你举棋不定吧?难道这也错了么,简?”
我于是坐下去,权作回答,拒绝他可能不明智。“听着,我的小朋友,当阳光吮吸露水——古老的园中所有花朵一起苏醒开放,鸟儿从桑菲尔德为它的孩子叼来早餐,早起的蜜峰忙着干头一阵活儿的时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尽心把此事看作是自己的。 不过,请先看着我,告诉我你是否心里很踏实,不操心我留下你是错的,或者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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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对。“
“不,先生,我情愿留下。”
“那好,简,发挥发挥你的想象力吧——设想你不再是个颇有教养的女孩子,而是一个从小就被宠坏了的疯野男孩。想象你远在异国他乡,在那儿铸成了大错。但不管它性质如何,出于什么动机,它的后果却必然祸及你的一生,玷污你的全部生活。 注意,我没说是‘犯罪’,没说到流血或任何犯罪行。。为,那样的话,犯罪者将会受到法律制裁。 我用的词是‘错。
误‘,你所做所为的后果,终于使你忍无可忍,你就想方设法。
寻求解脱,一个非比寻常的法子,但既不违法也不会受到谴责。但你依然痛苦,因为放眼生活,却看不到一丁点希望。你的太阳才到正午便黯然失色,遇上日蚀,你觉得直到日落,这日蚀也不会消散。 辛酸与卑鄙的联想成为你记忆中的唯一食粮。 你四处飘泊,想在流浪中寻找安宁,在放荡中寻求快乐——我说的是毫无爱情的肉体放纵——它摧残了人才的智,毁灭了人的感情。经过数年的自暴自弃之后,你回归故乡,只觉得身心俱疲,万念俱灰,可这时你却认识了一个新朋友——至于如何结识,何处结识,这都无足轻重。 从这个陌生人身上,你发现了自己苦苦追寻二十年,却一直未曾找到的善良美好。 它既新鲜健康,又纯洁无暇。 这种友谊使人复活,让人再生。 你感到好日子又回来了——有了更高尚的希望,更纯洁的情感。 你渴望重新建生活,以一个更配得上不朽灵魂的方式度过余生。 为实现这个目标,你是否有理由越过一种世俗的障碍——那种既不为良知尊崇,也不为判断认可的纯粹的传统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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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下来等我的回答,可我能说什么呢?哦,但愿哪个善良的精灵能赐给我一个明智而满意的回答!
徒劳的愿望!
西风在身边的藤蔓中低语,但却没有温柔的爱丽儿借它的叹息在传送消息。 小鸟在枝头歌唱,可惜它们的歌声虽甜蜜,我却不解其意。罗切斯特先生再次问到。“这个流浪天涯一身罪孽的男子,如今思安悔过,想要与那位温文尔雅真诚可亲的陌生人终生相依,以求得内心的宁静和生命的复兴。 他是否有理由向世俗的偏见挑战呢?”
“先生,”我回答,“浪子的安宁或罪人的悔过不该仰仗于他的同胞。 每个人终有一死,哲学家虽聪明,基督徒虽善良,但难免有动摇的时候。要是你认识的谁他受过苦,出过错,就让他去找比自己强自己的同胞,去寻求悔过的力量,医治创伤的慰藉。”
“可是方法——方法在哪儿?
创造世界的上帝当赐给我方法呀。我自己——不打比方了吧——就是一个粗俗、放荡、焦躁的人。 我相信自己已找到了医治自己的方法,在——“
他突然停住了。 小鸟在呢喃,树叶在歌唱,它们为何不停止歌唱和私语,来倾听一下悬而未决的启示。 不过它们得等上好长时间——沉默在延续。 我终于抬头去看那磨磨蹭蹭的说话人,而他正热切地看着我。“小朋友,”他的口气变了,脸也变了,不再温存而庄重,而是充满苛克和嘲讽——“你注意到我对英格拉姆小姐的柔情了吗。我要是娶了她,难道你不认为她能使我彻底再生么?”
他蓦然起身,一直向小路另一头走去。 返身回来时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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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小调。“简,简,”他在我面前停下。“熬夜弄得你面色苍白,打搅了你的休息,不怪罪我么?”
“怪罪你?不,先生。”
“那就握握手证明一下吧。多凉的指头!
昨晚在那张神秘的门前握着你的时候,你的手要暖和得多。 简,什么时候再和我一起守夜。“
“任何时候,先生,只要用得上我。”
“比方说,我结婚的前夜!
我肯定会睡不着,答应陪伴我一夜好么?对你,至少我可以讲讲我所心爱的人,因为现在你已见过她,认识她了。“
“好的,先生。”我痛苦的笑道“她是个少有的好人,对么,简?”
“是的,先生。”
“体魄健壮——十足的健壮,简,高高大大褐色的皮肤,丰满的胸部,满头迦太基女人的头发,哎呀!登特和林恩在马厩里等我啦!
你顺着灌木丛,穿过那张小门,快跑回去吧。“
我们各自分开了。 然后听见他在院子里快活地说:“今儿早上,梅森比你们谁都起得早,太阳还没有出来之前他就走了。 我四点起来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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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预感真是个怪物!感觉和征兆也是如此,三者合一就造出了一个秘密,这秘密至今我仍无法破译。 一生中我从未嘲笑过敏感,因为自己就有过这种奇特的经历。 还相信心电感应的存在(比如,相隔遥远,长久不见,完全陌生的亲戚之间,尽管彼此疏远,但各自寻根,却到底发现出于同源)
,它的运作非常人可以理解。 而征兆,也许只是大自然与人类的一种共鸣。当我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只有6岁吧。 一天晚上,听到贝茜。 利文对玛莎。 艾博特说,她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可是梦见小孩子肯定是不祥的预兆,不论对自己对亲人都是一样。这句话本该早就淡忘的,但接踵而来的一件事,却使它定格为永不磨灭的印象。 第二天,贝茜就被叫回家去看她快要死去的小妹妹。最近我常常想起这句话和这件事,因为在过去的一星期里,我几乎夜夜都会梦见一个小孩。有时抱在怀中哄它安静,有时任他在膝头晃来荡去,有时看它在草地上玩弄雏菊,有时看它的小手在戏耍流水。 今晚那小家伙号啕大哭,明晚他又在哈哈大笑,时而与我紧紧偎依,时而又远远跑开。 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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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这幻像心绪咋样,神态如何。一连七夜,我刚进入梦乡,它就会来迎接。不喜欢一个相同的念头不断重复——相同的形象奇怪地反复再现。 每逢上床时间快到,那幻像即将来临时,我就变得坐卧不宁。 那个明月当空的夜晚,也正是与这个小孩的幻像相伴之时,我被那叫声惊醒。 第二天下午,又被叫下楼去,说有人在费尔法克斯太太屋里等着见我。 我到那一看果真有个男子在等着,样子像名绅士的仆人。 浑身丧服,手里拿着的帽子上还缠着黑纱。“小姐,我想您也许不记得我了,”我进去时他就站了起来。“我叫利文,八、九年前,在您住在盖茨黑德府上时,我是里德太太的车夫,如今仍住在那儿。”
“哦,罗伯特!你好吗?我还记得很清楚呐。 以前你有时候还让我骑骑乔治亚娜的那匹栗色小马呢。 贝茜好吗?你娶了贝茜吧?”
“是的,小姐。 我老婆很好,谢谢您。 两个月前她又给我生了个小家伙——我们如今有三个啦——妈妈和小东西都好着嘞。”
“盖茨黑德府上全部都好吗,罗伯特?”
“抱歉,小姐,没能给您捎来好消息。 他们眼下的情况很糟——麻烦大啦。”
“但愿不是谁过世了。”我瞥一眼他的丧服,他也看看帽子上的黑纱,答道:“约翰先生在伦敦的住处过世了,到昨天正好一个礼拜。”
“约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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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他母亲怎么能受得了?”
“嗨,您瞧,爱小姐,这灾难可不寻常。他生活的很放荡,过去三年尤其荒唐,死得也好怕人。”
“我曾经贝茜说过他的情况不好。”
“怎么好得了!
没法儿更糟啦。他和最坏的一些男女搅在一起,把身子骨给糟蹋了,还败尽了家业。欠了一屁股债,最后只好进牢。 他妈把他赎出来了两回,可刚一出来他又和那些老相识搅在一起,恶习不改。 他脑子不机灵,跟他混在一堆的无赖想方设法的坑他,那些花招我听都没听说过。 约摸三星期前,他回到盖茨黑德,要夫人把全部家当都交给他,夫人不肯,她的钱早给他败得所剩无几了。于是他又回去了,不久就传来消息说他死了。 到底怎么死的,老天知道!——人家都说他自杀了。“
我哑口无言,这消息实在太可怕了。 罗伯特。 利文接着说:“夫人自个儿身体不好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