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萨利克迷情毒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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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伯特从游泳池边站起,双手拢了一拢湿漉漉的头发,他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去附近的餐厅喝可乐呢,还是继续端详这位女郎。他虽已年届十八,可不像他那些高中同学那样总是挖空心思盘算怎样与姑娘们搭讪,甚至订出什么“猎物名单”。罗伯特宁愿在钢琴上弹奏肖邦和贝多芬的乐曲,读斯宾诺莎和蒙田的哲学著作,或者研究天外来客现象和遥远的无名星球上的生命活动。
他的朋友们挤眉弄眼地说要拿个姑娘来“开包”。这种事罗伯特是做不来的,他从来没试过,生怕遭到嘲笑和拒绝,他知道自己缺乏谈情说爱的本事。
可是不知为什么,这位躺在草地上、身穿迷你比基尼、披一头秀发的女郎,竟然使罗伯特改变了主意。他不去餐厅喝可乐,而是绕过游泳池的跳水台,走近这位女郎,在离她大约三米的地方坐了下来,踡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仔细看她。
他怀着内心的激动发现,这女郎长着坚实浑圆的乳房,修长的双腿,腰部和腹部没有一点赘肉,真可谓是完美无瑕的身材,说不定是在健美中心里锻炼出来的。看来那些在她身旁晃来晃去的“小花花公子”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来这儿主要不是游泳,而是为了结识众多的漂亮妞,须知摄政王体育场并非一般的公共游泳场所,而是慕尼黑赫赫有名的地方,名落孙山的选美女郎、摄影模特、时装模特以及年轻美貌的太太们都来这儿日光浴,让那些碌碌无为的男人一饱眼福。
罗伯特开始讨厌那些盯着女郎傻看的男人,突然感到有一股无名怒火在胸中腾起,让他想跳起来大喊:你们走开!别看个没完!但他没有想到自己也在目不转睛地看她,而且还琢磨着等她醒来时怎么跟她搭话。他这会儿就在找话题了,但所有能想到的词都显得那么乏味、笨拙,只会让自己出洋相。尽管如此,罗伯特仍在离她三米远的地方坐着不动,而且猜起谜来:她有什么样的眼睛?是褐色、灰色,还是绿色的?肯定不是蓝色的,因为黑发女人很少有蓝眼睛,他断定她的眼睛是温暖的深褐色。
他的思路突然被打断了,远处一群孩子在玩耍,把一个球踢来踢去,这本来是禁止的,但却一下免除了罗伯特的猜谜之苦。有一个球踢得太高,没能被接住,落到了正在睡觉的女郎身上,正好掉在她肚子上。女郎身子一抽,坐了起来。这时罗伯特一个箭步跳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拿过球来,扔回给了孩子们。然后他蹲下来看那女郎,果然她的眼睛是深褐色的。她坐着的时候胸脯更加挺出,狭小的比基尼几乎都包不住了,女郎诧异地看着罗伯特,嘴角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这些小孩!”罗伯特笨嘴笨舌地说,“球把您打疼了吗?”
她回答说没事儿。她的声音温柔,深沉得像她的眼睛一样。她拿起放在一边的太阳眼镜,架在她纤细的鼻梁上,她说,把她吵醒了也好,否则太阳晒得过多,皮肤又要被灼伤。好在她有一种很好的防晒霜,是美国夏威夷产的,可以立马减轻灼伤的痛苦。
罗伯特问她是否去过夏威夷,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罗伯特从未听到过如此动听的声音。她说,她去不起夏威夷,但那是她做梦也想去的地方,若能躺在棕榈树下的白色沙滩上,那真是别无所求了。防晒霜是她的一个女友带给她的,这位女友有一个很大方的男朋友,他邀请她去了夏威夷。
罗伯特再也找不到其他话题,本来应该站起来走了。可是这位姑娘——不,他现在看出,她已经不是姑娘,而是一位少妇,也许结过婚,比他大出几岁——这个迷人的女子像块磁铁一样把他牢牢吸住了。
他自我介绍说:“我叫罗伯特·哈比希。”
“我叫乌丽克·施佩琳。”她又是一阵大笑,“苍鹰碰上了家雀①,这不笑死人吗?”
①德国人名字“哈比希(Habicht)”有“苍鹰”的意思,而“施佩琳(sperling)”则有“家雀”的意思。
罗伯特默默点头。他知道,他的伙伴们此刻会怎么回答,最无伤大雅的一句话也许是:这可是两只鸟之间的事①!但是他决不敢说出这种话来。
①德语里“两只鸟之间的事”也有“男女之间的事”的意思。
他终于说:“真太巧了。”尔后他壮着胆子问她,“您常来这儿游泳吗?”
“有时候来。”他注意到,她那双戴着墨镜的眼睛在打量他,他很是不安。“那您呢?”
“我也是有时候来。”
她仰回身去,用双时撑着上半身,对罗伯特说,他肯定不是花花公子一类的人,她要猜猜他到底是什么人。
“大学生?”
“还不是,我在……上高中。”
“哦!可是您看上去比中学生年纪大,恕我冒昧,您多大了?”
“您真想知道吗?”
“要不我问这干吗?”
“18岁……”
他边说边想,这下非走不可了,但她的回答又把他留住了。
“您可是前途无量,让人羡慕。”
“干吗这么说?您不是也很年轻吗?”
“只能说比较年轻。”
“您结婚了吗?”这可是个大胆的提问,罗伯特自己也感到奇怪,他竟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她摇摇头,把头发一甩说:
“没有。”
“不可理解,说句实在话,您很漂亮。”
“谢谢您的恭维。”
“您不需要别人恭维。您知道自己很吸引人。”
罗伯特自己也不清楚,他怎么会一下子说出这种话来。要是半小时以前,他还认为这是不可能的,而此刻他却谈吐自如,似乎对应付漂亮女人已经习以为常了。
过一会又快没话题了。罗伯特不知怎么往下说好。他已经说过她很漂亮,她笑了。还说什么呢?夏威夷?算了吧,结婚没有?谈完了。还能谈什么呢?谈斯宾诺莎?不可能!谈肖邦?也许行,可是怎么把话题转过去呢?还是问问她的职业吧,也许能引出进一步的话题。
她看了一下手表(这下不用他再问了),说已经是下午6点,她该走了。她站起身来,他这才发现,她和他几乎一般高,有一米七八,女人很少有这么高个的。
他问:“您有约会?”
“不,我只是太阳晒够了,想回家涂点夏威夷防晒霜。”
“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我早料到了!”她又笑了,“去餐厅喝杯桔子汁是吧?”
“没猜对,我请您客。”
“喝杯咖啡也行。”
“又没猜对!我请您吃晚饭,在对面那家‘甲壳虫’餐厅。”
“‘甲壳虫’?”她摘下墨镜,用她那深褐色的眼睛打量着他,带着几分惊讶,几分嘲讽说:“哈比希先生,您请得起吗?”
“我有个慷慨的父亲……我平时很节约的。”
“您要带我上‘甲壳虫’餐厅去花钱?偏偏要带我去?”
“我认为这么花钱最好,我可以邀请您吗?”
“我们可是半小时以前才认识的。”
“过日子不能按小时计算,人们应该自己决定生活的节奏。”
“这话听起来挺有哲理味。”
“我爱读哲学书,这是我的毛病,我也爱弹钢琴。”
“弹爵士乐?”
“肖邦。”
他想,这下总算谈到肖邦了。可是她显然喜欢爵士乐,而这方面罗伯特是拿不出什么的。对爵士乐乃至整个现代音乐,他难以理解,他在听12音交响乐时,总觉得是在听乐队给乐器调音,只听见一片杂乱无章的响声和节奏,罗伯特实在接受不了现代作品。
乌丽克承认自己从未听过肖邦,说只有一次从收音机里听到莫扎特的音乐,但她很快就换听别的了,因为不合她的口味,她认为,迈克尔·杰克逊的歌曲很好听,能渗透人的身心。罗伯特说,一会儿在“甲壳虫”餐厅有足够的时间讨论这个话题。
他俩约好一刻钟以后在入口处碰头,然后乌丽克就转身走了。罗伯特望着她轻盈的身影,打心里讨厌那些盯着她看或跟她搭讪的男人。她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去,好像是向罗伯特表明,她是个有自尊心的女人。可是,她接受了罗伯特的邀请,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她以为一个18岁的高中生还不算是个男子汉?这个问题又使他忐忑不安起来,他怀着复杂的心情在入口处等着她。
她来了,身穿一件不起眼的黄底白花的连衣裙,一头乌发用黄色的蝴蝶结束在脑后,脚登一双用彩色皮带编成的高跟鞋。罗伯特高兴地发现,她这身打扮比她不加修饰躺在草地上显得年轻。而她也掩藏不了她的惊异:穿着西服的罗伯特显得那么成熟,以致很难估计他的年龄。
“可以去了吗?”她开心地问道。
“可以。”
“我建议别去‘甲壳虫’,去一家不那么贵的饭馆好吗?”
“不行,我决定去‘甲壳虫’,咱们就得去。”
“我只喝一碗汤。”
“这事儿您就交给我了!家雀女士,苍鹰可是强者!”
此刻的罗伯特兴高采烈,一贯内向的他变得风趣起来,妙语如珠,毫无拘束,甚至宁肯听一段爵士乐而不听贝多芬的奏鸣曲。
“甲壳虫”餐厅就在体育场斜对面,只需穿过马路就到了。在这华灯初上的时分,他们没有预订就找到了一张空桌子,须知不经预订而来“甲壳虫”吃饭,就像是玩彩票那样要凭运气。他们居然在餐厅前部的楼梯附近找到一张桌子,那里一般是名流们坐的地方,这种人喜欢让别人看,别人也喜欢看他们。
“先来点什么?”菜单还没有送来,罗伯特就问了,“来杯红香槟怎么样……”
他马上又怀疑喝红香槟对不对?是不是有点过分,暴露了自己没有经验?他应当事先征求她的意见,问她要不要喝开胃酒。由他做主好不好……他眄了她一眼,看不出她有反对的意思,也就放心了,于是研究起招待员送上的菜单来。
至于点什么菜是无关紧要的,他只要能够同这个女人面对面地坐着,看着她,听好说话,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心满意足了。他有个荒诞的愿望:但愿时光不再流逝,他们俩永远是这么坐着。
乌丽克点菜时小心翼翼,以免罗伯特破费。她要的凉菜是牛头肉冻,主菜是法式羊腿肉,甜食是桂皮冰淇淋,按乌丽克的建议,他们喝了干葡萄酒,然后她又要了矿泉水。
乌丽克在点菜时就算了一下这顿晚饭要花多少钱,她暗暗骂自己不该接受邀请,尽管点的菜很一般,饭菜钱也够贵的了,这算什么事儿呢?他是个可爱的小伙子,看来今天是头一次请这样的客,偏偏请的是她,他有什么目的?他是个聪明的小伙子,据他自己说,他爱看哲学书,弹钢琴,对不明飞行物有兴趣,还想向她解释肖邦的作品,可是她理解不了……他真不该请她吃饭,而应该把钱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付完账后,乌丽克说她真得回家了,罗伯特问能不能再次见到她。
她反问:“为什么?”
“没什么。”
“也许我们会偶然再见。”乌丽克想回避。
“对我说来,这太没把握了。偶然机会是争取不到的,而我希望再次见到您。”
“又要花很多钱吗?”
“光喝杯桔子汁也行,有什么关系?今天能在这儿跟您共进晚餐,真是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