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恨倾城小团圆-第24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看样子爱玲是和燕山有过协议的,不想再拖累燕山。那个女孩长得很漂亮,被母亲管得很严,要是在解放前,一定是会嫁给开戏院的大老板,轮不到燕山这样的年轻人。
燕山结婚后,爱玲还不知道,有一次问他:“预备什么时候结婚?”
燕山说:“已经结了婚了。”
她怔住了,“立刻觉得有条河隔在他们中间汤汤地流着”。
他的脸色也变了——他也听见了那河水声!
在当时上海惟一剩下的一份小报上,张爱玲看到了一则报道——《燕山、雪艳秋小夫妻俩来报社拜客》。
后来燕山考虑到,张爱玲看了一定会受刺激,就托人去说了,今后报社不要再登他私生活的事。
爱玲曾经看过雪艳秋的戏装照片,没什么印象,只能看出相当瘦小。
她恍惚看见,他的头,现在是依偎在另一个女人的胸前了。那个女人就像是自己,那个女人的身体,也就像是自己的。
她感到心里像火烧一样!
《小团圆》里对这件事,是以这样一句话作为结束的:“但是燕山的事她从来没懊悔过,因为那时候幸亏有他。”
俱往矣!
新的时代降临了,新的命运在等待着张爱玲。
应该特别提一句的是,张爱玲在这一时期还很用心地看了一批“革命电影”,有《小二黑结婚》、《白毛女》、《新儿女英雄传》等,感观还不错,特地向弟弟张子静做了推荐。
有时,她和姑姑也到书店去淘旧书。有一次,淘到一本英文原版的《大卫?科伯菲尔》,她们看完了,就拿去给几个朋友传阅。
那一时期,很严酷的东西还没有出现,张爱玲对于前景的一点担忧也渐渐消散,开始想写一点什么东西,记录下社会的变化。
这里,就要再次提到她与左翼文艺的关系。
她对左翼文艺,向来不感冒,很早就曾说过:“自从一九三几年起看书,就感到左派的压力,虽然本能的起反感,而且像一切潮流一样,我永远是在外面的……”
她之所以不满,是因为左翼文艺观里有一种意识形态的强迫性,她不能接受。再一个,她也不大相信,人一旦信仰了什么就真能超凡入圣。她认为,唱意识形态高调的知识分子,多半是只知道怎么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左翼文艺从1920年代发端,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到1950年代已经蔚为大观,登上了至尊地位。
当时左翼人士对张爱玲相当看重,将她列入了争取、利用的对象。
1949年6月,以往领导上海进步戏剧界的*地下党文化负责人、戏剧家夏衍,也戴着解放军的臂章,随军进入上海,出任了军管会文管会副主任,负责全盘接管上海原国民党的文教系统。
夏公当然很关注上海文艺界的现状,柯灵就在此时,向他推荐了几篇张爱玲的小说。夏公读后,显然是十分欣赏,认为人才难得。他是个爱才若命的人,从此记住了张爱玲。
那时的上海,百废待兴。还是在上海解放前夕,许多小报就纷纷自动关张,报馆老板和主持人也大都离沪赴港。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有惊无险的罗湖桥头(2)
夏公看到这种情形,觉得不妥,他认为上海不能成为一个没有小报的城市。于是,找来了龚之方,让龚之方和唐大郎一道,办一个格调健康的小报,不要像过去的小报那样专事散布流言蜚语。
龚之方当然来了劲头,当年7月,就和唐大郎办起了一份《亦报》。此外,还有陈蝶衣等人主办的《大报》也于此时创刊。
这两份小报,与旧上海的小报相比,确有很大区别,风格较为清新。沪上的文化名流也都纷纷向它们投稿。
此时,龚之方、唐大郎自然要想起老朋友张爱玲。
两位报人便兴冲冲地跑去找张爱玲,请她写一部长篇小说在《亦报》上连载。张爱玲欣然允诺,但要求用笔名发表。
龚之方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但也只得随她。
据龚之方后来推测,张爱玲这次之所以要使用笔名,是出于两个考虑:一是,当初她曾在杂志上连载过长篇小说《连环套》,效果不理想,因此,这次在小报上连载就要谨慎,先用一个笔名去探路;二是,胡兰成的问题虽已是旧账,但读者们对此是否能淡忘,她没有把握,所以还是用笔名保险一些。
这次在小报上连载的小说,叫做《十八春》。这部作品,很有一些里程碑的意义,它既是张爱玲在1949年以后的第一部作品,又是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也是她篇幅最长的一部作品。
她第一次学起了张恨水的功夫,边写边刊登。从1950年3月开始连载,到1951年3月完毕,全文有25万字。在连载结束后,又出了单行本。
张爱玲所用的笔名,叫“梁京”。这个笔名的来源,据说是“张”、“玲”两个字相互交错的音韵反切。
龚之方非常看好这个《十八春》。他深谙小报的连载之道,在连载开始前三天就登出预告,明示这一篇是“名家之作”。之后隔了一天,又有桑弧署名“叔红”的文章发表,郑重予以推介。
小说连载到大约一半时,唐大郎按捺不住,索性抛出署名“传奇”的文章,猜测小说作者不是徐訏,就是张爱玲,以此大吊读者的胃口。
徐訏原是上海《天地人》、《作风》等刊物的主编,1937年以短篇小说《鬼恋》一举成名,1944年又有长篇小说《风萧萧》出版,也是当时很有读者缘的作家之一;但他的风格与《十八春》毕竟不相类,且唐大郎文章又署名“传奇”,这几乎就是明明白白把谜底告诉给了读者。
《十八春》是一个现代的上海故事,与张爱玲的生活完全同步。所谓“十八春”,即故事是从1949年倒溯18年开始写起的。
小说讲述的是,平民之女顾曼桢与世家子弟沈世钧相恋,中途却突生变故,沈世钧因父亲急病赶回老家南京,曼桢恰在此时落入姐姐曼璐布下的圈套。
身为舞女的姐姐曼璐,为了笼络住花心丈夫祝鸿才,不惜让妹妹曼桢作为祝鸿才的猎物,并把曼桢幽禁起来,直到曼桢生下祝鸿才的孩子。
这中间,沈世钧找到曼璐询问曼桢的下落,曼璐欺骗他说,曼桢已经嫁了人。世钧万念俱灰,不久,便遵父嘱另娶了他人。而曼桢因为割舍不得孩子,在姐姐曼璐死后,竟然正式嫁给了祝鸿才。
18年后,也就是解放之后,顾曼桢与沈世钧偶然相遇,但两人的命运早成殊途,已绝无复合的可能。沈世钧回首往事,只能徒生感慨了。
这个《十八春》,是很值得研究的一部小说,其中有三个因素非常值得注意。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有惊无险的罗湖桥头(3)
一是,这部小说的故事结构以及人物设置,完全是“抄袭”了美国作家马宽德(John Marquand)的小说《普汉先生》(,Esquire)。
二是,它是1949年以后张爱玲在新时代里的第一次写作,动笔前曾对小说的主题有过“与时俱进”的考虑。
三是,这篇小说是张爱玲自成名以来,在上海市民中影响最大的一部作品。
据台湾女作家苏友贞的文章《张爱玲怕谁?》载于2005年3月号《万象》杂志。指出,张爱玲本人曾经明明白白地承认,《十八春》就是根据《普汉先生》改写的。
马宽德在美国并非经典作家,但在上世纪30年代也曾风光一时,获得过普利策文学奖。《普汉先生》写的是一个很复杂的“四角恋爱”故事,当时是一本畅销书,后来被拍成电影,但反响平平。
《十八春》不仅袭用了《普汉先生》的基本情节与人物,而且还借用了其中大量细节。《十八春》中令读者饶有兴味的“四角恋爱”关系,就是出自《普汉先生》。
还有,《十八春》中的一些精彩对话,也是从《普汉先生》中移植而来,比如结尾最令人荡气回肠的那句“世钧,我们回不去了”,就是来自《普汉先生》的原创。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说《十八春》是“改写”,一点也不错。
两文的人物侧重有所不同,《十八春》主要讲的是曼桢的故事;而在《普汉先生》中,与曼桢相对应的“玛文”,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因此,当曼桢最后说出“世钧,我们回不去了”时,其效果足以震撼读者,而原著中玛文说出同样的话来,却显得稍嫌做作。
还有一点最大的不同,就是男女主角分手的原因。在《普汉先生》那里,分手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只因两人的感情都淡了。而在《十八春》中,张爱玲则设计了一个典型的通俗剧情节——“曼桢被诱奸”,以此作为斩断男女主角情缘的关节点。
马宽德那种美国式的“爱情慢死”,在今天大概很容易为读者所接受,但在当时,决不可能引起中国读者的兴趣,因此,张爱玲在移植时才用了一个比较夸张的情节——用哥特式的密室阴谋,造成全篇的悲剧根源,好让读者读了之后恨恨不已。
惟其如此,才有很多评论家觉得,曼璐设圈套让妹妹被祝鸿才诱奸这一情节,太过突兀。也有人认为,曼璐的这种疯狂,已到了狞厉可怖的程度,远超过曹七巧。
张爱玲写《十八春》时,马宽德还在世,后来他们两人在香港还曾有过一面之缘。按理说,《普汉先生》的故事情节是应受版权法保护的,可是两人之间绝无这种纠葛。
在中国古代,类似这样对同代或前代人作品的改写、借用与仿作,并不违背写作道德。张爱玲深受古典文化浸淫,头脑中对改写并无不妥的概念。后世的研究者们,也无一人指责她这是“抄袭”。
有学者还发现,张爱玲的《倾城之恋》构思也颇类毛姆的短篇小说《天作之合》,毛姆的那篇小说里,同样是一个淑女爱上了“恶棍”见刘锋杰《想象张爱玲:关于张爱玲的阅读研究》。。
有意思的是,这个《十八春》改写事例,与2003年郭敬明《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庄羽《圈里圈外》的案例,几乎一模一样。
世事总有奇诡之处。马宽德在美国早已过气,在当代读者中几乎无人知晓,但他的《普汉先生》故事却透过《十八春》,不知为多少中国读者所熟知与喜爱,流传正未有穷期!
有惊无险的罗湖桥头(4)
《十八春》是张爱玲在平实写作风格上的一大成功,考虑到1949年后文艺语境的变化,张爱玲的这篇小说,放弃了以往对意象、比喻的苦心经营,也放弃了那种随处可见的机智与辛辣,而用了一种很温厚的叙事风格,娓娓道来。
这种特色,最易走入平民大众。至今也还有为数不少的一批张迷,在张爱玲的小说系列中,独爱《十八春》。
小说的结尾,有意安了一个光明的尾巴:曼桢和世钧不期而遇,曼桢细述前因,解开了埋藏在世钧心头多年的一个谜。后来,两人先后到东北参加建设,而曼桢最初的追慕者张慕瑾也适时出现,给了曼桢一个隐约可见的美满结局。
所有的苦难,都因新时代的到来而结束——这是当时比较流行的小说构思。
这也是张爱玲为适应时代所做的一点功夫吧。
《十八春》一经发表,立刻引起轰动,在上海出现了一大批“梁迷”。因为小说写得很真实,所以大众也很投入,天天追着报纸看,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