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1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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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好好地么,我能如何?从善,你且先回去,林仁肇的事情我定会考虑。〃
李从善无法,只得慢慢转身而去。
玄纱后,白衣之人一方素白的帕子慢慢地擦净了唇边的血渍。
小长老手执那上表掀起玄纱走进来,看见的李煜面色淡然,微微倚在那方素净梅花纹路的木榻上闭目眼神,他手撑着额边,袖边滑下那腕子弧度清雅绝伦,和他方才走出去的时候没有丝毫不同。
发丝遮住那只重瞳眼目,他微微睁开些眼目,觉得总也都是昏暗不能看清的也便又闭上了,口气更是寻常,〃还是要烦请长老诵来于我。〃
小长老看他虽然是瞳色已散,这精神倒还是如常。
〃是。〃
雾般白纱衣的袖口中,一方帕子上都是血。
第一百九十章 蜜桂断清离(上)
小长老按李煜请求翻开那份折子,不外乎先说些近日升州宋军驻兵不断增加,江南江岸也需将早有所准备,洋洋洒洒利弊要害说的极是在理,不愧是群臣商议后的措辞,小长老为他慢慢念来,目光停在最后一页之上,便收了声音。
李煜略略颔首,“此表所言有理,明日起长江下游各方要点暗中驻兵,此事我也正在思量,既然已经呈了上来,便准了。”
小长老应声是,眼光却瞥着那上表最后一页字迹,无疑是群公所言林仁肇之事,不知是谁的法子,写得倒是上下考虑得当,顾忌林将军于国有功,宜以暗中投毒杀之除其后患,此一来宋朝的面子顾及得当,赵匡胤那方不会怪罪放李从善回江南之后便起了戒心,只说是林仁肇听了风声自尽而亡,此来国主也好过些,不用落得个做绝的名声。
小长老看的分明,却只字未提,他看着李煜的眼目空荡荡地浅浅颜色,微微笑起。
李煜沉吟一会儿,“从善没有再提林仁肇之事?我近日多有不便,实不得出去命人彻查,不然此事无需如此拖沓。”
小长老啪地一声和上了折子,“国公识得大体,必是与群公商议之后清晓利弊故此未提此事。”
李煜闭上眼睛,“入了深秋,想来……他也等不得了。”
小长老知他仍是忧心,执过批印来,“国主可是准了这折子所书?”
“准了。”
他便走近那身白衣,金线的袖口覆在白衣之上,“贫僧盖印实属不妥,国主又不能视物,恕贫僧无礼。”他轻轻伸出手去,握在那人消瘦的腕子之上,恰是一道伤疤,不由两个人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李煜笑起来,“麻烦长老了。”
他便用手扣在他的腕子上将他带至那印所在,引着他自己亲手盖了下去。
出去回禀郑国公的时候,小长老见着四下仍有按照惯例出来清扫落叶的小僧在场,也便觉得有所顾忌,引着李从善到了一旁的冷僻禅室中,先行佛礼,便幽幽开口,故意地压低了声音,“国主对防御之事极为看重,但不可明来,须得暗中部署,国公出寺去便可暗中进行,嘱咐群臣不能声张。”
李从善颔首,看着那印在最后一页之上,“国主竟然准了林仁肇之事?”
小长老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他轻些,“此事国主思量许久,今日是应下了,但是林仁肇死后只可说其畏罪自尽,不得明言事实真相,国公自去安排便可。”
李从善便紧紧握着那份折子颔首而去。
佛殿之中,李煜仍旧是淡淡的样子,一时眼目不好又无以排解,脸色在那几重玄纱之后愈显苍白,赵匡胤已经命人驻扎升州此意太过明显,他万万不得这个时候放出话去言明自己瞳色溃散目不能视物。
听得有人声进来,他便知是小长老回来,一时想起了什么,若有似无地开口叹着,“如今真是命数,咳血的毛病养的好些,却又出了别的差错。”说完嘲弄地笑,支起身子来向后懒懒靠着,“我也一直在思量,这眼目最近突然如此,可是有了什么特殊的缘由。”
室内一直没有回应,李煜也便径自说下去,“长老,与你我无所顾忌,只是略略说说心中的疑惑,想来,这眼睛……从皇后送来药后便起了不同……”
突然的碎裂之声,什么东西全部翻倒在了地上,听那清脆的断裂声该是玉石琉璃器皿一类,李煜蓦然觉出了不对,“你……是?”
女英愣愣地看着脚边端来的一碗蜜桂润津粥翻洒在地,“国主……”
李煜指尖略略一紧,面色却是不变,“女英……你如何进来也不曾通传?”
小长老引着郑国公去往禅室说些要紧事,这边几个扫地的小僧又懂得什么,见了国后亲自捧了粥食探望国主,连句话也不敢多说便直直地为她推开了门。
女英看着他的眼,虽被那发丝略略遮住些了,却也看得情况不好,愈发的浅了,“若是通传了,岂不是听不得国主的肺腑之言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蜜桂断清离(中)
李煜笑意顿起,“便是听到了也无妨,我确是想过我如今这种境况是否和那药有什么关系。”
女英缓缓后退两步,撑在身后一方木案上,他看不见她的神色,分明是失望之极,“你觉得我要害你?”
他没有说话,女英声音陡然升高,“我为什么要害你?”
李煜倒也不恼,“我只是闲着无事细细想来有所顾虑而已,你如此大声让别人听了去算是如何?”
女英噤了声音,本来是他看不见她,可她这一瞬间却又希望看不见的人是自己,一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国主的顾虑极是,女英此时分辨却也无用,不如便请国主寻个信得过的人去请御医来查看那方子吧。”
话未说完,身后响起人声,小长老掀起玄纱先见得了一地地粥食狼藉,还带着暖暖的烟气,空气里都是淡淡的桂花甜香,“见过皇后,这是……”他也愣住,看着李煜倒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女英的脸色分明极是不好,竟然红了一双眼。
李煜淡淡开口,“无事,国后见得没有人便进来了。”
小长老躬身施礼,“阿弥陀佛,国主眼目近日不见好转,却也需国后开解一二,贫僧先行退下。”
他转身便欲出去,李煜却开了口,“长老留步,我有事交代。”
小长老望着正中金色华服的女子,女英也回过神来看着他,之间这僧者面露难色,终究还是走了回来,立在李煜身侧,“国主直言便可。”
“实不相瞒,国后于我都有些担心那治咳血之症的药方别是有了什么闪失,故此想托长老代为查明。”
女英也略略思量,“明日我来寺中祈福,顺便请一谨慎御医前来诊脉,面上按例而行,请长老暗中代为询问,国主如今的状况万万不得走路风声,长老只当自己弟子有了些不好的症状,问问这方子有碍无碍便可。”
小长老有些为难,“国后凤体尊贵,贫僧明日借国后之事查访若是出了丝毫的差池恐是有失国体。”
李煜摇首,“事已至此,我眼目之事只得这几人知晓,绝不可再牵扯其他人进来,如今纵使谁也信不得了,只能如此。”
小长老看似无法,长长地叹了口气,躬身一句,“阿弥陀佛,贫僧定会谨慎。”
女英见得他应下了,“一会儿我便将那方子亲手交与流珠,她总也算值得信托之人,由她呈过来。”
“好。”李煜答了句,便依旧是老样子倚在那方素雅的木榻上,女英却好似仍有话要说,小长老便也就不再多问,缓缓退至纱外。
李煜听得这方动静便也知道她仍是未走,嘴边一丝笑意恍若平日,堪堪优雅得分毫不差,“女英今日端来了些什么?嗅得桂花香甜之气。”
她心里翻涌俱是苦闷,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渐渐安心下来,松了口气,“见你多日出不得这寺院,特意熬得润津粥,”
“可惜了……”他倒是显出了些真的可惜神色,女英原本红了眼眶,这一说起来一颗心又柔软无比,“你不要担心……”本是想安慰两句,却又想起来自己或许在他心里是元凶,那话便没了下文。
李煜摇头,“你如今可是失望?”
“早便是习惯了……想来如果今日是姐姐替你熬了药来,你便永不会想到她身上。”
李煜突地想起了旧日,淡淡叹着,“我的确不会,可纵是她,也骗了我。”
女英那会儿的胡闹心性早就忘了一干二净,这时候见他这么说,皱起了眉,“姐姐她……”
“耽误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而已,她不想我出去。”仿佛是完全不愿在多提,他三言两语带过全部,是是非非早就不重要了,总之结果如今都看在了眼里,笙鼎楼烧得一干二净,谁也挽回不了。
女英眼光一变,微微低下身去,金漆的盘子还在手里,她伸手去将那碎了的琉璃碗慢慢地拾起,李煜听得分明,“下人的事情别伤了手,你回去吧。”
女英却说着,“其实当日……是我放了姐姐安神的药木进去。不要怪她。”说完抬起头来看着榻上的人,慢慢地,他竟然显出了那么悲伤的神色。
“女英,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这一次,你信是不信都好,我只说不是我。”女英慢慢将那碎片收拾到了盘子上,静静起身,“事到如今早就没了什么隐瞒的必要,那时候我便是嫉妒便是想看看如果她不似你想的那般好了,你还会不会对她一如既往。如今结果我看到了。国主如若想降罪的话,女英跪领。”
他便听得她簌簌地跪在面前。
女英抬起眼睛,不过几步的距离,着一袭苍白色的影子距离自己不过几步的距离,却是满面悲凉,他如此难过,为了这件事,如此难过。
这么远。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好好地站在他身边呢。
她同样悲伤,他却看不见。
“女英。第二次,你还是跪在我面前。”
她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痛苦,“是。”
“你可知道……我说过的,你和你姐姐的区别便在于,她永远可以与我并肩,而你……”他微微摇头,侧过身去靠在那榻上,“起来吧,回凤阕宫去。”
是,她便是永远跪在他面前,他是她的神不是她的夫。
第一百九十二章 蜜桂断清离(下)
端着那满室碎片的盘子离开,女英抬起手来就要出去,身后榻上的人突然开了口,“或许日后你便明白,你此举造成的后果,不仅仅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而已。”
女英只当他在说眼目之事,手指掐住那垂纱,终是压下了心中激愤走了出去。
李煜想当日那一碗让他睡了那么久的药,今日积郁成了升州数万驻兵。
还有多少人要死在这碗药上。
谁都曾经年少轻狂,可是代价未免太大了。
他扣着额只觉得倦了,纷纷扰扰,其实谁也怪不得。
小长老从纱后转出,叫来人打扫干净地上的残粥,“国主可是累了?”
李煜坐起身子,“传徐铉到殿外听我口述,再上表于宋。”
小长老应着出去传召,这方有些疑惑,“国主此次所因何事?”
他眉间的忧愁不去,“永念难消释,孤怀痛自嗟。雨深秋寂莫,愁引病增加。
咽绝风前思,昏濛眼上花。空王应念我,穷子正迷家。”
小长老侧目望他,“佛祖有云,此世间一切皆空,正所谓空王,国主此中领悟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