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岸流年-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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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着,“原来陵高离河这么近。”
流川走到门前转过身来,“你出去吧。”
仙道觉得他那不似惯常一般直白到底的语气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希望能赖着不走而产生的错觉。
于是开始找继续谈话的话题。
“我过一两个月就转回省城去了。”
流川果然沉了脸色。
“高考得在户口所在地考,”笑着抓抓头,流川顺那动作看他脑袋一侧的头发,“把你奶奶家电话告诉我吧。”
“8421117。”
“区号0711?”
“恩。”
仙道把眼睛翻上去,过一会点头说,“记住了。”
“那我就,走了啊?”
流川点头。
仙道看着流川,突然笑起来,甩甩头,经过流川身边,出了公园门。
流川也就没转身看,上车就骑走了。
储薇物理竞赛拿了国家金牌,三月时候A大的保送通知就寄到了学校,从那时起流川家似乎就与高考没了什么关系,毕竟流川还要等一年以后。
但流川本人一直惦记着。
七月中旬放暑假在家,仙道的电话突然打来,是下午偏早的时候,奶奶在午睡。流川清楚地记得伴随着仙道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的省城的阵阵蝉鸣,盖过背景的车声,他想仙道家应该住在与道旁树树冠同高的楼层。
“流川吗?我问你个事啊。”
流川注意到原来自己的窗外也有嘈杂的蝉声。
“什么?”
“你奶奶叫你小‘feng’,是哪个字?”
一愣,一瞬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喂?”
“枫叶的枫,怎么?”
“我知道了,谢了!”听起来口气突然明快起来。
虽然主动提问不是自己的风格,还是开口了,“做什么?”
“我正在填志愿表呢,电子和生物都挺火的,定不下来报哪一个啊。”
嘻嘻哈哈的柔软的声音。
“现在定了?”流川在话筒边轻笑起来,这个人。
“恩,定生物了。你要是叫金字边的‘锋’我就报电子。”
流川笑着想如果是别的字怎么办,“哪个学校?”
“B大。”
考到北京了啊。
“我今年考得挺好的,流川。”
“恩。”
“你明年考吗?”
“应该。”
“加油啊。”
“恩?”
“明年也考北京来吧,我还找你打球呢。”
知了声音太吵了。
“喂?……我是说真的。”
……
“流川?”
“恩。”
对方高兴了,“记住啊。”
“恩。”
我记住了。
报到的时候仙道的爸妈一起去了北京,是全家第一次远途旅游。临走那天仙道把爸妈一路送到校门口,计程车开走了,仙道顺着长长的校路往回走,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独自一人。
知了仍在叫,好像顷刻间卸去了十九年间曾有过的全部浮华。
B大的校园里弥漫着一种不动声色的疯狂,仙道从开学第一天便体会得到,但一直未融入其中。他想他终归是个有些许胆怯软弱不愿冒险去试练自己神经强度的人。他似乎是成功的,始终没有体会过开学之初学长提醒过的需要提防的种种心理折磨。他对所有人笑,无比真诚,然后在任何可以独处的时机里坚定地沉默不语。如果可能的话他对谁都不说话,包括自己。
突然就成个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大约那种安静的歇斯底里,想抗拒,就得老实沉默着。
他无疑是成功的,他用全优的成绩安全度过了人人头皮发麻的第一次期中考试,他入学两个月就成了系篮球队长,在寒假之前所有被称为系花的MM都熟知他的名字。
他是知道的。
他站在圈子外面等着。
第一次在校园中注意到空着的公用电话亭的时候他兜里正好揣着卡,那碰巧是周六下午,于是他播了流川家的电话。
流川不在,他也料到了,问了奶奶好,告诉了寝室电话。
流川电话打到寝室是晚上八点半,他那天破例没去自习,他知道流川会打过来,他问“流川啊,你好吗?”
他想说流川你看我一个人在这里啊。
“恩,你呢?”
他的声音裹挟着湘河的水气。
“我很好啊。”他感到自己笑得既开心,又真心真意。
“你学习紧张吗,流川?”
“还好。”
“加油哦。”
“知道。”
仙道想自己其实没必要这么几次三番地提醒,他是流川嘛。
“闷了打我电话,我十点半以后准在。”
“恩。”
“那个,我没进校队,大一上学期只要特招的,下学期再从全校比赛里选好的。”他觉得这是得向流川汇报的重要的事。
“那就下学期。”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仙道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对了,你姐的寝室电话告诉我吧。”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说了,然后就挂了,其实是他担心长途话费太贵,流川打过来的。
同寝开着音箱放摇滚,一个人打SC两个人观战。仙道从阳台拎着电话走进来,觉得世界很静。
后来流川一直也没有再打来过,仙道想这个电话号码大约是流川在高三的日月里放在头脑中的那个可能性吧。
从那天起仙道和储薇开始了对流川前途的联合运营,利用一个在B大一个在A大的地理优势多方打听体育特招生的要求。储薇提供的消息是流川在高三的成绩步步高升。仙道拼了十成十的力气在全校联赛上,最后校队教练终于有一次直接在场边问他叫什么名字。然后他开始参加校队的练习,拼命表现,为的是推荐流川的时候能说一句“他与我不相上下”的硬话,心中算计了无数次了。他骨子里是疏懒的人,居然不怕这个麻烦。储薇也是多方奔走,仙道总觉得储薇的手段比自己丰富些,也觉得很放心,这是个双料双保险。寒假回省城的时候用一个星期写了封字斟句酌的推荐信,打出来拿到省体委篮球少年训练营魏主教练那里去求他签。魏教练对流川印象深刻,又喜欢仙道,干脆亲自抄了一遍。
魏教练的办公室暖气很弱,挺大的屋子冷得要命,教练趴在桌上写,不时撮撮手,仙道站在旁边等。他一辈子再没被哪个几乎是素昧平生的人感动成那个样子过。
那封推荐信没有一个字不是真的。
天气越来越暖,到了柳树种子成熟的时候,嫩蓝的天底下总有飞雪般的絮子飘飘悠悠。拼死拼活的每一场球,专教里一个一个不抬头的晚上,一直要笑,开朗谦恭,讨所有人喜欢。
你其实可以在骑车经过校路时永远表情木然,因为你身边只有陌生人。
无数的陌生人。
教室的桌子上刻着诗句,“白驹谁凭牵”,一刀一顿,入木三分。
入学一下子变得仿佛是上辈子的事,又好像只有一眨眼。
期末考试一直在下雨,天气凉得古怪。然后就放暑假了。
每天不断地提醒自己要镇定,否则一定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流川终于拿到A大通知书的那天。
那边的体育特招分数线终归是低些,报去那里,仙道也觉得挺好。
英语系,流川最好的一门。
储薇电话打到家里,听声音是兴奋得不行,仙道抬头望着天,感觉像是完成了某种事业。
流川流川流川流川流川……
“恭喜啊!”仙道想着他这一年该吃了多少辛苦啊,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电话那边一直没有说话。
别扭的小孩,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他们的大学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听起来并不远,但他们基本不在学校之内相互来往。仙道的大二课程相当紧张,流川则在他物理系的姐姐的威逼下把不打篮球的空余时间全花在了数学和大物上。在少数的几个周末,他们约在公车车站坐车到遥远的地方去,半个城半个城地穿过那些高楼大厦和密集的车流。卖指定参考书的销售点,最近的正版游戏店,知名商店街的街头篮球争霸赛,仙道想看的玛雅展览。看CBA联赛那次赛场远得出奇,一路没座儿,两个一米九几的大小伙子窝在低矮的车厢里,弓着背缩着脖子。转车的时候仙道站在站台上看地图,一边动着肩膀扭着腰,说着“流川啊,我将来非得买辆敞篷车不行,我开你坐哈。”
流川站在北京春天的风里,笑容清淡。
储薇有一次玩笑说,一有时间就马上消失得一干二净,你们是不是联合起来想做隐士?哦不,你们这样根本就是弃世。
想打球的时候也是带着篮球去区体育馆的露天运动场打,对手都是完全不相关的陌生人。
乐此不疲。
唯一一场两校校队联谊赛上,两人的表现如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简直就是你死我活。储薇坐在看台上听流川的拥趸们一阵阵惊声尖叫刺得耳膜疼,仙道进球时则是大半场的女生热烈的掌声和优雅的笑容,心想,这真是风格。
比赛完落了汗,三个人跑A大校外烧烤摊上吃夜宵。流川吃得专心致至,基本不抬头,仙道在旁边一边吃一边跟他眉飞色舞地比画。
储薇说,“喂,我觉得你们这个样子简直就像在谈恋爱。”
仙道转过头,反应过来之后栽倒在桌子上做抽搐状。
流川正喝饮料,一口笑喷出来,撇撇嘴。
没人当真,包括储薇。
两个人一起去听流川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买的是末等票,坐在偌大的体育场远远的高处,女歌手只是个色彩斑斓的身影。Fans很疯狂,歌声停的时候会场总是吵得不行,流川一直老实坐着,安静听歌,有时甚至轻轻跟着和。
仙道发现是不是因为就在耳边的缘故,自己竟然在那么吵闹的场合也能分辨出流川的声音。
出场的时候将近十一点半,体育场附近要走的人太多,拦不到计程车,于是沿着大马路往回程的方向慢慢溜达。路两边高大的路灯彻夜通明,流川穿黑色拉练外套,还在不自觉地轻声哼歌。
仙道垂头笑着,一路踢踢哒哒地跟在旁边。
“听起来就好像即使有全场那么多人,她也是给你一个人唱的,对吧流川?”
回身转头,“恩。”
后来仙道有了那个歌手的一张CD,是他唯一的一张女歌手的CD,直接从流川的CD walkman里拿出来放进自己电脑光驱的,就一直没还。那是流川唯一一次到仙道寝室,一地瓜子皮,同寝两个在打游戏三个在逛BBS,都戴着耳机,见流川进来笑着打了打招呼,说“你同学啊?”。仙道点头答应着,抽原版生理书下来,翻上面花花绿绿的诡异插图给流川看着玩。
最后那天是周六,一点多下着不小的雨,流川电话突然打到手机上。
“你在哪儿?”
窗户上雨点噼里啪啦的。
“我在实验室看柱子呢,怎么了?”
“能出来么?”
雨声太大听不清他讲话的语气。
仙道急了,“你等我会儿,我——。”算计着该给谁打电话叫他顶班儿。
“我过去找你,在哪儿?”
“怎么了?”
对方不说话。
“生物楼,进东门第一个路口左拐,桥边上。”
“我知道了。”
电话就挂了。仙道抬头,凝胶层析柱丛林般密集地摆在远远近近的实验台上,塑料管里清澈的液体缓慢下滴。
雨越来越大,河边柳树在窗外婆娑俯仰如绿衣长发的巫女。
他看见流川骑过来于是冲下楼,拉着他上台阶,站在门廊下把满是水的雨衣帮他揪下来拎在手里。水滴了一路,上二楼,随便扔在实验室门口的破桌子上。
流川跟在后面打量着仙道身上蓝紫班驳的长袖白大褂,面孔平静如常。
“就你一个人?”流川看着灯光下光怪陆离的摆设问。
仿佛无机质的植物,大房间里枝叶伸展。
“恩,这实验等的时间长,又是周末,我看着省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