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荼靡梨花白-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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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顾不得伤,抓紧我的手出了乌蓬仓欲使轻功飞离,一出舱,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水面上数不清的黑色战船乌压压地一片似铁桶般将我们的乌蓬小船牢牢围于正中。战船边沿站满了手持弓箭的黑衣人。通天的火把倒映入水面晕成火海一片,沸腾的颜色安静清冷地从脚下流淌而过。正前方的战船上缓缓走出一人,立于船头,居高临下凝视着我们。背对着火光,看不清表情,但我却知那凤眼此刻定是半眯成柳叶的形状……周身散发出的冰霜寒气与彼岸花般的火红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的安静中站成午夜修罗的嗜血杀气。
轻轻一挥手,一个黑色物体划破静谧迎头砸向我们,小白伸手将其打开,那物体骨碌碌滚落在脚旁,看清何物后我惊惧地倒吸了口气,竟是云逸圆睁着眼死不瞑目的人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云逸颈项处尚未干涸的血迹,震撼和愤怒从心脏传遍四肢!与此同时,杀气从小白的周身迸射而出,似刀刃破空向四周辐射开。他一手将我护于身后,一手按住剑柄,怒目视向船头。
“鸽爪上喂了毒,若运真气,只是死得更快而已。”那人把玩着手中的鸽哨,缓缓开口,“你准备自己过来,还是我把他杀了再将你抓过来?”没有抬头,但我却知这话是对我说的。
“哈哈哈!放了他!我跟你回去!”我一把扯下发带,乌丝挣开了束缚在夜风中狂乱地飞舞。
“容儿!”小白的手如磐石般将我的手腕紧紧攥住,“便是死了,我也不会让你再回到他的魔爪中!”眼睛里倒映着火光有不可动摇的坚定和孤注一掷的杀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低低在他耳边说道,转头朗声道:“兄长此番只是陪我出游到此,何罪至死?还请殿下将毒给解了。”
“你以为你现在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一箭破空射来,正中心脏,瑟缩在乌蓬船尾的船夫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便倒入河中,激起一阵死亡的水花,血迹从水底一缕一缕漂荡开……
狸猫将弓往地上狠狠一掼,战船上嗖嗖跳下几个黑影直扑我们而来。小白手中的剑哗然出鞘,一道冷光射出,转身将我护住,剑光划向那黑衣侍卫,几番交缠,几个黑衣侍卫纷纷中剑落水,却不断有黑影前仆后继地从大船上扑下,喷涌飞溅出的鲜血染红了那高洁纯然的琉璃白,剑气在空中铮铮作响,挥舞长剑的身影有种决绝的狂乱,一丝黑红的血丝缓缓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滴落在我的手背,我的心脏一阵紧缩,仿若被生生划开,鲜血淋漓……
“我跟你们走!”我推开身前的小白,一片黑影立刻瞅准机会扑向我将我架上战船。
“不!————”身后是小白撕心裂肺的嘶喊。
狸猫粗暴地捏住我的下巴将我拖拽到他的面前,眯着眼,刀片般锋利。四周的弓箭手立刻瞄准乌篷船上的小白,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我一挥手,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发带抵上狸猫的脖颈动脉处,一丝血痕立刻渗出,他定没有料到我会如此,明显一滞,四周的侍卫见此也不敢上前,弓箭手也不敢放箭。我手中的发带正是爹爹四年前给我防身用的独门秘器“歃血”,稍一用力便可顷刻取人性命。
“快将解药交出来!放他离开!”我的眼睛痛苦地望向被制押住双臂的小白,黑红的毒血从他的口中不能克制地大量涌出,染红鲜血的手还紧握着剑柄。那修长的手原本只该轻执玉笔挥毫泼墨,却因为我握上了杀人的利器,挥舞间是罪孽的鲜血……笔尖的墨色可以洗去,那剑梢的鲜血却如何擦拭得去?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我!我才是那罪恶的源头!却为何,我从不曾后悔爱上你。
我晃神的瞬间,没有看到狸猫枯萎的目光里溢满了绝望的伤痛和崩溃的疯狂。
膝盖一阵吃痛,一片刀片从甲板后方的一个侍卫手中飞出,准确地没入我的右膝,我跌坐在甲板上,却没有痛苦,因为心早已被鲜血麻痹……
霎时,混合着暴怒的杀气游走于狸猫冷眸的刀刃上,扩张的瞳孔里有罗刹的残暴,手上的龙渊剑破鞘而出……
我望着小白微微一笑,他昂起头,回视我,微笑。有灵犀的释然,我们闭上了双眼,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打更声,那么平凡而美好……也许,这便是我最完美的落幕,与你一起死去,带着我们不被世人所容的爱情,抛开了道德和伦常,抛开了身躯和束缚,我和你,回归成最初的两缕孤魂,相互缠绕、共堕轮回……
薄荷荼靡梨花白 第一卷:雪映白梅梅映雪 风刀霜剑严相逼
龙渊剑破空刺来,却没有预料中的痛楚。
我睁开眼,却见剑身贴着我刺向了身后飞刀袭我的侍卫。
“谁给了你胆子伤她!”长剑哗然收回,侍卫应声倒地,鲜血渗出,光亮锋利的剑锋甚至连痕迹都没有留下。狸猫转身,剑尖划了一圈,指向众人,“伤她者死!明白?”
“是!属下明白!”众侍卫齐齐抱拳。
我苦笑,原来他还想留住我的性命,我对他来说还有存在的价值,那么……
“交出解药!否则……”我将歃血抵住自己的脖颈,倔强地昂头,无畏地直视他。
仿若不可置信般,狸猫失措地后退了两步,踉跄蹒跚,望着我,眼里有溺水者的绝望和兵败如山的坍塌,似失去铠甲的刺猬,脆弱不堪一击,手中长剑铮然落地。
清脆的声音似摔碎的玉杯,打破了狸猫眼中赤裸的无助,转瞬染上疯狂嗜血的杀戮沸腾,“你威胁我?!为了他!你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哈!哈哈哈……!”他仰头大笑,癫狂讽刺。
我咬牙望着他,将歃血更抵入颈部的柔软,手上淋满了温热,不知是划破的掌心还是割裂的动脉。
“容儿!——不要!——”船下是小白痛彻心肺的嘶喊。
狸猫睁大了眼,看着冶艳妖媚的红顺着我高昂的脖颈缓缓淌下,一阵慌乱恐惧,瞳孔痛苦地紧缩,浑身剧烈地颤抖。“快!拿解药!”他转身朝身边侍卫大吼,“把解药给他!”
那侍卫吓得赶忙摸向袖口,哆哆嗦嗦拿了解药飞身下乌蓬船,将药送入小白口中。我牢牢将歃血放在脖子上,片刻不敢松懈,直到看见小白慢慢平缓了气息,不再吐血,才松了一口气。
狸猫一闪身,我手腕一阵吃痛,手上的歃血被闪电般打飞入水,身体片刻间便落入了狸猫的钳制。他牢牢将我压制在怀里,拇指顺着我的伤口缓缓抚摸,带着无声的冰冷,之后,他竟俯身下来将那血吮吸入口,不带温度的唇似撒盐般刺激着伤口,我一阵战栗。再抬起头时,他的双唇艳如丹寇,绽开一笑,诡异如吸血的恶魔,“你以为这辈子逃得出我的掌心?”
船下一阵尖锐的兵器交接声迭起,小白已挣脱束缚,再次挥舞起长剑,如烈火燃烧的白莲,站在极致的风口,携着飞蛾扑火的绝然,身下是倒成一片的尸体和染红的江水,小小的乌蓬船似负荷不了这许许多多沉重的生命,孤助地摇摇欲坠……
“逆子!还不放下兵器!”一个凌厉的声音破空而来,一艘船正快速向这里驶来,将铁桶般的战船包围打开了一个缺口,船头上是脸色黑沉如子夜的爹爹和高深莫测的方师爷。
小白一愣,眼中血红的杀意却来不及褪去。不止小白,在场所有的人都有一瞬的愣神,包括我和狸猫,谁也没有想到爹爹会出现在这里。
“少爷难道忘了自己的身份!”方师爷低沉的嗓音响起,隐含着低低的警告和不悦的威胁,似乎一语双关。
我讶异,却来不及开口就在一阵猛然袭来的无力眩晕中陷入了黑暗的深渊。
再次醒来时,窗外阳光明媚、鸟语清脆,头顶龙凤鸳鸯帐依旧,熟悉的薄荷草香隐约传来……若不是被包裹得严实的右手,若不是那脖颈处钻心的疼痛,我会恍惚以为那血火滔天的午夜修罗场只是我凭空臆想出来的一场噩梦,我仍是被囚禁在这东宫的牢笼中,什么都没有变。
我缓缓起身下床,却带起一阵金属磨擦的声响。我低头,发现右脚踝处系了一根极细的精巧锁链,反射着黄金的冰冷光泽。锁链另一端牢牢拴在钉插入墙的锁环里,坚固地让人绝望。
“娘娘可是醒了?”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外间传入,我还未应声,就有一个长相冷漠的宫女揭了帘子进来,端入铜盆,手脚麻利地给我梳洗换药,仿佛没有看见我身后长长的锁链般面色自如。
“我哥哥呢?云思儒呢?!”我抓着她的手猛烈地摇晃。
“奴婢只管负责伺候娘娘,其余一概不知。”那宫女仿佛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眼里有不解的疑惑,不过转瞬即逝,随即又恢复了冷漠的表情,收拾好了作揖出门去。
我颓然倒坐在地上,不敢去想象,掩住脸,将自己重新陷入黑暗。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大力将我的手腕扯开,刺目的光明重新胀满双眼。
“贱人!你怎么还没死?!你怎么不去死!”狸猫癫狂阴骘的双眸冰锥般将我锁牢,紧箍着我的手腕,恨不得将我粉身碎骨般用力。
我冷笑,“你把我哥怎么了?你告诉我,我马上就去死。”
“云思儒!云思儒!休要再跟我提这三个字!刚才那个宫女已经被我斩了,你若再在任何人面前提此人,我知道一个杀一个!”语气濒临疯狂。
“你这个疯子!”我劈头盖脸吼向他,人命就这样随意被他当作泄愤的草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疯子。
“呵呵,疯子?我是疯了,我是疯了才会中了你的蛊!我为你厮杀前线,你却与人私奔出宫去!”停顿片刻,鼻翼有如喷火般微微张合,一把将我的脸拽到他鼻尖前,“你以为放一个傀儡就可以瞒过我?!想把我当傻子耍!你那身形放在人堆里我一眼就能认出,还有那薄荷味,隔着几丈我都能辨出!你怎么不索性把这右手上的丑菊瘀青也给她画上!我真心待你至此,你就这样回报我!我确是傻子!你没有心吗?今日我就要掏掏看,你是没长心还是黑了心!”狂乱地吼完,粗暴地将我的中衣撕开,霎那间裸露的亵服在微寒的空气中无助地起伏。
“哈!哈哈哈!你为我厮杀前线?你真心待我?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怎么说得出口?你才是那没心的人吧!是谁一战下来就尽数取了玉静王手上的兵权?是谁将我的画像藏于右相潘行业府中?又是谁一番假意搜查后从那潘家世子的书房里抄出画卷,说那潘世子当年梨园一睹我容貌后茶饭不思命人偷偷绘了画像,污蔑那潘家里通贼国秘将此画献与那妖王子夏飘雪?潘相被削官籍,贬为平民,原潘相手中兵力尽数移交兵部,那兵部还不是在你太子殿下控制中?!妖王重色思倾国众人皆知,我看那画根本就是你命人献给子夏飘雪的吧?那妖王枉费狡诈之人,说不定根本不知画中之人是香泽国的太子妃,只道是香泽国中一美颜,中了你的奸计。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好一招一石三鸟!太子殿下如今可是如了心愿,稳心坐定天下了?”我冷静地字字句句推理讽刺道。
他一下失了言语,顿在那里,有一瞬的恍惚,不知为何那片刻的默认却似针尖扎入我心,原先只是推测,现在仿佛得到了确认,寒意传遍四肢。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原来我在你眼中如此不堪?我为你做的这许多换来的就是你如此践踏!哈哈哈!”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