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抽烟的兔子)-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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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虎平日经常来往素雪庭,与静言最相熟,深深一揖后说:“我们还需尽快赶回去帮着大哥把山里的事儿办完。现下未曾换衫梳洗,满身沙尘就不去给章夫人上香了。等我们回来时,在下必然来给夫人磕头。”
静言勉强提起一口气,挣扎着回了礼,“多谢二位,多谢。”
一路奔波又是天寒地冻,终于回到自己的小屋后,静言坐在炕上慢慢喝了先前三虎让丫鬟给烫的热酒。
还有两天才是头七,家里现下闭门谢客。
卢氏扶着静言躺下歇息,看她一时也没有睡意,只那么瞪着眼直愣愣的看着房顶便慢慢将这几日的事儿说了。
原来静言的母亲是在她第一晚到兴图镇时突然过世的。
章夫人去的很安稳。
头天晚上还和卢氏商量着,快过年了,有静言在王府中赚的银钱,今年家里宽裕了许多,还惦记着给冕儿多裁两套新衣裳。
婆婆温柔的笑容好似还在眼前,“真真虽是个女孩儿,但以前有算命的说她很有福气。现下看来,却是咱们全家都沾着她的福。这孩子面儿上看着温顺,其实骨头里倔得很,跟她爹爹一样的。我现在啊,就发愁她的婚事。进了王府,怎的也要做满两年,不然对不起王妃和郡主对咱们家的恩典。两年啊……你是她嫂子,万一到时候我不在了,你可要上心给真真寻一门好人家……”
现在想来,当时婆婆便是回光返照。好多老人都说人死之前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所以便趁着老天爷给的这最后的机会把身后事交代一遍。
卢氏没有把这些话学给静言,毕竟现下是最伤心的时候,恐怕她听了会更伤神。
于是便只说婆婆是好福气的,睡梦中就走了,也不痛,也没受罪,街坊四邻和大夫都说这是婆婆一生与人为善积的功德。
“嫂子。”静言的眼睛终于不那么直愣了,转过头看着卢氏:“你帮我打些热水来罢,我要换衫梳洗,去给娘磕头……看看娘。”
素白衫裙,麻布褂。
静言对着屋内小小的镜子散开了头发,重新梳成一个最简朴的发髻,拈起嫂子递给她的白棉线扎成的簪花,仔细簪在鬓旁。
握着她进王府时母亲给她的玛瑙簪,静言慢慢走进灵堂。
“我想……和母亲待一会儿。”
卢氏轻轻的退了出去。
静言跪在蒲团上,缓慢的弯□,额头触地,“娘,不孝女回来了。”
咚,咚,咚,咚,咚……她不知道自己磕了多少次,只知道她没能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陪伴在她身旁。
萧瑟的冬季,章家灵堂,静言站起身伏在灵柩上,把玛瑙簪摆在母亲的发髻旁。痴痴地看着母亲的遗容,喃喃低语:“娘,女儿陪着你呢。”
多希望母亲能睁开眼看看她,多希望能再听母亲唤一声她的小名。
真真。
再也不会有人这么叫她了,再也不会有了。
头七。
静言和嫂子以及年幼的冕儿披麻戴孝跪在堂上,章氏亲族里的远近亲戚来来往往。
静言一次又一次的磕头,麻木的将客套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招待茶点,迎迎送送。
她家现下只有靠她张罗支撑,但她毕竟是个姑娘,好在还有几位堂兄过来帮忙。其中一位在城门上做监门官的,在灵堂门口支起一张桌记录礼单。
哭灵时跪在静言身后的嫂子使劲儿推了推她,“小姑,小姑,你哭吧,哭出来能好些。小姑,你别憋在心里头啊,小姑……”
静言没有流泪,只是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直盯着母亲的灵柩,不言不语。
待到客人散尽,头七守灵时,静言让嫂子带冕儿回房休息。
毕竟侄儿还小,他是章家唯一的根了,那么幼小,那么脆弱。她是他的亲姑姑,怎么舍得她的宝贝侄儿受苦?而且,逝者已矣,让一个孩子陪着跪啊,磕啊,又有什么用呢?
灵堂上摆着纸马纸人,在跳动的烛火中好似随时能活过来一样。
堂外北风凄凄,堂内只有静言一个人,但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这里除了她不是还有母亲么?
静言盯着那些纸扎的童男童女,突然想到,这些人偶以后就是在阴曹地府伺候母亲的人吧?现在不过是一堆竹篾子和彩纸,等一把火烧了,它们就有了魂魄吗?
应该给母亲多烧些,除了这个还要有金山银山!母亲活着时没享受到什么荣华富贵,到了另一边,应该多多的补偿才对。
街坊四邻都说母亲仁慈善良,下辈子一定能托送个好人家。是啊,母亲这一辈子没对任何人说过一句重话,更不会去算计旁人。这样的人,便是阴司的判官也会以礼相待吧?
静言站起身,仔细的整理了一下那对纸人,后退一步,对它们恭敬的行了一个礼,“以后,就有劳二位悉心伺候我娘,辛苦了。”
静言垂着头很久很久,没人看到在她身前的地面上有斑斑水渍,密密麻麻。
卢氏一日比一日心焦,只因她这小姑既不哭也不闹。每日里看着静言迎送宾客,晚间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把日间收到的礼单礼品逐一核对后收纳。
这人啊,不能太绷着了,不然早晚都会出大事。
然而她将担忧细细的说给静言听时,原打算好好劝慰一番,却被静言一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又心酸难忍。
“这个家,总得有人支撑着把该做的事儿做完。”
一晃时至三七,做道场。
这一次筑北王府大郡主和大总管都来了。卢氏慌慌张张的去叫静言,街坊四邻全抻着脖子看,有喜欢凑热闹并胆子大的便借口来帮忙,再加上族中长辈亲友,挤了满堂的人。
站在大门口迎客的茶师傅接了卫玄递上的礼单高声唱礼:“筑北王王妃随礼一百两!筑北王府大郡主随礼二十两!北疆军左将军随礼二十两!”
大郡主和卫玄步入庭院,挤在一起的人自发让出了一条路,卫玄一眼就看到了跪在灵堂里的静言。
守在堂外的静言的堂兄赶紧起身行了大礼,卫玄略一点头,扫见他也戴着孝便知这是静言的族亲,留意看了一眼,只见满脸的奉承巴结。
大郡主依照礼数给章夫人上过香后便拉着静言问长问短。
卫玄默默的站在一旁,见静言并未过分消瘦,也还算有精神,便稍微放下心来。只是静言的眼神有些空,不似以前那么灵动,这让卫玄的心头泛起一阵钝痛。更可恨的是还有这么多人在场,他想和她说句话也不能。
只能行礼,“章姑娘节哀顺变。”
静言回了礼,亦是不敢抬头去看他。
但,能听到卫玄的声音,能看见他这个人,哪怕只有衣摆,也足够了。
这段日子里悲伤死寂的心就这么缓缓的活了过来。
其实她什么也没想,甚至在丧母之痛中都没有思念过卫玄。她一直觉得很冷,很累,但今天能见到他,就好似把她又拉回了一个温暖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一副强壮可靠的臂膀。
头七,二七,三七,在这七个七之间,过年了。
万家灯火,嗑家团圆。
静言的家里只有满目的白。在这喜庆的日子里,闭门谢客,谁又会来沾晦气?
除夕之夜。冕儿年幼,象征性的守到将至子时静言便让嫂子带他去歇息了。把执意陪伴她的老管家撵出去,“您辛苦了一年,今后家里还指望您能多帮衬呢。”
老管家的手里多了一枚五两的银锞子,一个劲儿的往回推,“小姐,使不得!这太重了。”
静言按住官管家老伯的手,“收着,这是您应得的。赶紧回房去跟大娘和二柱子吃个团圆饭罢,咱们家虽在丧中,日子总得过,还得好好的过。”
老管家哽咽着走了,静言举着一盏风灯去闩门,然而手刚摸到门栓就听见有人轻轻叩门。
大年夜的会是谁?
只听外头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有人么?我是筑北王府……”
卫玄的话还没说完,猛的一下,大门就打开了。而开门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只见静言握着风灯,灯罩里透出暖暖的光,映着她的脸。
看着卫玄恭恭敬敬的上了香后跪在母亲的灵柩前,静言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她不应该放卫玄进来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可是在她看到卫玄深夜造访时,心里就有股无法自已的感情,那么汹涌的冲上了她的头。她想多看看他,她想他能陪陪她。
不,还是不行。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在她家,他不能,她也不能,他们……
“章夫人,在下是兴图镇卫氏一族卫玄,时任北疆军左将军,筑北王府大总管。章姑娘乃在下心仪之人,请夫人安心上路,日后章姑娘就由我卫玄照顾。”
他!他在说什么?
卫玄磕了三个头,站起身走到静言面前,默默的拉起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以后,有我。”
静言无法形容她现在的心情,更不知该说什么,该怎么做。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但卫玄抓的那样紧,那样牢。
“不,你放开,我在戴孝,你别……”
然而在最初的慌乱后,静言突然感觉到她手掌下的那颗心跳得如此的快。抬起头,看到卫玄的眼神是如此的热烈,笃定。
不是来往亲朋那些或真或假的怜悯,是一种无声的誓言。
以后,有我。
以后,有我。
卫玄盯着她,“我知道你在戴孝,我也知道你要守孝,但无论多久,我等你。”
静言不敢再迎视他的目光,微微偏开头。
乱了,全乱了,他真讨厌!干嘛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她不要别人可怜,她自己能撑住的!
“不许犯倔。”
“我没……”
但她的话淹没在卫玄火一样的视线里。他的眼睛亮亮的,微笑的嘴角边有一条好看的弧线,他说:“笨,又想自己撑过去。”
这是静言自母亲过世后第二次流泪,也是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哭。
抛开一切束缚着她的情感的礼数,静言一头扎进卫玄的怀里失声痛哭。
卫玄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很轻很轻,等到她平稳了情绪只是抽噎时,卫玄自怀中掏出一块丝绢。
他一直把她的绢子带在身上。
静言还沾着泪水的脸上展开一个微笑,这一个月来的第一次笑容,给卫玄。()
53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在七七中除了逢头七三七五七这种单七日子要招待亲朋,静言趁着其它的双七日子将家里的银钱账目并一切琐碎东西都整理了一遍。
凡事都要讲究个量力而行,按照家中的财力静言并未打算在七七中的末七大操大办。
但时至末七当日,卫玄亲自带着侍卫小厮替王府送来了冥纸香烛等物,更送来两座华丽精巧的金银斗,每一座都由两名小厮抬着。
街坊四邻们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有人羡慕有人嫉妒。
当时有族中长辈在堂中接待卫玄,静言只静静的站在一旁,虽没能和他说上只言片语,但心里又暖又踏实。
因为有了王府的资助,最终这场丧事办得相当体面。
一切都结束后,静言脱了孝服换上素色衣衫,一笔笔将往来随礼的账目抄写了一遍,哪些是日后要回的,哪些是以前随出去的回礼。
以后家中再无长辈,她要是心里没个数糊里糊涂的只怕族中的人又会挑三拣四。零七八碎要拾掇的东西太多,嫂子还要照顾冕儿,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