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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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租界的沈杏山并没把法租界的黄金荣放到眼里。一来法租界占地面积小、人少,力量有限;二来鸦片商和土行多半设在英租界,而法租界寥寥无几。所以英租界独吞烟土生意,也是顺理成章。
沈杏山作为英租界巡捕房探目,和法租界巡捕房总探长黄金荣常打交道,他以为只要和黄金荣打个招呼,黄金荣便会命手下歇手,纵使不歇手,他作为朋友也算做到仁至义尽了。
沈杏山派去打招呼的人叫谢葆生。谢葆生来到黄公馆的时候,黄金荣和杜月笙、金廷荪正在会客室旁边的密室里商量抢土的事。
一听说“大八股党”之一的谢葆生来了,几个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挡了弟兄们财路,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老板让小弟给黄老板知会一声,现在水警营与缉私营直接押送烟土,黄老板这边的弟兄最好收手,免得伤了和气。”谢葆生说。
杜月笙一听这话,火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沈杏山也太狂妄,欺人太甚!独霸了烟土,还要装模作样地充好人!但有黄老板在前,他不便表态。黄老板却回过头来,征求杜月笙的意见。
“月笙,你看这事能答应吗?”
“不行!”杜月笙斩钉截铁,一口回绝,“有饭要大家吃,他们不能一口独吞,坏了江湖上的义气!”
“好。”黄金荣点点头,对谢葆生说,“你回去告诉沈大哥,就说这事我黄某爱莫能助。手下弟兄们要靠烟土生意养家糊口,我不能断了弟兄们的财路。”
其实黄金荣不买账,沈杏山也并不在意,就算黄金荣手下弟兄来抢土,那也不过是小来来,九牛一毛。既然已打过招呼,出了什么事体他黄老板就得自己担着。
这个道理黄金荣自然明白,所以谢葆生离开后,黄金荣依旧是忧心忡忡,愁眉不展,让他的两员心腹大将赶紧想办法。
两天后,杜月笙有了计策。
“眼下‘大八股党’财势浩大,正面火并办不到,唯有智取。”
杜月笙只是在继母失踪前念过几天私塾,应该说大字不识几个,但他爱听说书,特别是《三国演义》,听了一遍又一遍,自然懂得“力敌”与“智取”之分。他认为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要搜罗亡命之徒,组织一支精干队伍,躲在暗处,与“大八股党”对抗。
桂生姐当即表示赞同,黄金荣却不免担心。
“亡命之徒白相地界遍地都是,可要找几个有真本事又忠心肯卖命的不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却也不妨一试。”杜月笙思索着,心里却已经有了人选。
招兵买马,组建一支精干队伍,这对杜月笙来说,无疑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出道几年,杜月笙虽然有了一大帮铁杆弟兄,但真正能成为左膀右臂的几乎没有几人。这次,他可以公开招兵买马了!
不久,杜月笙便拉起了八个人的精干队伍,他把这支队伍带到上海豫园大假山的望江亭上,一排九人齐刷刷地站在亭子里,凭栏远眺。但见江面上帆船点点,沿江码头一片繁忙。
“吴淞口!”站在正中的杜月笙用手指着远处的吴淞口,铿锵有力地说,“我们就是要从那里开始,把沈老大切断的财路接起来!”
两旁左右的八个人,一齐远眺着吴淞口,一个个面容严肃,斗志昂扬。
这八人中,第一位是杜月笙的老朋友,花园阿根顾嘉棠。他方头大耳,个子不高,却有着霹雳火、猛张飞的个性,是“男儿由来轻七尺”一型的侠义人物。
第二位是大名鼎鼎的芮庆荣。芮庆荣以膂力过人而闻名于上海滩。他祖上世居上海曹家渡,以打铁为生。芮庆荣自幼练就一身过硬功夫,膀阔腰圆,臂力过人;脾气急躁,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拼命三郎之风。
第三位是“花旗阿柄”叶焯山。阿柄“是他的小名,”花旗“在上海人心目中意指美国,因为美国的星条旗看来似乎花纹很多。叶焯山曾在美国领事馆开过汽车,因此得名”花旗阿柄“。叶焯山的绝活是枪法准,在任何一个房间里,无论何时何人向天花板抛一枚铜板,无论他本人隔着羊毛围巾、大衣皮领还是西服绑紧,都能迅速从肋下抽出手枪,一弹击中到达最高点未来得及坠落的铜板。
第四位是球僮出身的高鑫宝,他个子高,骨头硬,在网球场上给外国人捡球,训练出一口无师自通的英语,和眼疾手快反应敏捷的本事。论头脑灵活和随机应变,在”小八股党“中无第二人可比。
这四人便是日后闻名于上海滩的”小八股党“中的”四大金刚“。
另外四位是杨启棠、黄家丰、姚志生、侯泉根,都是卖气力的工人出身。平时见多了江湖中人的奢侈和阔绰,巴不得有个一试身手的机会。尽管他们不在白相地界,但杜月笙的鼎鼎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在他们的心目中,杜月笙早已是大亨了,如今能和”亨“字号人物称兄道弟,简直就是一个筋斗跌到青云里了。
回过身,厅柱上已挂好”刘关张桃园结义“的锦绣挂幅,石桌上摆好猪头三牲,两侧燃起一对蜡烛,三支线香。
九个人排成两行,跟在杜月笙两旁和身后,面向”刘关张桃园结义“锦绣作揖,下跪,起誓:
“关帝神明在上,我等九人,义结金兰,共闯码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有异心,天打雷轰……”
起誓之后,仆人送上一酒坛。杜月笙打开盖子,倒满一只大海碗,抽出匕首,朝左手食指一划,鲜血滴入碗中。其他人依次效法。
然后,杜月笙端起大海碗,猛地喝下一大口,将海碗递给顾嘉棠。顾嘉棠喝过后依次下传。
——这就是杜月笙和他的八个把兄弟,后来威震上海滩的“小八股党”。
于是,1918的冬天,杜月笙有了自己的铁杆核心队伍——“小八股党”。
杜月笙对朋友历来真诚,和顾嘉棠这八人相处,更是亲亲热热,不分彼此,食则同席,出则同行,使这八人无不心悦诚服,死心塌地,八个人一条心——跟牢杜月笙,出生入死,流血拼命。
杜月笙严格的训练他自己和他的“小八股党”,每次出动都有严格的行动方案:精密的调查,妥善的布置,猛如鹰隼的动作,疾似狡兔的撤离。他们要以神出鬼没的行动,痛击“大八股党”对烟土财香的垄断。
黄金荣和桂生姐十分惊奇,一向文质彬彬,甚至有点弱不禁风的杜月笙,分明是一个筹思谋策、运筹帷幄的军师角色,怎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拉起一支剽悍凶猛的快速部队?
同样令黄金荣和桂生姐惊奇的是,他们所忧心的抢土的困难,转眼之间便在“小八股党”面前得以化解。
“大八股党”化暗为明,接货有了武装押运,方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土商们早已大发其财,资金雄厚,均以每艘10万银元的代价,包租远洋轮船,将烟土直接从波斯口岸运到上海,每船动辄以千百吨计。运土外轮抵达吴淞口外的公海后,“大八股党”这边早已接到电报,将接货的小船舢板排成队,由便衣军警荷枪实弹,沿途保护,前往接驳。小船装货之后,依旧列队而行,经高昌庙、龙华而进入英租界。沿途岸边,更是便衣军警林立。
在这种情况下,再也没有“挠钩”、“套箱”抢土的机会了!但杜月笙自有办法。第一次下手,便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那天深夜,北风呼啸,天寒地冻,黄浦江面风波荡漾。
远处,吴淞口外无声地升起两颗信号弹,两道白光划开黑暗的夜空。
这边岸上,顷刻间人影幢幢,迅速沿江岸拉开战线。江面上小船舢板列队驶向吴淞口。
紧接着,但见同样两颗信号弹从江边升起。
——这是“大八股党”在为潮州帮土商接驳。
很快,小船舢板载货后,依旧列队驶离吴淞口。最后一只船没有装货,船上是专门负责巡视海面动静的军警。
不料,就在几个人四处张望、巡视的时候,小船无声无息地翻了,几个人还没来的及哼一声,便被按到了江底。
与此同时,后面的一只舢板悄悄离开了队列。当舢板上的人发觉后,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便已人仰船翻……
风声、水声,在江面上汇成震耳欲聋的和弦。一切的声音,全部被淹没在这声势浩大的和旋中之了……
一只只装满烟土的麻袋浮上江面。
不知从什么地方划来一只小船,将麻袋一只只钩近,拖上小船。转眼之间,小船箭一般地驶向岸边。
旗开得胜,一船烟土,价值几万银洋,“小八股党”个个欢呼雀跃。
回到黄公馆,桂生姐和黄金荣眉开眼笑。杜月笙这个黄府功臣坐在旁边,仍像初入黄公馆单独寻土归来一样,谦恭、低调。
“月笙,了不起!为兄没看错人!”这时候的黄金荣已经和杜月笙做了亲家,这个年长于杜月笙20岁的大亨,却也甘愿纡尊降贵,和杜月笙称兄道弟起来。
通过这次“抢土”,杜月笙看出“大八股党”在护送烟土过程中的种种漏洞,这更激发了他放手大干的决心。由于运土途径水陆兼程,路程相当长,即使人手再多,“大八股党”也防不胜防。杜月笙便率领他的“小八股党”,趁月黑风高,或雨雪载途,适时出击,来无影,去无踪,窥伺到一个空隙,立刻一拥而上,抢到一包两包,掉头就跑。由于每次布置周密,出手方式不同,令“大八股党”无从防范。
这时候杜月笙抢土的大手笔,已不同于黄公馆早前的零星抢土。无论是黄公馆还是杜公馆,都不可能有足够的地方作为这些烟土的临时存放地。事前,杜月笙已看好一个囤积烟土的好地方——潮州会馆。
潮州会馆位于三马路,地处偏僻,房屋幽深,人迹罕至。会馆后面是一排排阴风凄凄的“殡房”。殡房里的棺材排列成行,有的装进了尸体——客死异乡等候家属扶柩还乡的潮州人;有的是空棺,是一些做善事的潮州人买来存放在那里,以备同乡救急用的。
杜月笙看中了潮州会馆这个地点,和殡房里的空棺材,于是买通了会馆的管事人。每当抢了土,便运来放进空棺材里。然后再化整为零,等候时机卖出。
但会馆里的空棺材有限,抢来的烟土很快就没地方放了。与此同时,法租界的几家土行原是向英租界土商进货的,但在“大八股党”保护下的土商任意操纵价格,令他们十分不满,如今听说杜月笙手里有土,便派出代表同杜月笙交涉,希望能从他这里进货。
面对这种情况,杜月笙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正是这个想法,使他的烟土生意更上一层楼,也为他的发迹、崛起架起了天梯。
开办三鑫公司
杜月笙的想法是开一爿土行,但他知道,黄金荣碍于身份,不会答应公开卖“土”,于是避开黄金荣,先去找桂生姐商量。
桂生姐听完杜月笙的想法,点头赞同。
“只是……”桂生姐同样担心黄金荣会持反对意见,“先不要让老板晓得,做起来再说。”
天大的一桩生意,桂生姐就一个人拍板了,而且担起了瞒着黄老板的干系。这让杜月笙着实佩服。爽快、干练、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女中豪杰!
“需要多少投资?”桂生姐问。
“要买幢房子,装修装修,再预备些办货的本钱,加上手里的货,两三万就可以吧。”
“好。”桂生姐表示赞同,又说,“哪些人入伙,各人负担多少股本?”
“不管老板晓不晓得,都要算一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