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旧梦:山河永寂 作者: 一寒呵-第3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身后突然走过一个人,那人呆呆愣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人喃喃地唤着,“红儿......红儿......你终于还是肯.....回家了。”
李从嘉认得他,他是接上偶遇的那个人,他竟然有太子哥哥早年的紫檀木盒。李从嘉许他日后功名,而他便将那盒子卖给自己。
他突然扑过去,见得自己的母亲痛哭而不肯相信,“你们都是骗子,她还好好的......”他抓起她的手,使劲地在地上写着些什么,“红儿!你还记不记得我早年教过你的字.....你看.....我教给你......”
他的眼里都是疯狂。
李从嘉不忍见她那素白的手再沾染上尘垢,他过去想要抱起她,那阿水却像头绝望的兽一般冲过来死死地抓住他的领口想要夺回红儿,一旁随行的人赶忙上前拉开他,阿水兀自在一旁被人制住,大笑指着李从嘉满眼恨意。
一旁的简陋房子里纷纷探出探寻的目光,这条巷子里有些大骂撕扯的事情可不奇怪,但是看人家的闲事最是兴奋,何况这一望之下,竟然发现了天大的新鲜事,摆明了是权贵府里的人,各个衣着不凡。
李从嘉抱起她很淡然地开口,他悲痛,却不能不管不顾,发生了的便只能接受,“红袖的死的确与我有关。”这一句话出口,那男子眼里的恨意更加深重,阿水使劲挣扎想要过来,却终究动弹不得。飘篷无奈,主子的性格便不会多做解释,他本以为他终于开口是肯为自己辩驳,谁知到他还是一贯的秉性。这事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也只是揽过来了事。
那老妇人突然扑过来拽住他山河锦的下摆,她只问他,“你是谁?”
李从嘉摇头不语。
她近前一看才见得那眼睛的与众不同,恍然明白,“你是李重光?”
李从嘉抱着她向里走,“红袖姑娘最后的心愿便是能够回归翠柳巷,可否告知她原本住处?”
樊婶努力地站起身子,她见得那人的风华无双,她不愿去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害死红儿的凶手,可是他分明不置可否。她还能够闻得见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香气,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不都应该是满目自得,带着些不可一世的骄傲么,可是他竟然亲自送红儿回来,而且明显,他是不同的。
纵使一身锦绣也掩不住的落寞清淡。
白发飘散在风中,樊婶引着他们去找那早已被封起来的屋子。
窄窄地挤在下一个拐角,随是两层,却格外低矮。太久无人看管,那房檐上满是虫网。还有破败的小院子门口破败的木篱。
红袖便是生长于此的,李从嘉知她为何之后于此抵触回忆,或许他不能感同身受,却依然能够理解。
这里不该是她那样心气的女子应当住得的,可是她真的离了这里,却也再不能想念。甚至到了最后,不是嫌弃不是鄙夷,只是她回不来了。
她失了自己,再认不得归途。
门口恰有棵梅树。
李从嘉很是奇怪这等阴湿简陋的地方竟然还会有花树,何况还是如此清雅的花种,樊婶抖着双唇念着,这是她家当年留下的梅树。她走之后就再也未见得开花。
今日她回来,却是永别。
第五十七章 几回识故人
李从嘉命人将那梅树四周土木掘开,想要把红袖葬于此。身后还传来低吼声,是一路被人制住不能妄动的阿水。
他悲痛欲绝,满眼含泪。樊婶同他一样悲痛,却终究还是凡尘俗世里苦熬过来的人,到底见得这生离死别,她起身过去让阿水安静。“若你还想她好好地走,男子汉大丈夫便不要期期艾艾的像个懦夫!”
李从嘉突然对眼前的樊婶肃然起敬。
他万没想过这等巷子里的人会能如此识大体,他甚至做好了准备来面对他们不堪的言辞以及很多意想不到事情。
但是这白了头发的老妇人犹自含泪,却能够站直了脊梁告诉自己的儿子,你不能做个懦夫。
李从嘉眼底都是赞赏。他很诚挚地告诉樊婶,“在下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要尊重红袖姑娘的意愿,送她回到这里。”
樊婶凛然站于风中,她不知此人是否真的应当怪罪,可是她亦懂得红儿的心,她不能让她失望,阿水也不可以。
老妇人让开到一旁,她见得他怀里的红儿仍然兀自微笑,那女子像是最后看见了什么绝丽的风景一般,她不舍,却心甘情愿。
“是红儿亲口让你送她回来?”樊婶只问他一句。
李从嘉颔首不语。
“那我便相信红儿,她若肯让你来这里,她自不会有恨意。”
李从嘉一笑,一幕重瞳清澈如许,“此事的确和我有关,但我决意不会希望红袖姑娘如此。”
阿水完全陷入崩溃,他早已听不见任何,只得乱挥着手脚,被一旁的人以刀剑架在一侧的墙上。
“抱歉,多有得罪。”他在指阿水。
樊婶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梅树慢慢被掘开。
李从嘉不顾那一身的山河锦,只是坚持亲自俯下身去,想要将那红衣的人送入土中。樊婶突然拦住他的手,“让我为她换身衣服。”
李从嘉略一愣,终于明白,“好。”
樊婶将她带回自己家里,为她找出身这巷子里所有寻常人家女孩最常穿的衣服。朴素至极,是樊婶放了许久的自己早年穿过的旧衣。
可是那衣服才是红袖本该安知的天命。虽然贫瘠,可是起码悲欢喜乐,从不会是她一个人。若她一直在这里,她不是那个凤眼传情辗转权贵府中的红袖,她或许贫衣寒食,却能够安然终老。
李从嘉抱过那素衣的红袖,慢慢地送她入土为安。
阿水闭住呼吸看着,突然什么东西啪地掉落,在场的人全都愣住。
是她头上的钗子。
一只街上最廉价的普通发钗。
“水哥,要记得待到你有一天得了功名,便来娶我。”话说完秀丽的红衣衬着一双柔荑抬起,将他那暗自当作聘礼的发钗插入发髻间。
浅笑嫣然。
阿水只觉得眼前一黑,兀自晕了过去。
红袖被葬在那一株自家曾经种下的梅树下。
那钗子滚落在地上,李从嘉见阿水的样子便知这物事该是他送与她的,一时不好决定便将那钗子拿起递给樊婶。他想在说些什么,飘篷却实在不放心拦在前面怎样也不肯再让李从嘉再起了什么心软的念头,红袖姑娘既然入土为安,那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传出去不知又会成了什么故事,人言可畏他们可是最清楚的。随行的人一再催促着早些回府,那巷子里已经有人开始探脑张望,若是安定公出了丝毫差池,这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李从嘉无法,他只得告诉樊婶,“若是令郎转醒,还请告知,安定公所应之事日后必定做到。”
万般无奈,多言已无用,李从嘉抚过那梅树的枝桠,长长地山河锦带起丝丝紫檀香,终于还是转身离去。
他知她心意却只能感激,再无其它,感激此生曾经有人真心实意地只是期盼自己活着,这一片芳心与荣华无关,亦与得到与否无关,仅仅是很想让他活下去。
李从嘉坐在那颠簸马车里闭着眼目,纷乱的事情扰得他心神不宁,活下去。他突然睁开眼睛。
有人也这样期望着自己活下去。
他看着腕子上那只简朴的紫檀木镯,笑得怅然。赵匡胤啊赵匡胤,编一个故事骗我,也只是想要让我活着么。
他骗自己这镯子可解毒,其实赵匡胤一早就觉察出那酒的温度决不是被下了沁骨该有的温润。他不说,亦不肯让自己碰。故意地等着自己喝下去逼迫承诺欠他一命,然后再让自己永远都要带着这镯子来换霓裳羽衣舞。
用心之苦。
李从嘉另一只手抚过那木头的纹路,再一使劲,或许就能将它除下,思量再三,那重瞳满是释然。
罢了。
他放开它,任它在腕子上弥散出陈年的木香,就让它陪着我,或许真的有缘再见。
略略心安,李从嘉靠在那锦缎的软垫上养神。
刚一到府门,便见得韩熙载的车马。
李从嘉有些奇怪这消息传的如此快,快步进去,只见得娥皇不知所措正待他回来。
“娥皇,没事,你先回去,我和韩尚书谈些事情。放心。”他揽着他的腰替她将那脸上隐隐地泪痕拭去,他知她是担着心的。
她满腔的疑问也问不出只得看看他们离开。
“韩大人请移步书房。”
两个人屏退下人,李从嘉想他许是得知了红袖身亡的消息,终究红袖还是他府上的人,今日的事总要有个交代。却见得韩熙载眉间忧虑甚重。
“安定公可见过赵匡胤?”
李从嘉倒有些吃惊,“赵匡胤?”
“北方人士,今日突然出现在金陵,私下调查他或许与太子有关。”
那山河锦的人不知如何作答,只能颔首,“我知他……他确是太子招揽的人。今日红袖的事情也与他有关。”
“红袖如何?”韩熙载这才想起红袖今日进了安定公府,到了此时此刻仍然没有什么消息。
“她……饮毒自尽。”李从嘉只得据实以报。
“什么!”韩熙载猛然站起,“她怎么会……”韩熙载多日寻赵匡胤不知其踪,原以为前几日说是娥皇身子不适,这红袖今日不会来,却午后得知红袖还是去了府上,这才赶来,恐太子一时糊涂真的假借此事做出什么,却万万没想到李从嘉无事,红袖竟然会饮毒。
“红袖临终让我选择相信韩大人。”李从嘉示意他坐下,两人相隔一案。“我信大人,那一夜韩大人提醒我提防太子,甚至劝我不如放手一争,是我不愿。今日,太子果然…。。”
韩熙载叹息摇头。“我曾私下派出密探想要阻拦他的计划,可我只知赵匡胤为他所用。”
李从嘉一时没有深思这话里的密探有什么不同之处,他再一次想起红袖仰首饮下沁骨的神态,决绝却释然。“红袖姑娘她……是为我。那毒本是送来给我。她受太子威胁,却至死不愿做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故自尽而亡。太子本在她身上埋下金针,若是还能熬住一时半刻,或许能想出解救之法,可她不愿。”
韩熙载想起前日他见得红袖从太子府终归来的比平日要晚些,神色有异,他知这太子若是想做的事情必要想尽办法办到,故此话中有话暗示红袖看清这争斗,牺牲的永远是无辜者,纵然她真的帮太子得了势,下场也不会好。
万万没想到这女子远比自己想得决绝。
他总算当年没有看错人,红袖添香,虽然出身贫寒,却仍然有自己的坚持。
“红袖幼年双亲既丧,纵是补偿便也无从寻找了。”韩熙载有些感叹。
“我偶然得见她早年的一位故友,名唤阿水,若是今年应试之时还请韩尚书帮忙。也算是对她的一些安慰。”李从嘉还记得这事,起身取来那木盒。“韩大人可认识此物?”
韩熙载不由得更加惊起,“这……。安定公是如何得到的?我曾亲眼见得太子将它掷入流风湖中。”
李从嘉笑得难过,缓缓地打开它,“这是我从阿水那里得到的,他并不知这是何物,我想许是从红袖手里得到的,至于红袖,怕是太子赏她的。”
“可是……。。”韩熙载分明见得此物被沉入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