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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大明小婢-第69章

小说: 大明小婢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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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语一个箭步走进花厅,对着惊愕来不及反应的胡闰场长揖及地,恭敬愧疚的请罪道:“请伯父恕罪,小侄一时疏忽,惊吓了令千金,害得她摔了一交,之后为了扶她起来,又擅自进了内院。”

随即对着胡闰和自己父亲景清娓娓解释起来,在他叙述之中,如笺是因为丫鬟的疏忽而跌入池塘的,而姐妹情深的如郡不顾一切的攀上围墙呼喊求救,却正好被他惊吓,跌了下来。

“伯父,惊吓了如郡小姐,这都是我的不是——虽说池塘水浅,但如笺小姐也是千金尊贵之躯,轻忽不得,我父亲也略懂岐黄之术,不如让我爹替两位小姐把脉确诊一下?”

胡闰静静听着他说,神色平静并不见愤怒,眼中却闪过一道厉芒,让如郡浑身发冷,不禁躲到了景语背后。

景清听儿子之言心知有异,深深看了他一眼,给他使了个“你小子在捣什么鬼”的眼色,但也附和着应声道:“两位小姐年纪尚幼,倒也没有什么男女大防,让我把脉看看,也算求个安心。”

小古遵照景清先前的吩咐,跨步上前,把满是补丁的衣袖藏在身后,却“恰好”让胡闰看见,急急行礼道:“见过景叔叔——我没受什么伤,您还是先去看看二姐吧!”

俨然一副姐妹情深,谦让爱护的模样。

胡闰看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老奸巨猾的蹲下身,竟然将如郡抱在怀里,却有意无意的将她衣服上的补丁掩住,“好孩子,苦了你了,不必担心你姐姐,我立刻就让人请大夫去。”

随即对景清父子点头致谢道:“我家中池塘只是观赏而已,现在又值枯水,小女应是无恙,也不敢劳动世弟你,至于贤侄,”

他深深的看了景语一眼,眼神看似慈爱,却冰冷毫无温度,“贤侄你乃无心之过,又是为了救人心切,请罪什么的休再提起了。”

景语被他的目光所慑,只觉得身上一冷,却仍然没有退却,反而上前一步,再次躬身道:“如郡妹妹聪明伶俐又懂事,请伯父千万不要责怪她。”

胡闰目光一闪,却颇感惊奇——他身为大理寺卿,专掌刑狱案件审理,不知审问过多少老奸巨猾的罪犯和高官,那般威压的目光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眼前这少年却居然能不卑不亢,毫无惧色。

此子……将来必定出色之极,非池中之物啊!

景语不仅不怕,反而弯腰对着如郡笑道:“这次初见妹妹便觉得投缘,等我到了北平,就给你寄当地土特产小玩意。”

景清在一边咳嗽示意,无奈他那宝贝儿子却反而对着两个中年男人粲然一笑,“父亲,伯父,妹妹才四岁,这不算我们私相授受吧?”

如郡在旁边忽闪着打眼睛——她在景语他爹的脸上读出了以下这句:你这个厚脸皮的臭小子!!

一旁的胡闰想反对也却说不出口,又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计较,只听景语拉着如郡的手,还在低声细语什么“北平出产小狐狸皮毛的捂手和斗篷,又暖和又漂亮,最适合小姑娘了,那边的蜜饯也不错……”

他说了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如郡听得晕乎乎的,只听到关键的一句:“我会派人送来给妹妹的,妹妹一定要安好康健才是,可不要生病受伤!”

那一刻,他的眼神是看向一旁的胡闰的。

而胡闰,此时此刻终于皱起了眉头——如郡看得很清楚,那是一种遇见棘手情况,却又难以摆脱的神情!

……

小古从回忆中醒转,她站在这昏暗内室之中,看向对面站着的景家哥哥,那个曾经叫做“阿语”的少年,两人目光交缠之时,却是各怀复杂心思。

“阿语,记得初次见面,你就不由分说的要寄我东西,后来那些小泥人、蜜饯、狐皮捂手,我都收得好好的,直到抄家那日才丢了——我后来才想明白,你不断的给我寄东西,是以另一种方式在替我撑腰……你的父亲景清虽然官职不高,在民间却有’文曲星降世‘的美誉,在士林的名声也是不错,你这么频繁的关注我,我父亲为了遮丑,也不敢任由下人太过作践我们母女。”

小古看定了他,黑眸之中有泪光点点,“多亏你豁下面子照顾我们母女,否则,在那深深后宅之中,我们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从那次以后,胡闰好似也发觉这么闹腾会引人话柄,她们母女虽然仍旧住在那陈旧院落里,但屋顶总算修缮得不再漏雨,也换了三个丫鬟和下人来伺候她们母女,就连如笺似乎也被叮嘱过,对如郡的戏弄和刁难不敢在那么露骨,只敢偷偷摸摸给她些难堪了。

两年之中,景语不断的给她寄来信笺和物件,小姑在母亲的教导下也学会了看书、写字,当两人之间开始互传书信的时候,“靖难”这场滔天大祸爆发了!

这一场叔侄之间的皇位争斗,让大多数藩王和百官们都遭遇了人生最大的变革,战火轰然之下又夺走无数人命,这中间有多少悲欢离合、生死血泪,大概只有苍天大地知晓了,但对于如郡而言,那却是突兀而来的横祸,将她的平静人生彻底打破!

被抄家,被发卖,母亲染病,垂危……如郡以她孱弱单薄的身躯扛住了这一切,然而当她再见到景语的时候,却获知了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

景语的父亲景清,成了逆贼朱棣麾下的宠臣!

景清当年被贬到北平,就担任了北平参议,燕王朱棣偶然与他对谈,对他的才华赞叹不已,迁他做了御史大夫,这次他随燕王大军进入金陵城,眼看就要大获重用,将来入阁为相,位极人臣也大有可能啊!

出现在小古面前的景语,着一件明蓝绣银锦的长衣,腰束一条九连环羊脂玉腰带,发冠上一颗碧玺熠熠生辉——俨然一位意气风发的贵公子!

在四面漏风的土屋里,他好似一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刺得人眼睛生疼。

从未见过他如此打扮的小古睁大了眼,陷入了茫然,还来不及惊喜,却听他哼了一声,指着小古和她气息奄奄的母亲,以傲慢的声调问吏目官,“这两个病病歪歪的,怎么能放在送去边关的名单里呢?赶紧挪出去!”

“是是,小公子息怒……”

谄媚的吏目立刻在名单上一划,却陷入了踌躇,该把这对病弱的母女送去哪里呢?

好似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景语冷声道:“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让她们滚去那些京城的府上吧,那里好歹能吃口饱饭,天气还不算太冷!”

他说这话的时候,如郡明明看到他对自己隐秘的眨了眨眼。

第一百零五章 庚帖

两年多不见,他的个子明显拔高了,脸庞也脱去稚气的圆润,俊秀之中更透出少年的磊落棱角和儒雅气度。

他的父亲即将青云直上,可他眼中却染满严霜,冰冷彻骨——即使是看向小古时略微露出温暖会心的些许笑意,可随机却陷入更深的浓黑阴霾之中!

景语……他怎么了?

如郡想问却又不敢——她知道景语在人前这么冷淡的对待自己,必定有所缘故。

照理说,他父亲是新帝的重臣,自己母女又被误认为是仆妇下人,要想开释这样的两个人,应该不难才是。

可他却只是故作挑剔,让自己母女免于送去边疆,改为留在京城送到功臣府上为奴。

这是为什么呢?

如郡心中狐疑,却压制住自己想问的情绪。

景语哼了一声,很是冷淡骄横的挑了几个健壮的奴仆,随即转身离开了。

小古和母亲被送往了某一位郎中家里,这一家人口简单,夫妻二人都年过半百,心肠也软,碍于她们母女是贱籍,没敢多加照顾,却也只派给了轻省的活,小古甚至可以趁着午后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去当铺当了她藏起来的碎银和衣物,再奔波去替母亲买药。

然而母亲早已病入膏肓,药石罔效了——早在抄家前,大夫就诊断她的病在心上,难以治愈。

在最后某一夜的三更时分,下人的平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如郡揭开门帘要出去倒掉药渣,却险些与来人撞了个正着,不禁惊呼了一声,“阿语是你!”

星夜赶来的景语,一身玄色长袍却披了件月白绣竹的箭袖,简洁朴素,与上次刻意装出的华贵高傲判若两人。

他整个人疲惫而憔悴,双眼却仍是炯然有神,他摆了摆手,上前替小古的母亲把了脉,眉头皱得死紧。

“不用了,我也略懂医理,苗疆的秘药有那么多种,再也没有一种救得了我……”

母亲那一夜的神智格外清明,瘦得脱了型的脸上漾起一道微笑,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娟秀,“如郡,你先去睡吧,我跟语哥儿有话要讲。”

如郡紧紧盯着母亲,死死忍住眼中的泪花,脚步却有些不愿迈动,但在看到母亲祈求的眼神后,终于还是离开了。

她并没有睡去,而是猫着身子躲在窗台下,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看不见内中的动静,只听到悉悉索索的起身声响,母亲低声咳着,好似搜寻着什么,“语少爷,你是个好孩子,我若是有个万一,如郡就拜托你了。”

微弱的烛光刺入如郡眼中,她浑身颤抖着,紧闭双目,眼泪却一滴滴的滑落下来。

“伯母既然担心如郡,就应该努力治好病,亲自照顾她——对于如郡来说,您就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景语的嗓音略带沙哑,朴实却是诚挚,如郡的心头莫名一热,感动混合着酸楚让她的眼泪落得更凶。

“治得了病,也改不了命,我不成啦……”

母亲的叹息声,让如郡浑身的颤抖停止了,整颗心却好似坠入了冰潭之中——

她的声调,已然毫无生气与活力,只剩下坐等死亡的麻木!

窸窣声又起,只听母亲道:“这个给你。”

“伯父,这是……!”

景语翻开着什么纸页,整个人也好似吓了大一跳,嗓音显示惊诧。

“这是如郡的庚帖,从此以后,她的荣辱生死就交给你了。”

母亲低声咳嗽着,嗓音里却带着温柔的笑意,“我看得出来,你喜欢如郡,否则也不会两年多来一直跟她书信往来,还送来那么些吃的玩的。”

没等景语回答,她又继续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如郡在才貌上还算过得去,不过你们现在年纪还小,也未必就是这心思——将来,若是你有意,就把这庚帖拿去合婚,比目连理,共伴一世;你若只是把她当做妹妹,我也厚颜请托你,帮她找个稳重可靠的人家,拿这庚帖与他们换了,三媒六聘的让她好好的出嫁。”

她一口气说了那么多,顿时咳嗽不已,窗下的如郡已经彻底听得呆了,双颊顿时如同火烧,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手足无措。

她虽然年幼,却天性早熟聪慧,当然知道给人庚帖的意思:那上面写明姓名、生辰八字、籍贯、祖宗三代等,男女两家互递,乃是用于合婚问卜。

娘,要把自己许配给景语吗?

这个念头宛如洪水拍岸,轰的一声在她脑子里炸开。

许久,她才听到景语的声音,“伯母厚爱,我实在是欢喜得很……”

他犹豫着,仿佛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如郡的一颗心也咯噔一声沉下。

“如郡小姐乃是天人之姿……只是世事如棋,变幻莫测,我只怕,不能给她应有的幸福……”

下面的话,如郡什么也听不见去了,夜风呼啸着吹过小院,吹得她遍体生寒,不由的双臂紧紧环抱着身体,把小脸都埋在臂弯里,也狠狠的擦去了眼泪。

他果然,还是拒绝了。

她的心头酸楚更甚,却又添了一重隐秘而深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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