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离婚的日子 作者:陈翠-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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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热尚未褪去,刷着绿漆的球场热浪仍逼人而来。可她紧抱着双臂,一阵寒意从心底里涌了出来,又流进血液里,冻到指尖上。再也无法动弹。
她是世俗眼中的工作狂,因为还没有太大成就,所以称不上是女强人。
在工作上,她对自己有着很高的要求。其实没有太功利的目的,她承袭了母亲在纪律上自觉的苛刻。在别人眼中有着艺术质地的她一直令人诧异,为何不能做到潇洒疏懒,天马行空,不屑褒贬。
对自由的需索与工作的严谨,像是两种不能混合的液体,在彼此艰难地对峙,时而显现各自的力量。
从小到大,表面上她都很听话,虽然知道自己内心是不安分甚至叛逆的,行动却非常主流。也许已经知道是不同的,便渴望得到世界的肯定,渴望认同,在表扬和掌声中弱化内心深处的异类感,寻找一种妥当来缓和焦虑。
有时觉得自己应该是不重名利的。
做的事在旁人看来甚至是愚蠢的。
如果为利,途径是一目了然的。有为学生补习,竟月入上万的。如果为名为晋升,亦是有指向的。例如搞人际关系,倒如将有限精力放在可以增加硬件的种种举措中。
而她是没有目的的,忙忙碌碌,大事小事,殚精竭虑。自己的事却很少放在心上,进修本科的事一直懒洋洋的,什么时候集中学习什么时候考试全不去记,竟有几科因为错过考试时间要交昂贵的重修费,又有时因不想请假竟选择补考的。
看似是不计较的人。
其实还是俗气了,或者是另一种虚荣。或者某种能力的低下。当然还有对生存的臣服。
后来明白也许是故作洒脱,因为很少品尝失败的滋味。那些不管有没有实质性好处的成功,大大小小,成为诱惑她的一直进取的鱼饵。在并没有太多期待的人世里,成为证明自己的小小凭证。又带给自己模模糊糊不清晰的对明天的希冀。因此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狂热、与报酬不对等的付出。
终归证明是愚蠢的。
她肆意地流泪。不以为耻。
内心却是难堪。
早些年工作时很少想过这是谋生。思维停留在学生时期。
一味要强。一味尽善尽美,不管是否合理。不衡量得失。
“我要上公开课,快帮我设计课件。”他义不容辞地设计,咨询她的意见。稍有迟缓,便遭到她的暴风骤雨。虽然是女子式的任性与娇嗔。仍是尖利的。张牙舞爪。
“我要准备明天的比赛,煮饭早点,清场,别打扰我。”一下班,妈妈喜滋滋迎上来,便看到她决绝的手势。老人如奉圣旨,屏气蹑脚,只差没将做好的饭托到面前喂她。
“没见我正在工作吗……”一点声响,便烦躁不安。
参加比赛的时候他有空便会来,坐在阶梯教室里。带着眼镜温文稳重的他默不作声,与其他男老师无异。她便挥洒自如,做出一幅知性女子的循循善诱,朗读又动听。配乐。掌声四起。却知道是做秀。寻常的课堂是功利的,没有太多对人心的关照。每天都面对着同样的人,事,方式便会机械,简单,直接。
第四章 流言灰色
母亲说她是家中的女王。却又纵容。“工作重要,怪不得她的。”
而他亦不觉得不妥。一味宠着她。
那份并无丰厚报酬的工作竟是要搭上一家人进去的。最鼎盛时期,家里有三个老人在照料着。又噤若寒蝉,不敢触怒她。
“得第一名吗?好好好。”母亲笑得合不拢嘴的。像当年她递成绩单时的表情。
又不会问她有什么奖励。半点现实不起来。
这样单纯的女人养育的女儿,如何势利起来。还是理想主义了。幼稚地为某种冠冕堂皇的理由燃烧生命。“务实,创新,奉献”,办公室墙上的标语鲜红触目。
他也是喜欢看她成功的。虽然也不知道那些巨大的付出后的意义。
更不知道一切离散已潜伏。在那些正面积极的表象下。
那时,她一笑,整个家就明媚起来。
对领导又是清高的。断不愿谄笑。遇到不公时,又会直奔领导办公室拍桌子。
有时又像愤青,针贬时弊,痛心疾首,一幅很有社会责任感的样子。
她知道她内心没有外表那样活得起劲。硬朗。执着。
她是易动摇,轻妥协的。
甚至消极。悲观。
也许一转头,就要放下。做出截然不同的姿态来。
坐在操场的玉兰花树下。那儿横卧着几根大圆木,是扩建操场的时候伐下的。
教学楼后便是小小的山,却是方圆屈指可数的耸起了。那郁郁葱葱的绿,竟是成林的。公园没有受太多关注修剪,林木都原生态地随意生长着,野草藤蔓挂满枝丫。只觉寂静,但偶有惊动,成群的鸟雀飞出,鸣叫,在天上回旋后俯冲入林,亦是可观。
学校是原先老镇上的中心小学旧址,最先是梁姓祠堂,几经易主,做过中学,小学,直至这两年数校整合,才又成为她们大校的一个校区。
周边是城中村。
又有古老的河涌。挂着龙舟的神社。散落着几间有着大拱券的白墙黑瓦南粤民居。原是珠三角的水乡。
很多个早上,开着摩托车,爬上那些已铺上水泥的圆拱石桥,习惯瞥一眼石桥下的黑绿的河水。两岸紫荆花开得灿烂,古旧的人家,窗口开处,哗地倒出一盆水来。水面荡漾,竟以为是江南。或者丽江。城市发展太快,外面的世界日夜变着妆容。这儿似是被遗忘了。或者是被时光凝固了。
她很早就去学校了。除了两旁卖包子的小推车。一路尽是清风。
喜欢第一个到校。放下车。呼吸着山那湿润的清凉。开始一天的工作。第一个打开教室门,摊开课本,与三三两两到校的孩子一起晨读。圈圈画画,沉思暇想。自觉浪漫。
开始并不知道是要招怨恨的。
“图什么呢?”
“搞坏规矩了。”
“自己睡不着别去学校啊,有病啊。”
“你瞧,很快领导就要求我们也这么早来了。”
……
那是后来才知道的。
不以为然。
小时候也喜欢很早到校。也喜欢在路上的种种乐趣。临江的老街,一路的骑楼,即便下雨也是不愁的。又喜欢钻出码头去,沿江岸走。看看冬日江水清浅,船民的住家,是一艘艘不再起航的船,晾着各色的衣服。巨大的绳榄固定着,纵横交错。脚下沾满沙子。江风腥冷。
走不多远找个码头窜上去,学校大概就到了。虽是县城的小学,却挺有特色,一进门是弯弯的金水桥,有小小的荷塘,旁边是水泥砌的游泳池。又有参天的树,榕树桉树黄柏。教学楼后有老师的菜圃。黄的菜花绿的叶子,白的蛾子有一阵没一阵地飞着。一个人无论端坐哪里,都可引发一阵暇想。
孩童式的浪漫。
那种思维方式从没有变过。活在内心里。别样的世界。
可是已是成人。
活在太多的审视中。
仿佛在与痛楚赛跑。离期末考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每天更加拼命埋首工作,写着道貌岸然的工作总结,甚至那些考完试才要求交的各色档案。同事们都惊诧她的工作“激情”;觉得与能力无关,因为这几近一种疯狂。
第四章 流言灰色
她终于把一切工作完成,剩下是与学生相对消磨时光。
她要赶在不可预知的崩溃到来之前把一切完成。
说到底,还是个有着强烈责任心的人,除了对待自己。很尊重这个世上的各种规则,在生活的正面,她是积极而自信的,没有人看到她背后的疯糜。
一个学期的晨出暮归。又带了大迭的作文本改至深夜。为了提高学生成绩,又额外出了很多资料。家的里打印机竟成了学校办公用品,一天到晚吃力地吞吐着。
像只蚂蚁,爬行在如山的障碍中。始终坚定,有条不紊,自信,汗水能浇灌出花朵来。
却是徒劳。
成绩残酷地提醒着她。孩子疲惫的目光又在批判着她。也许,自己只是一个空有一腔热望,却失败的老师。没有美感与爱的教育。勤勉,只是残酷的代名词。对人对己均如此。
回到家便哭了,隐忍地默默垂泪。卧室的窗户紧闭,紫色的窗帷透不进落日的恢宏。
像个倔强的孩子。拿着已散架的玩具。回复不到原样。又强求着。
趴在床上。
“别看得太重了。”他坐来在身边,抚着她的头。
“总是这样要强。”
“你是出色的,大家都知道。”
“你没有偷懒,问心无愧,何必为难自己。”
“对不起,不能给你安稳,解你焦虑。还……”
……
她仍是不作声,他叹叹气,走开了,又把房门掩上。
遂放声大哭。
其实从来没有安全感。属兔,易受惊,总焦虑,为不可名状存在的危险。所以兔是要有三窟的,多处的逃避所,安顿脆弱的灵魂。若是只退守一隅,再无寄存,那姿态便要凛然起来,微弱,无助,冷然等待,知道也只是一劫。
路边,丛林,草地,白亮一闪而过。如箭似光,与时日光阴赛跑,多是盲目,没有算计。
仓皇,却维持洁净。
静若处子,端坐时,温良娴雅。细看,目光却是警惕的,随时要离开。
红的眼圈,永远的刺痛。无须泪的提示。
结伙嬉闹终究是短暂。莫辨雌雄只因知道最终只有孑然。
不刻意柔美,相伴欢喜过,记忆中留下芳草的芬芳。
逃遁是永远的主题,生存的唯一方式。
婚姻的不如意,可以躲到工作里。工作又失意,还可以逃到哪里。
像是没有窟的兔子。在敞开没有隐蔽的平川上狂奔。绝望。疲惫。等候最后一击。倒地。远处残阳如血。
很晚才洗澡。像是被抽空一般。繁重的工作是要告一段落了,只剩下些整理档案事务的工作。便可以漫不经心起来。没有分秒必争的紧迫。
没有开浴室的灯。黑暗中可看到玻璃窗透进的霓虹闪烁。
一色的白。当眼睛适应了夜的黑时便可清楚地看到浴室的四壁,莹洁。
躯体便融化在这黑暗中。子宫般安全洁净。
如果说过去的狂热是一种天性的挥发,那么后来她一个人独立支撑家庭的时候则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鞭挞了。当一切看不到希望,当所有的明天都要她来兑现时,无法把握尺度,弦紧绷,轻触,已是尖响,弓在余震中战栗。
疯狂的工作背后是无所依附的惶恐,如果不是为了支持他创业,她如何神经质至此。他也是明白的。也心疼。可是人终究是要奔向快乐的。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并不适合于他。
而他是要撇下这一切不管了。
流言终是来了。
“她丈夫外边有个女人……”
“一定是她水性杨花,所以男方不甘心。”
“就懂得工作,哦,谁受得了啊。”
“听说你要离婚了。”——有跑过来直接问的。
又有人怜悯地看着她,拍着她的肩头。
更多的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见她来了,又急急散开,但话的末梢却是清楚地传过来了。
第四章 流言灰色
不想去追究它的源头。原本就是一个没有机心的人。但那些漂来荡去的泡沫,不管属不属于她,都暧昧地围在她的身旁。令人窒息。
便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