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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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啸林和杜月笙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靠码头吃饭的流氓团伙都有各自的地盘,一般情况下互不“侵犯”。张、杜对锡箔的保护也只是为了抵挡一两个流氓团活的半偷半抢,像这样联合起来哄抢,杜月笙的人手根本抵挡不住。但收人钱财,就要为人消灾,杜月笙只好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拼死保护锡箔,随即与对方展开一场生死恶战。
杜月笙手下的弟兄大都是小流氓小混混,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大阵势、大场面?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逃命,只剩下杜月笙一个人在那里死扛。论力气、论打架,杜月笙实在上不得台面,但论狠劲、韧劲无人可比。直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仍然不撤退,不讨饶。
杜月笙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张啸林的鸽子间里。张啸林比杜月笙年长10岁,却也是混得穷困潦倒,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时值寒冬,杜月笙见张啸林身上的棉衣不见了,晓得张啸林把棉衣当掉,换成了自己的医药费,不由得心生感动。
“啸林哥……”
这是杜月笙第一次称呼张啸林为啸林哥。后来杜月笙入了青帮,比张啸林低一辈,按帮规应该称张啸林为“爷叔”,但终其一生,“啸林哥”这个称呼始终没有改变。
“啸林哥,实在抱歉,好好的生意让我给砸了。”
“别这么说。”张啸林也是大来大去之人,当下挥挥手,大咧咧地说,“兄弟你是个狠角色,够义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几日后,杜月笙伤势好转,就搬到了大阿姐的烟花间,一边继续养伤,一边做些拉皮条、给嫖客跑腿、给店里打杂的营生。
大阿姐认杜月笙做干儿子以后,这个寄娘还真做得有模有样,店里的小姐妹任杜月笙随意挑,喜欢哪个要哪个。杜月笙醉卧花丛,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一日,杜月笙正在和一个嫖客谈生意,张啸林的随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不好了,爷叔出事体了!”
“出了啥事体?”杜月笙吃了一惊,“莫急,慢慢说。”
“他们把爷叔抓进稽查局关起来了,听说晚上就要扔进黄浦江。”张啸林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说。
原来,前不久新开河码头建成,外省的船商因不堪上海稽征吏的勒索,通过张啸林等人的关系,纷纷到别处卸货。这班稽征吏打听到是张啸林在船商中捣鬼,抢了他们碗里的肥肉,决意抓住张啸林,置于死地。
今日午前张啸林正在南码头联系事务,被驻该处的稽征吏发现,立刻纠集一帮稽征巡警,一拥而上,把张啸林捆起来拖进了稽查局。
杜月笙听罢,立刻行动,不久便找来一帮自家弟兄,一面派人去稽查局摸情况,一面和几个小头目商量营救办法。
当时是过午,日头刚刚偏西,有人担心夜长梦多,主张马上去抢。但稽查局里有枪,白天又没有掩护,恐怕救不出人还会打草惊蛇。最后决定等到巡警们下班后再行动,剩几个稽征吏就不是对手了。
傍晚时分,杜月笙带领一帮弟兄早早埋伏在稽查局周围,等稽征巡警陆续下班离开后,便和事先选好的十多个身手利索的弟兄悄悄摸进去,其他人留在外边做接应。
这时候张啸林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装进一只大麻袋里,扔在房间的一角。几个稽征吏正在屋里大吃大喝,大声谈笑。
杜月笙隔着窗户数了数屋里的人数,为做到万无一失,他安排弟兄们按一比二对付屋里的稽征吏,不给他们拿枪的机会。他自家和一个叫李阿三的负责营救张啸林。
——这是杜月笙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当时的想法是搭上性命也要救出这位老兄。
一切安排妥当,杜月笙打个手势,十多个人仿佛从天而降,一下子冲进屋里。几个稽征吏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上了臭袜子、破布之类的东西。
杜月笙解开麻袋,扶起张啸林。张啸林浑身是血,站起来拍拍杜月笙的肩,冲着几个稽征吏一阵哈哈大笑。
张啸林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几天就休养复原了。他打听到要置他于死地的稽征吏头头叫“金狮狗”。就请出三十六股流氓的头子“吊眼阿定”为自己报仇。“吊眼阿定”与“金狮狗”原本就有过节,如今愿意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带着十几个人埋伏在江边。等“金狮狗”巡查商船路过的时候,十几个人一起出击,把“金狮狗”掀倒在地,一顿痛打之后,拖到江边,用力往江中抛去。
“吊眼阿定”原是想送“金狮狗”上西天的,岂料此时正好漂来一只大粪船,只听“扑通”一声,“金狮狗”落进大粪船中,虽然饱尝了大粪的滋味,但终究保住了小命。
“金狮狗”没死,张啸林不敢在上海待下去了,只好打道回府,返回了杭州。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杜月笙终于悟出一个道理,要想在上海滩站住脚,混得像个人样,光有一帮小弟兄还不够,还要有靠山,于是决定——拜“老头子”,入青帮。
小东门拜了老头子
说起杜月笙的老头子,实在有辱杜月笙的鼎鼎大名。在旧上海的青帮中,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不大不小的流氓混混。而陈世昌的出名,倒是因了杜月笙这样一个得意门生。
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常玩的赌博:一只铁筒,里面插32支牌九,形状下尖上方,像签子一样;或者16支铁签,分别缠上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庄家赌客,每人各抽5支。赌牌九则配出两副大牌,比较大小,赌颜色即比较谁的颜色多。陈世昌一手抱签筒,一手提竹篮。竹篮里装的花生糖果,既可以叫卖,也可以做赌品。当然也可以赌铜板。
陈世昌混来混去没混出什么名堂,后来杜月笙发达后,便把他养了起来,每年供给吃喝用度,免得他再出去套签子给杜月笙塌台。每年春节杜公馆都有聚赌,杜月笙也会把陈世昌请到公馆赌博,所得抽头全部孝敬陈世昌。陈世昌自然也受之不却,洋洋得意。
陈世昌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有一次和人家办钱庄亏得一塌糊涂,债主追得急迫,陈世昌只好请杜月笙帮忙解困。杜月笙问要多少铜钿方可了断,陈世昌说最低两万五千大洋。第二天杜月笙便派人将大洋如数奉上,结果不多久陈世昌的儿子又欠下一大笔债务。陈世昌包羞忍辱再来求杜月笙,杜月笙毫不犹豫又给了两万。但是陈世昌的儿子实在太会败家,不到两个月这笔钱又花个精光。从此以后,陈世昌再也没有脸面上杜月笙的门,活活给这个儿子气死了。
杜月笙初到小东门,寄情摴蒲,迷恋花丛的时候,陈世昌正挽篮抱筒,在小东门一带沿街兜卖兜赌。杜月笙开始时囊中羞涩,后来手里有了俩钱,身边也有了一帮小弟兄,便常常是一手进一手出,手头拮据几乎是家常便饭,和陈世昌的流动小赌摊也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陈世昌在青帮中虽然名气不大,却有一双识人慧眼,他欣赏杜月笙的为人,认定杜月笙日后会有大作为,加上两人平时谈得来,杜月笙要拜老头子,自然就想到了陈世昌,两人一拍即合。于是,陈世昌决定开香堂,收杜月笙为徒。
和杜月笙一起开香堂拜老头子的同参兄弟有十多个,其中一个就是杜月笙最要好的弟兄袁珊宝。袁珊宝也是水果店小伙计出身,和杜月笙一起摸爬滚打好几年,为了入香堂拜师,两人激动得好几天没睡好觉,先是准备了拜师红帖,又倾其所有,准备拜师贽敬。可两人倾其所有,凑在一起也只有三块大洋。
“我们就每人孝敬师父一块洋吧。”袁珊宝用红纸分别包起两块大洋,说,“余下这块还够我们俩混几天日子。”
杜月笙觉得这样做对师父不够心诚,坚持一人孝敬师父一块半。袁珊宝不答应,争了半天不得结果,杜月笙只好让袁珊宝送一块洋钿,自己多放进去5角,但还觉得不够,又向王国生借了一块钱,瞒着袁珊宝,悄悄装进了拜师的红纸包。
若干年后杜月笙解释当时的心情说:“进香堂入清帮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体,似乎不这么做,就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诚心和欢喜。”
那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杜月笙和袁珊宝怀着激动又紧张的心情,从小东门出发,踏上了前往市郊一座小庙拜师入青帮的青石板小路。
在旧中国,“青帮”是仅次于洪门的第二大帮会,相传已有三百余年历史。关于青帮的起源,历来众说纷纭,但青帮起源于清乾隆年间的漕运,却是不争的事实。
乾隆年间,清廷困于盗贼遍地,漕运受阻,征募督办漕运人员。翁宕、钱坚、潘清三人进京揭了皇榜,在朝廷的准许之下召集水手,组织帮会,为清廷担负运河的运粮任务,这就是青帮的起源。
但青帮中人却把历史渊源推向明朝,尊明朝金幼孜、罗清、陆逵为“前三祖”。此三人皆为皈依佛门禅宗之人,而金幼孜为罗清之师,罗清为陆逵之师,所以后来的青帮组织带有一定的宗教色彩。
而青帮的真正创始人,则是翁宕、钱坚、潘清,三人皆为陆逵的徒弟,称为“后三祖”。
青帮建立以后,“后三祖”向陆逵请示,陆逵以祖传24字相授,作为帮内“家谱”,即24辈排行。这24字是:“清静道德,文成佛法,仁伦智能,本来自信,元明兴礼,大通悟学”。立帮后徒子徒孙越来越多,怕原来的24字不够用,又续订了24个字。
青帮繁盛一百多年后,由于清末运河堵塞,漕运凋敝,海运兴起,“青帮”组织只得离开运河登陆。上海这个远东第一大城市,因为水陆交通方便,成为青帮新的立足点。但这些粮船水手不少难以再在水运行业谋生,只好上岸落地成了游民。同时,上海滩的流氓瘪三,也终于找到了“组织”,纷纷加入青帮。流氓与青帮的结合,使青帮变了味,渐渐转化为以都市流氓为主的黑社会组织。
辛亥革命以前,上海滩的青帮以“大”字辈当家。而这些“大”字辈的老头子,是不可以与流氓头子相提并论的。如袁克文是袁世凯最喜爱的二公子,是清末民初的“名士”,文采风流一时无人可比;徐朗西和陈其美都是孙中山的得力干将;张树声是冯玉祥西北军中的著名将领;张仁奎做了几十年的通海镇守使,官运一直不错,为人也很正派。
但自从大字辈以下,则是泥沙俱下,“流氓辈出”了。陈世昌是“通”字辈,杜月笙和袁珊宝拜陈世昌为老头子,按顺序排为“悟”字辈,是很低的辈分了。
当晚,当杜月笙、袁珊宝赶到小庙时,陈世昌与邀来撑场面的青帮前一辈人物已经全部到齐,进了大殿。留在庙门外的只有“引见师”和杜月笙他们这一队即将入帮的“倥子”。
引见师点了一下人数,见人已到齐,就上前在庙门上轻轻敲了三下,随即听见里面有人高声问:“你是何人?”
引见师赶紧答话,通名报姓。接下来,按着开香堂的规矩,里面问一句,外面引荐师答一句,全部答对之后,庙门“吱”一声敞开。引见师带着十来个“倥子”进了大殿。
杜月笙进得殿来,抬眼一望,只见神案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17位祖师的牌位。陈世昌坐在正中的一把椅子上,两边雁序般排开两行赶香堂的前辈,又称“爷叔”。在几十位爷叔之中,除了“本命师”(收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