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赋-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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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言两语之间便说定数以千万计的银钱交易,偶有彼此之间熟识的,还会退至角落谈天说地,闲话家常。
她们与傅青自小到大常见的平民家女子截然不同,现下所见的更不是他所厌恶的所谓“士家女子”的模样,傅青看着看着便有些出神。
却在这个功夫,袭岩自身后踢他一脚,道:“别左顾右盼,当心惹祸。”
傅青连忙收回目光,老老实实跟着萧羽寒往楼上的宿房走去。
晚饭过后,大堂逐渐清静下来,人已散去大半,只余下白家打点货物的奴役及零星的几名女子在屋檐下遥望远方苍茫天色。
夜幕初临,以以往而言,远方空中该是略显苍灰的靛蓝才对,这会儿看起来却并非如此——远处的云层极厚,黑压压一片,仔细看去还隐约透出紫红,说不出的诡异瑰丽。
见天色如此,便有执事的夫人催促着家奴将余下的货物全都移至大堂右侧的隔间中去,再将后院露天地上的车驾箱斗等物都以厚实帆布遮苫,又差人去向商栈的管事报道“雷雨将至”。
闻“雷雨”二字,管事绝然不敢怠慢,略看了天色便吩咐商栈封门,天晴之前都只许进不许出。另外唤了自己一双儿女出来,挨房叮嘱天阴落雨尤其是落雷时候都须紧闭窗阁等事。一时间商栈之内嘈杂之声又起,有人抱怨为何突然就将他们扣在这里,再有人与他们解释原由,待这阵骚动过去,那片厚重的紫红色雷云已然随着渐渐狂暴的西风行至商栈的头顶。
商栈中借宿的商旅极多,萧羽寒一行在楼上正北的大套居里宿下。管事之女来嘱咐过关窗一事后,袭岩便携着傅青并一干仆佣在套居中检查窗阁。
傅青心下不懂,不过是一场雷雨,何必如此小心谨慎?
于是开口问道:“这里的雷雨与别处有何不同?”
宛平城与这里距离不算甚远,遇上落雷大雨的天候可不见有人为此封门关窗。
“临池城周边多打落地雷,每年少说也要有三五个遭雷击毙的,避开这天气终归安全些。”如此答道,袭岩阖了最后一扇窗、拴紧,转身又回到正房去。
此时萧羽寒正倚在榻上翻看一本棋谱,见袭岩转回,便问:“明日能上路么?”
袭岩摇头,“看这架势明日午后之前都难放晴,只能在此多耽搁一天。”
闻言,萧羽寒只略一皱眉,不再出声。
他们本为了赶早往衍州去才一路上几乎马不停蹄,哪知道在这里被雷雨阻住,心中自然郁郁。
一时傅青说想在商栈内走走,袭岩想现下商栈已封门他即便想跑也是无路,再加之萧羽寒此时面色不佳,耳边少一个人聒噪也好,便点头教他出去,并叮嘱他入更之前回来。
傅青出了套居的门,径直下楼朝白家屯货的隔间走去。
今天白日赶路时候虽然袭岩将萧羽寒的马鞍又稍垫软了些,一路上都是疾驰过来,看似没有大碍,可萧羽寒握缰绳的手还是纂得指节泛白——终究是已经磨伤了,或许还不曾破皮,但若是水疱不及早收干,伤及皮肉乃至见血不过是三两日之内的事情。
更何况垫马鞍根本无用,鞍驾愈行松软双腿便愈要使力,没有将状况弄得更坏已是万幸。
只不过是他不方便直接与袭岩说这些罢了。
恰巧他们与白家送货的队伍同驻,傅青便想到或许能讨买到琥珀膏,又刚好明日不能上路,教萧羽寒趁夜上了药膏再修养一天一夜,隔日再上路时大约就不会再受磨伤所扰。
如此思量着,他便往隔间行去。却不想隔间门口坐着的一双都是白家的奴使,一问三不知,直至傅青道出“执事”两字来,才见他们温吞吞自对面单间的客房内请出一名妇人来。
傅青说明来意,妇人便道:“货品银钱我们做不得主,现下账房又在沐浴,你自去上面寻我们家姑娘说吧。”说完,指了方向便转回房间中。
听见“姑娘”一词,傅青只觉得头疼。
原本他只是为了给萧羽寒寻药,以为不过是三五十钱的药膏罢了,与下头的奴使账房交割便能买到,如今居然被他们两句话推到了“姑娘”那里去。若就此丢下买药的念头未免不甘,更何况萧羽寒也算对他有恩,瞧萧羽寒忍痛的样子他便难受;可是若真的去了,碰上个普通些的女子还好,万一遇上的又是一个锦棠,他还真是消受不起。
如此心中矛盾,傅青便在往白家的主子所居套间去的台阶上上下踌躇。磨了足有半刻钟的工夫,只听一道女声自天而降,道是:“那是谁家的男人,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吵死人了!”
第八章
这厢傅青正踌躇是不是要上去,却闻一道女声从天而降,想也没想转身便要走。不料才迈开两步,方才为他指路的执事抄了手立在楼梯口,朝楼上的女子道:“他想买盒琥珀膏,方才与我们说了,可这会儿账房还沐浴呢,我们不敢动,就让他上去寻姑娘。”
但听得楼上女子轻哼一声,质问道:“账房不在就不会教他等?你们当姑娘在这里设地摊卖零货呢?跟着飞宇爷的时候也这么没眼色来着?”
受了这几句喝斥,那执事确也没理反驳,于是咕哝两声,又抄着手转回去。
见到如此阵仗,傅青举步欲走——听楼上女子那言语架势,活脱脱又一个笛子,他是无论如何消受不起,还是趁早离远些的好。方踏出两步,只听楼上女子一声招呼,道:“你上来吧,免得教人说姓白的人人一双富贵眼睛,不待见散客。”
傅青连头也不回,直道“不必了不必了”。
却不想楼上女子这一下便怒了起来,嚷道:“你是哪家的爷?居然就撂个后背跟人说话,见不得人不成?”
这一回傅青心知理亏,转了身朝楼上那位一阵致歉,只求别再惹出更大的事情来。
那女子在楼上也只看着他连连鞠躬点头。起先仅是抿嘴笑着看,过了好半晌,才微一偏头将傅青的颜面长相瞧个清楚,一时惊叫道:“怎么是你?”
听闻这句,傅青只当自己是遇见了旧识,便抬头去看。只见一位约莫双十年华的女儿家倚在二楼围栏上,仿似刚刚出浴,一头青丝夹着水气伏贴于肩颈,身着极短的襦衣襦裤,披着一件明蓝绣孔雀的软绸中衣,下头露出一双雪白的大腿。样貌十分陌生,绝非傅青旧识。
见她竟是这副打扮,傅青面上一红,低了头,问道:“您认得我?”
那女子一笑,只说:“既然是你就快些上来,姑娘这会儿也该洗好了,有什么话只跟姑娘说,我先去替你看看。若是你敢跑了,看我不挨房挨屋地找你出来!”说到后来,竟然成了威胁。
她拿定了傅青是不敢跑的,言毕,一转身便回了套间里。
如此一来傅青竟是想要不再求那琥珀膏都不成了,于是略苦着脸拾级而上。
现下他根本没得后悔——那女子分明本来是不认得他的,若是方才他硬着头皮甩手走了大抵也不会有后头这般多的麻烦。如今倒好,教人拿“不挨房挨屋地找”给威胁住了,这会儿商栈又封门,那女子自然有的是闲工夫来找他,他若跑了说不定还要闹出多大的事端来。笛子的苦头他自然不想再尝一回,如今只求这一位家里的“姑娘”是个省事的,不要再弄出什么收拾不得的局面来。
到了套间门口,那女子已在等着,一见他便伸手拉了进去,直到主房才停下,又听那女子恭敬道:“姑娘,我把人带进来了。”
隔着玉石雕花的屏风,听得主房中那位姑娘应了一句,接着一阵软绵绵的脚步声响,便见一道极袅娜的身影自屏风后绕了出来。
同是方出浴的模样,这一位却端庄许多:湿发在肩侧轻绾成髻,一袭素白的蚕丝长袍直裹至脚踝,手里执着一方巾帕只为擦拭发髻下渗出的水珠。
见她出来,傅青一躬身,“白姑娘。”
他虽不认得,但总知道眼前这人是白家在这商栈里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位,大抵是白家当家人的姐妹——忽而有一瞬,他蓦地想起白飞宇与他说过“我家姐姐来了,见你生得这个样子,肯定要不择手段找人把你圈回家”等语,不觉脊背一阵恶寒,越发觉得自己是进了龙潭虎穴一般。
话音未落,却听有人与他耳边叫道:“我们姑娘姓董不姓白!”
尚来不及错愕,又听那董姓女子缓声道:“姓董姓白又有什么关系,这家里又没个人叫董飞宇。”如此说完,再转向傅青,“我是煦宁白家赘女,董伶。”
本朝以女子为尊,成婚多为女子纳男子,偶有男子无姐妹而女子姐妹较多时由女子入赘的例子,这样的女子便称“赘女”,虽是外来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一家之主。
而董伶又有不同:白飞宇上有姐姐,且白飞虹至今尚未婚配,她却堪堪赘进了白家,也难怪白家的几个执事对她如此没眼色。
这些自然与傅青无关。于他而言,这女子是天生就在白家也好,是后来赘入白家也罢,只要不再从他身上寻出更多的麻烦来便是神仙样的好人。是以闻此言他也仅是重新躬身下去,改口称“董姑娘。”
董伶看着他,连着问:“你要琥珀膏?与你同行的那位爷骑马伤了腿?伤得重吗?要不要我教商队里随行的医工去瞧瞧?”
傅青一连应了几个“是”,到最后医工一句,险些又一个“是”便要出口,好不容易在嘴张了一半时收住,慌慌忙忙摇头道:“不必了,多谢姑娘费心。”
董伶这才点了头,又转回屏风后去,不多时,拿了两只雕工极精美的千瓣莲模样的青石盒子出来递与傅青:“这一盒是莲花油,比寻常人家用的琥珀膏要好;这一盒里是清盐,沐浴时候搁些在水里头就行。只要他那伤还没见血,如此双管齐下,保证他这一两天就能好得差不多。”
那盒子不过两寸见方大,入手却觉得极重,傅青接着困难。倒不是为了它重,而是他口袋里根本没有几文钱——琥珀膏是寻常人家常用的东西,一盒份量又少,大多二三十个钱便能买来。可是董伶交给他这两样,单看盒子便知道绝对是他这类平民消受不起的贵重东西,还不知道他囊中那几十个铜板是不是够付这盒子钱,更遑论里头的东西。于是瑟缩问道:“这价钱……”
董伶却一笑,道:“这点东西能值几个钱?你拿回去给他用就是了,若还需要别的尽管再来拿。”
傅青还欲再推辞,却被先前那女子一把掩住了口,还在他耳边道:“姑娘让你拿着你便拿着,推推搡搡的像什么样子,被人瞧见反倒好像我们姑娘小气不肯给你了。”
她既如此说,傅青倒也没了再推辞的道理,于是把两盒东西好生收了,向董伶道谢。
董伶又道:“谢字就免了,只是不知道……”至此,却是欲言又止。顿了半晌,她一摇头,“罢了,如今也晚了,你早点回去罢,这一夜雷雨怕是睡不安生的。”
傅青又再道谢,而后道别转出套间。
他方出来,先前扯他进去的女子也跟了出来,抬手一拉他衣袖,质问道:“居然连我这恩人的名字都不问就要走了?”
傅青哑然。
虽说先前只道她与笛子一般麻烦,却不想董伶并不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