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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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琵琶翻涌玉盘惊破,长时间地极致空白几乎教两个人都要溺死其中,紫檀的香气逼仄不散牢牢地锁住所有人的心念。
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幽幽檀阁紫檀香,玉人如昨*****蚀骨,此生注定泅渡无依,赵匡胤手指轻轻顺过他经久未曾剪过的发,长得几近地面拖曳成了江南水墨,他还记得他的字迹,内里苍劲竟是力透纸背,柔顺地拭净额边细密的汗意,“你很累,是不是?”
他在他的臂间终是长长出了口气,低低地嗯了一声,疲倦地蹭在那锦榻上的柔软之处,赵匡胤听了这声回应,低首绵长地汲取他呼吸间的急促,“那么以后……都给我,我替你承业报,替你负千秋……代价是……”
那秀极的蝴蝶骨微微一动,死死地抓紧他。
“代价就是……从嘉,为了我……学会爱憎。”
那人忽然便是被人揭穿了那袭华裳之下的凄凉,分外绝望地挣动起来,“放手……你放手!”
便是怎样也不放,赵匡胤抱起他的上身来安抚他的发,死死地扣着他的不松手,“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都是骗人的,李从嘉你是人,不是神。”
他仰首而视,虽是隔着那一方绸带虽是一片黑暗他看不见他,可是弹指一瞬之间的感觉,赵匡胤只觉得他的目光只如初见时候,深重得是化不开的紫檀风骨。
编钟之音忽地下抑幽深渺远,渐渐散了尾音拖开一夜月华碎地。
李从嘉突然俯在他肩上放声而哭。
他的示弱太过于难得,几乎让赵匡胤怀疑他如此这般的真实性,李从嘉的心意其实很简单,他不懂得人世疾苦不懂得烽火硝烟,他喜欢的事物都如他本人一般清淡悠远,喜欢佳美优雅的极致,还记得曾几何时,他手执金剪细细地剔那牡丹的花刺,十指拈花夜雨满身,如今他所不曾遇见的一切都被迫地盛在了心下,竟然逼得自己还能白日里淡笑听风,这样的人……如何不累。
如果可以,多想为他执手重建盛世太平,锦绣玉人泛舟执酒,笙歌遍野只为他笔下飞花,一曲天上人间。
皓腕举手,倾尽天下。
李从嘉本该如是。
“睡吧……”
他拥着他第一次如许心安,疲累过后李从嘉昏沉沉地睡过去,午夜梦回,低低地同样一句话,身侧的人细细地掩好他的被角,周身被他环护好后升腾起的温暖,李从嘉终得安眠,“还乡需断肠……七夕……金陵……”
他其实不是不想回去,只是不能再回去。
赵匡胤微微笑起放下纱去,“好……七夕生辰的时候,我们一起回江南看看……”
响华散尽,重宫静默。
晋王府前车马不歇,连日来诸多人等入了汴京。
天色微明时候,蜀主孟昶暴毙身死。
王府多日不撤的素白祭堂,一影推门而入,云阶……他们都要付出代价,下一个便是花蕊夫人……
第二百八十二章 耐得寒霜是此枝
王皇后大丧终究昭告天下,满城飞素。
李从嘉好似一生的安稳睡梦都付之今日,周身温暖,平日了清晨便是再也睡不得,今日却是一直好眠。
难得,赵匡胤轻身而起入朝去,不忘了将那极暖的狐裘护在他身侧。
立时皇宫内苑里就起了风声。
王继恩眼望着檀阁里递出来被扯成了两截的龙袍来当真是吓了一跳,好在檀阁清冷幽静,隐在梅林之后,望望四下更无旁人低了声音,“今儿个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自己可都清楚?”身后几个宫人即刻便是跪倒,“奴婢清晓。”
“这里头住着什么人?”明知道,王继恩非要故意地拉了声音去问,几个下人年纪都不大,往日里这王总管的性子更是喜怒无常谁猜得清楚,立时便是齐声装糊涂,“奴婢不知。”
“不知便对了……这里边住得可不是人……”匆匆掩了那龙袍去进去给圣上更衣,回身不忘一笑,“可都给我记住了,这里边住的是神仙,若是怠慢了……”眼光瞥着那破了的龙袍转身入内。
流珠瞥见了他的嘴脸愤然避开。
赵匡胤闻之孟昶猝死,朝堂之上按制而行,素服发丧,追封为楚王。待得朝后,丞相赵普却是不去,御书房内余人皆退,他独候门外。
赵匡胤知他想说些什么,“丞相有话便入内详商。”
“圣上,连日诸事,臣心存顾虑,不知当讲不当讲……”见得赵匡胤赐座也是婉拒,站于正中。
那剑眉之人却是截住了他的后话,“丞相可是对晋王心存顾虑?”
赵普倒是有些惊异,想来赵匡胤并非全然不知,却又实在不得牵累出当日后宫之事,否则上下难安,“圣上,蜀主之事……若是想得不错,该是晋王所为。”
多日来他一直留心赵光义,竟未曾想过这王继恩竟然暗中留了凌儿一命,深夜民居之事他命人驻守已是暗中报回,晋王果然……并不似面上与圣上手足情深。
赵匡胤一笑作罢,“蜀主此事自古并不罕见,若为了他一介汴京降王大动干戈坏了朝中安稳,实是不值。”
“臣清晓利弊,只是……晋王暗中网罗……”
“赵普。”
“臣在。”
赵匡胤却是缓缓踱步至了窗边,缝隙间望出去今日天色甚好,虽是寒冬却也日光佳美,“御花园中的梅树近日可是开了?”
赵普没想到他沉吟半晌出口却是这般话语,一愣之下却也不得不答,“昨日听了王总管在前边说话,说是梅树近日开得正好。”
“如此便好,择个日子在御花园中赏梅,朕邀晋王一同游猎。”
这般节气又未刚上什么围猎的时日,赵匡胤却是面色如常口气听不出些异样,赵普只能应下,“是,难得圣上有此兴致。”
赵匡胤合上窗子转过身来,望望赵普叹息绵长,“丞相也知朕对晋王早年有愧,如今此事……并非一朝便可解释得清楚,晋王为何突然将矛头指向蜀人,朕只能先行压下。”
赵普心内清楚,便也是知道赵匡胤不会轻易怪罪自己的胞弟,“或许……宫中有人并不似圣上所想,蜚短流长嘴间厉害,晋王或许也是听了些什么……”这边话未说完,门外忽地想起王继恩的声音,“圣上,御医按例将药送来,现下候在外边。”
赵普立时噤了声音,眼睛望着那门外人影,想这王继恩定是知道自己朝后不去又要来谏言一二,这般伶俐地步步不放。
“丞相先行退下,此事朕会留心。”
“陛下明鉴。臣告退。”
侧身之时,王继恩一脸恭维,见得御医忙着端药而入,他低了声音去,“丞相近日格外操劳,寒气愈甚,奴才那边存了些御寒的衣料,命人送去府上,只是不知丞相可赏脸收下?”
赵普冷冷瞥他一眼,“总管手上无非都是些私自扣下的贡物,此般贵重我等自是无福消受,总管自己留着御寒吧。”
转身而出,王继恩敛了笑容。
赵匡胤查看过汤药无误,“去檀阁。”
“是。”
午后又是服药的时候,檀阁之中却依旧是毫无人声,流珠独立廊下,见了赵匡胤施礼无言。
“违命侯可起来了?”
“未曾。”
第二百八十三章 何曾识爱憎(上)
他轻轻重入檀阁,一如他清晨离开之时一般,李从嘉安然睡于榻上,微微蹙了眉去,竟是昏沉沉地过了晌午。
“从嘉?”
微微一动便是叹息,梦里繁花开遍,一时怎样也是不愿清醒过来。
“药必须按时,先起来可好?”伸手去拍拍他的臂,李从嘉略睁了眼去,又好似被这室内光影晃了一般重又闭上眼,赵匡胤取了一旁的白锦绸带来为他护住眼睛,一望之下他的瞳色竟是大好,“今日眼睛望着聚了瞳色,比前些深得多,想来不日就能好了。”说着又松了手,拿起那金匙来晃动,“看得清?”
那人微微咳起来,支起上半身来只是摇首。
赵匡胤也知这事急不得,“无碍,总会好的。”也不知道是对谁的劝慰,带了些叹息,仍旧是将那绸带替他系好,“这下觉得好些了?”他知道他这般病症一见光便是头晕目眩,唯恐李从嘉觉得不好。
那人就掩着嘴颔首,猛地醒过来胸腔之间有些郁结,咳声不止又嗅得了药气,无奈之间只能先开了口,“茶……”
堂堂九五之尊便即刻放下那药去替他倒了热茶来,自己也是笑起来,“好大的架子。”
李从嘉不去理他抿了一口漱了唇齿之间,淡淡地仍有猩红色颜色,赵匡胤一望顿时难过,又知道他自己看不见不敢直言让他多想,“无论如何,不许再耗费心力了。”
李从嘉立时便觉出了他话间的意思,“你无需如此……只是昨日……”转了脸去,“所以怎么不动心气……”他知道自己起来必是要带了血丝,又不想他担心之余又怪罪御医找出了些什么别的药方来,只能如此,说完自己松手把那杯子递还给他又退回了垂纱后。
赵匡胤轻吹那汤药笑得格外教人愤恨,“好,我的错,我伺候侯爷服药。”见那榻上之人覆了狐裘去动也不动,只能腾出手来拉他,“服药的事情可不是儿戏,听话……”
“违命侯么……圣上不是亲赐的违命二字?”冷了语气去,又是一样的懒懒靠着。
“又是这样……一会儿就去命人起草诏书,换个封号,你说要换什么便换什么,先喝了药。”
他终究是半晌伸出手来接了药去,“赵匡胤,违命二字已是定局,更改不得。否则天下人耻笑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
便觉空气之中那人的呼吸有些不定,“耻笑……”
药液苦涩难耐,银狐满身的人到底是松了口气,“不是这个意思……”
他们已经不能再继续为了这些无望的争论想要寻个结果了,耻笑也罢,他不在乎了。
一饮而尽,难得的顺利。
那人便覆手过来,“说好了……以后这些都不要去想。”
“嗯。”手指都是他温热的力度。
见得李从嘉喝了药去面色缓下来,赵匡胤执了软枕来让他倚着,窗外掩不住地悠远丧音不绝于耳,一时赵匡胤也是沉默。
宫内皆素,好在他望不见。
李从嘉静静开了口,“睡梦间便遥遥听得了……宫里怎么了?”
“今日几件事情不好。”
“丧音凄怆,必是有人亡故……”
“皇后薨,蜀主孟昶猝死追封……方才朝上便是这些。”
“王皇后……怎么忽然……”李从嘉有些惊讶,赵匡胤封后之时也算得是九天同庆,如今一朝凄凉,竟是如此之快,“因何而亡?”
“病故。”
“病故?”那一贯冷清清的人却是忽地笑起来,“好一个病故,这两字最能掩饰一切,赵匡胤,你莫不是同我一般逼死了人去还要给自己书个好听的名声……病故……”
“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是什么意思……那一曲谱子当真是妙绝!我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去死……我……”
终究是维持不住的温暖。指尖依旧冰凉凉,李从嘉骤然转身再不肯向外,“你顾忌娥皇是不是?”赵匡胤一时没明白他为何总说着娥皇之死于自己有关,又听他这般问也是按捺不住口气,“是又如何,她是因何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