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言义疏-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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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有教立道,无止仲尼;有学术业,无止颜渊。”或曰:“ 立道,仲尼不可为思矣。术业,颜渊不可为力矣。”曰:“未之思也,孰御焉?”〔注〕孔子习周公,颜回习孔子,无止之者。〔疏〕此别为一章,与上不属。以承或人之语之后,故特着“曰”字以起之。“无止”,各本皆作“无心”。音义云:“天复本并作‘无止’。”按:心、止隶形相近而误,今据订正。俞云:“术当读为述。礼记祭义:‘结诸心,形诸色,而术省之。’郑注曰:‘术当为述。’韩敕后碑‘共术韩君德政’,张表碑‘方伯术职’,樊敏碑‘臣子褒术’,并以术为述,皆其证也。述业与立道正相对,有教立道,作者之谓圣也;有学述业,述者之谓明也。又按音义曰:‘天复本心作止。’当从之。言立道不止,则为仲尼;述业不止,则为颜渊也。李、宋、吴本并作‘心’,于义难通。温公从之,非是。”按:俞说是也。经传释词云:“有犹或也。”言或以立道为教,进而不已,斯仲尼矣;或以述业为学,进而不已,斯颜渊矣。即前文“睎之则是”之意。思、力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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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吾子卷第一
〔注〕崇本在乎抑末,学大道绝乎小辩也。 法言李轨注 或问“吾子少而好赋”。曰:“然。童子雕虫篆刻。”〔注〕少年之事。俄而,曰:“壮夫不为也。”〔注〕悔作之也。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注〕骇叹之声也。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注〕相如作大人赋,武帝览之,乃飘飘然有陵云之志。或曰:“雾縠之组丽。”〔注〕言可好也。曰:“女工之蠹矣。”〔注〕雾縠虽丽,蠹害女工;辞赋虽巧,惑乱圣典。剑客论曰:“
剑可以爱身。”〔注〕言击剑可以卫护爱身,辞赋可以讽谕劝人也。曰:“狴犴使人多礼乎?”〔注〕言击剑使人狴犴多礼,辞赋使人放荡惑乱也。〔疏〕“吾子少而好赋”者,音义:“少而,诗照切。好赋,呼报切。”自序云:“先是蜀有司马相如作赋,甚弘丽温雅,雄心壮之,每作赋,常拟之以为式。”传赞云:“辞莫丽于相如,作四赋。”按:四赋者,甘泉、河东、羽猎、长杨也,并见自序。艺文志,杨雄赋十二篇,列赋第二类,结题“右赋二十一家,二百七十四篇”。班自注云:“入扬雄八篇。”周氏寿昌汉书注校补云:“前赋二十家,应是庄雅之作,以屈原、相如、武帝知之。此二十一家,疑有类俳倡嫚戏者,以枚皋知之。又注云:‘入杨雄八篇。’殆即逐贫赋、解嘲、解难之类,凡规讽设辞,皆入其中。”荣按:本类收杨赋十二篇,而注云入八篇,明七略原录四篇,班增八篇也。原录四篇,必即传赞所谓四赋,庄雅无异相如,何以彼则入第一类,此则入第二类?且又何以解于第三类之以孙卿赋为首耶?班之为此分类,自当有说,然必不如周氏所云,以枚皋有类俳倡嫚戏,子云皆是规讽设辞,故为一类也。“童子雕虫篆刻”者,说文:“雕,琢文也。”“篆,引书也。”虫者,虫书。刻者,刻符。说文序云:“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汉兴,有草书。尉律:‘学僮十七以上始试,讽籀书九千,乃得为吏。又以八体试之,郡移大史,幷课最者以为尚书史。’”系传云:“按汉书注,虫书即鸟书,以书幡信,首象鸟形,即下云鸟虫是也。”又:“按萧子良以刻符、摹印合为一体。臣以为符者,内外之信,若晋鄙夺魏王兵符,又云借符以骂宋。然则符者,竹而中剖之,字形半分,理应别为一体。”是虫书,刻符尤八书中纤巧难工之体,以皆学僮所有事,故曰“童子雕虫篆刻”。言文章之有赋,犹书体之有虫书、刻符,为之者劳力甚多,而施于实用者甚寡,可以为小技,不可以为大道也。“俄而曰壮夫不为”者,公羊传庄公篇“俄而可以为其有矣”,解诂云:“俄者,谓须臾之间,创得之顷也。”曲礼云:“三十曰壮。”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不复为赋。”“可以讽乎”者,诗关雎序释文云:“用风感物谓之讽。”甘泉赋李注云:“不敢正言谓之讽。”朱氏骏声说文通训定声云:“风动物而无形,故微言婉词谓之风。汉书志、传凡几十见,皆作‘风’,注乃云读为‘讽’,反以借字为正字,失之矣。”艺文志云:“传曰:‘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言感物造端,材知深美,可与图事,故可以为列大夫也。古者,诸侯、卿大夫交接邻国,以微言相感,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盖以别贤不肖,而观盛衰焉。故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也。春秋之后,周道寖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然则赋之本旨在于风谕,故以为问。“讽乎”者,此复举问语而反问之,本书多有此例。如问道云“婴犊乎”,重黎云“裸乎”,皆是。世德堂本无此二字,非。“讽则已”云云者,汉书司马相如传赞云:“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讽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自序云:“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之。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钜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繇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均足与此文相发明。“不已”,即彼所云不止。论衡谴告云:“孝武皇帝好仙,司马长卿献大人赋,上乃僊僊有凌云之气。孝成皇帝好广宫室,杨子云上甘泉颂,妙称神怪,若曰非人力所能为,鬼神力乃可成。皇帝不觉,为之不止。”按:子云之悔其少作,实由于此。“雾縠之组丽”者,说文:“●,细縳也。”汉书礼乐志“厕雾縠”,颜注云:“言其轻细若云雾。”又相如传“垂雾縠”,张揖注云:“縠绉如雾。”音义:“组丽,音祖。”书禹贡,马融注云:“组,文也。”御览八百十六引此,作“雾縠之丽”,无“组”字。“女工之蠹”者,说文:“蠹,木中虫。”引伸为贼害之称。国策秦策,高诱注云:“蠹,害也。”盐铁论散不足云:“衣服靡丽,布帛之蠹也。”剑客论盖兵技巧家之书,艺文志有剑道三十八篇。又司马迁传云:“在赵者,以传剑论显。”颜注云:“剑论,剑术之论也。”剑客论当即此类。盐铁论箴石云“若夫剑客论、博弈辩”,则假以为雄谈析辩之称,明必彼时通行习见之书也”。“剑可以爱身”者,爱读为●。说文:“●,蔽不见也。”广雅释诂云:“●,鄣也,字亦作薆。”尔雅释言云:“薆,隐也。”方言云:“翳,薆也。”古通作“爱”。诗静女“爱而不见”,方言郭注引作“薆而不见”。广雅云:“翳,爱也。”按:薆之本义为隐蔽,引伸之为保鄣。汉书隽不疑传云:“剑者,男子武备,所以卫身。”爱身即卫身之意。狴犴读为批扞。击虚谓之批,坚不可入谓之扞,皆剑术之要。所谓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也。说文:“●,反手击也。”经传多省作“批”。庄子养生主云:“批大郄。”郭象注云:“有际之处,因而批之令离。”史记孙子吴起传云:“批亢捣虚。”亢读为坑,坑亦虚也。淮南子说林云:“故解捽者,不在于捌格,在于批伉。”高注云:“推击其要也。”此批之说也。说文:“扞,忮也。”段注云:“忮当作枝。”按:枝,挌也。学记云:“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郑注云:“扞格,坚不可入之貌。”汉书董仲舒传,颜注云:“扞,距也。”此扞之说也。盖击人之虚,而自为坚不可入以距人,是为批扞。墨子修身云:“批扞之声,无出之口。”易林睽之贲云:“批捍之言,我心不快。”皆此义也。史记蔡泽传云:“批患折难。”按:折难无义,必“扞难”之误,扞、折隶形相似也。楚公子比字子干,王氏引之名字解诂以为本于牧誓“比尔干”。此望文生训,盖亦取于批扞以为义也。然则批扞连文,古人常语。此以狴犴字为之者,疑亦出剑客论,古书多同声通用也。“狴犴使人多礼乎”者,盖击剑之道,坐作进退,咸有法则,犹礼之于升降上下,皆有节文,故为此术者,必有学剑使人多礼之说。而此即用其语以反诘之,谓批扞之术岂能使人多礼,以明剑可爱身之亦为妄也。犹赋家之说,谓赋可以讽,而不知靡丽之辞,岂能使人归于正也。注“骇叹之声也”。陶氏鸿庆读法言札记云:“李于‘讽乎’注云:‘骇叹之声。’非也。此因或人之问而许之之辞。盖讽为五谏之一,为赋之旨,取足以讽而止。若靡丽相尚,则非惟不足讽谏,反劝诱之使人于淫矣。”按:陶说非也。讽乎云者,言赋而可以讽乎?明无其效也。凡讽之旨,将以止人之过,而归之于正也。赋而能讽,则览者当止而不为。今乃为之不止,则是赋者劝而已矣,何讽之有?故云:“讽乎?”李谓骇叹之声,正得杨意。如陶说,则上下文义全不相应矣。注“击剑使人狴犴多礼”。按音义:“狴,边衣切;犴,音岸,狱也。太玄曰:‘蹛于狴狱。’家语曰:‘狱犴不治。’”则以狴犴为牢狱之谓。按:说文:“●,牢也,所以拘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