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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老西安-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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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不清,好不容易听明白了,吼的是:地里种的洋芋蛋,街上走的红脸蛋,炕上坐的糖乎蛋。我等着老头走近了问糖乎蛋是啥?他指了指路前一个没有长草的坟堆。这使我莫名其妙,又看了看坟堆,原来坟堆前垒着的不是一堆胡基,而是坐卧着一个人。人已经老得不像个人了,嘴皱得如婴儿屁眼,眼角糊着眼屎。这么老的人孤零零坐在坟前做甚?上前问:你老在这儿干啥?老人说我看我新房哩。又问你老多少高寿了?老人说活得丢人了,丢人了,九十二了阎王爷还不来领么。老人对生死的心态令我们惊叹,我要背他回坡下的村去,他硬是不肯,便掏了百元钱塞在他的怀里,我们便往沟畔我们要拜访的那户人家去。这人家在一处圆土峁下,五间的砖房与所有的人家土墙土屋顶不同,砖房的两边又各安了大木格窗,再加上刷黑的钉着大黄铜泡钉的大门,山峁如卧虎,这门窗就是卧虎的眉目了。主人的门前虽未有公路,他却是沟外镇子上的一支长途货运车队的车主,足迹和车辙终年在家乡与乌鲁木齐之间往复,那鼻子高耸的老婆也就是在酒泉的一个歌舞厅里认识而带回来的———他强调她不是坐台的小姐,是服务生。我们就坐在客厅里烧罐罐茶(用玉米棒芯儿在铁火盆里架火,将陶壶装满了砖茶在那里煮沸,然后一一倒在小陶杯里),北方没有新鲜茶,但陈茶这么熬出石油一样黑汁来,却是另一种味道。问起这么多年搞长途运输有没有出什么危险,他说这当然有啦,彭加木是死在罗布泊的,余纯顺也是死了,他在沙漠上就看见过已经被晒干的现代人的尸体,他们是科学家或探险人,只是和大自然作斗争,运输车队却装着货,还得防那些强盗哩。他说他在一个夜里经过觉金山,突然前边有人挡车,他才要停下来,蓦地发现前边不远还有一个人提着一根木棒,立即明白遇上坏人了,刚踩了油门,挡车的那人就扑上车门外的脚踏板上,并已拉开了车门。他是一手把握着方向盘,一手斜过去紧拉车门扶手,两人就那么对峙着。亏得他脑子清楚———他说,我的长处是越在紧急时脑子越清白———就将车往崖根靠,既要靠近崖根,又不能把车碰在崖根,车就离崖根半尺宽,强盗便被挤伤了掉下去,然后一口气将车开下了山,才发现拉车门的那只手皮肉都拉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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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什么,这重重叠叠的脚印(3)
生生死死的搏斗,车主的描述是非常简单和轻松的,他不停地为我们熬茶,宗林就喝醉了———酒能醉人,茶也能醉人的———跑在门前的场边咯咯哇哇地呕吐。沟畔里就上来一个人,大声吆喝着“ 三娃”。“ 三娃”吆喝了半天没回应,那人说:“ 志高!———”车主就走出去问啥事,叫魂似的?那人说不叫大名就不出哇?!车主说就因为背运才改了名,你还是叫小名,叫得我还得和你一样穷吗?两人开始了一阵像吵架一样的对话。原来来人问车主几时去张掖,他的儿媳是张掖人,小两口去那儿弹棉花呀,墙高的人在家闲着,去挣几个钱是几个钱,在家闲着总不是个事呀!车主说明日一早就有车去张掖一带,但驾驶室里已经有人说好了,要搭顺车可以坐到卡车箱上面,如果不嫌风大,明早五点钟在沟口路上等着。车主就请那人来家坐坐,那人说他要走呀,身子不合适,头疼。车主说来喝口茶么,一喝头就不疼了。那人进来没有喝茶,却从怀里掏出个醋瓶子抿了几口,车主就作践你这个山西人,来这里做女婿三十年了,还不改吃醋的德性,便又对我们说来的这人叫松松,待儿子不好待儿媳妇好,儿媳妇生孩子时难产,他拿了醋放在儿媳妇的腿中间,嚷道山西人的后代要闻醋的,孩子果然闻见了醋味头就冒出来了。
  到了张掖,最让我吃惊的是棉田,早知道河西走廊乃至整个新疆产棉,但走过一排杨树,迎面的竟是棉田一眼望不到头。棉花棵子并不高,棉桃硕大,吐着白花,拾棉的人几十个一溜儿摆开,衣着、说话都不是本地的模样,我也就想起了在陶窑沟车主家见到的松松,莫非这里边就有着松松的儿子和儿媳?我们走近去询问一位胖腰短腿的妇女,妇女竟是陕西南部我的同乡。嘿哟,乡党见乡党,我话一出口,她激动得就哭了。我问她是怎么来的,她还是夸我说话咋这么中听哩,然后才说她是一伙十二个人坐了火车来的,在家时听招工的人讲来拾棉花,心想拾棉花多轻省的活儿,又能挣得好钱,高高兴兴来了,来了工头把他们领到地边,说,拾吧,她一看见铺天盖地的棉花,吓得当下就软坐在了地上。“ 我吃不惯羊肉。”她说,“ 水土又不服,弯腰拾一天,夜里睡在床上全散架了,腿不是了我的腿,胳膊也不是了我的胳膊!”我同情着我的乡党,但我不知道该怎么来安慰她,不敢看她,仰了头看天上的云,云很高,挽了一疙瘩一疙瘩。老郑忙岔了话头,问这里有没有甘肃文凳的小两口也拾棉花?她说和她一块拾的除了乡党,有六个河南人,还有一个湖南妹子,就指了一下远处的一个小女子,那女子是噘噘嘴,像吹火状。我说,噢,还有南方人,就她一个?乡党压低声音说:英英才可怜哩,年轻轻的守了寡,家里不要,孩子也被夺去了,一个人流浪过来的。
  她说着,又后悔自己不该把朋友的隐私翻出来,不说了,不说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又说给了我们,她或许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也或许见了乡党只把憋着的话说出来痛快。因此,我们便知道了这个叫英英的湖南妹子家住在铁路沿线,地少人多,日子苦焦,村人就集体偷扒火车。隔三差五了,男人们三更半夜爬上经过的货车,疯了似的,见什么就往下扔什么,老汉和妇女是藏在路基下的荒草里,见车上扔下东西来,便捡着往村里搬,搬到村里平均着分。因此,这村子也因此富裕开了,也因此从火车上摔死过三人,也因此被当地派出所抓去了三人。村人有个协定,凡是谁家的男人出了事,坐了牢或亡了身,集体来养活这一家。英英有一个两岁的孩子,丈夫在一次扒盗中从车厢上往下跳,跳下来落在一个水坑里淹死了。丈夫死了村人当然要管他们家,但丈夫是个笨人,历来的扒盗中仅是个喽啰人物,而且他的死完全是他的笨造成的,村人就将四万元钱一次付给她家罢了。公公婆婆想,大儿子死了,还有个患摇头风的小儿子,就要英英和小儿子结婚。英英看不上小叔子,小叔子头摇着还罢了,那常年流涎水让她恶心。公公婆婆便翻了脸,要把孙子留下,让英英出门,钱是不给一分的。英英寻过村里的老者,老者说,你既然迟早要结婚,孩子留下是人家的根呀,至于钱,按法律也得判给儿子啊!英英就提了装有换洗衣服的包袱流浪出来了。
  英英的遭遇使我唏嘘不已,想给她出主意回去状告她的公公婆婆,可她的丈夫本身是个犯法的人,政府能支持她?想给她写个信去找找张掖市的马老板,能否安置她在哪个大公司寻个工作……马老板和老郑熟悉,请我们吃过一顿饭……可她的形象太差,私企老板是不会接收的,信写了一半又揉掉了。我能帮她的,是我将一只吉祥葫芦让乡党转交给她。吉祥葫芦鸡蛋大,上面刻绘了菩萨,是在兰州的黄河边上特为避邪买的。乡党说:你也不送我一只?你看上英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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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什么,这重重叠叠的脚印(4)
我看上的是至今仍不肯说出一句“ 我也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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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是什么,这重重叠叠的脚印
我们在兰州,仍是未得到已经在西路的她的任何消息,我度过了最浮躁不安的几天。这座在中国占有重要位置的边城变化得天翻地覆。七年前我曾在这里走遍了巷巷道道,闭着眼睛也能走到那几家著名的拉面馆,但如今街路拓宽,新楼矗立,车流堵塞,人乱如蚁,你压根儿不知了东南西北。在黄河桥边去看水车———我的生命里永远有着农民的基因,一看见犁过的地就想上去踩踩,一看见青草就想去割了喂牛———水车只剩下了一座,仅作为个象征物让人参观。往昔的兰州城是很小的,黄河南岸仍是大片的田地,十六米直径的大水轮成百座在日夜车水,轰轰隆隆,天摇地动,是何等的壮观!时代变迁了,城市扩建了,没有了农村的贫穷和落后,也消失了纯朴而美丽的风景。我坐在那里,茫然地往对面一家宾馆门口看,门口外马路上停满了小车,三个蓬头垢面的孩子立即提了小水桶和抹布去擦车。有车主大腹便便地出来了,大声呵斥:谁让你擦的?瞧瞧,越擦越脏了!孩子停驻在那里一语不发,看着车头一处的水痕还用袖头又揩了一下。车主钻进驾驶室了,孩子却一下子趴在门窗口,一声声叫“ 叔叔,叔叔”,车主又骂了几句,掏出一把钱来,从中抽了一张五元票,扔出车窗外,车就开走了。而宾馆左边的小巷口,是一辆已经停得很久的三轮架子车,架子车上装着垃圾,拉车的人坐在车上,先是毫无表情地看着那些为人擦车挣钱的孩子,后来脑袋就搁在车帮上睡着了,你无法想象车上的垃圾的臭味如何使他沉睡不醒,以至于孩子们为那五元钱争执着跑过身边,他还未醒来。这时候,巷子里另一个女孩走出来,她是沿着巷左的一排商店橱窗走过来,站在那里不动了,傍晚的落日正照在那橱窗的玻璃上,或许她奇怪了怎么每一块玻璃上都有一个发红的太阳,就立在那里发愣了,而夕阳的余晖和玻璃的折射使她罩上了一星亮光。我霍地站起来,难道是她?!但女孩毕竟是女孩,虽然特别像她,也只是她的缩小了的一个坯模罢了。我又坐下去,继续往巷子里看,自己笑自己犯神经,却自此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是来过了兰州,或者,她也正在兰州。
  这样的感觉使我情绪倍增,在兰州多呆了一天,而且走街串巷。庆仁瞧我的浮躁样,曾经问:你要买什么?我说碰见什么能买的就买呗。庆仁就赞叹兰州上市的瓜果品种这么多的,我说是多,都不甜么。
  一条路,从东往西,从西往东,来来去去了多少人呢?
  敦煌去安西的戈壁沙漠上,我们的车极致了它的兽性,速度每小时一百六十公里,可是三个小时过去了,路上并没有见到一个行人。第四个小时吧,似乎前面有个踪影,还以为是只野兽,黑乎乎的一团,两条腿叉拉着缓缓移动,后才确定是人,形容枯瘦,衣衫肮脏,背有一个行囊。车是一闪而过的,但大家都看到了,是逃犯还是乞丐,我们竟讨论了半天,最后的结论不管这是一位什么人,必定不久就渴死饿死的。同是大漠上的人,能面对着一个将会渴死饿死者一闪而过吗———邂逅是有着缘分的,应该格外珍惜,对于一株奄奄一息的戈壁植物我们都曾注目一阵,企图要读懂它的存在的意义,何况一个人呢?———我们的车掉转了方向又往回开,停在了那独行者的面前。
  “ 喂,你从哪儿来呀?”我们问道。
  “ 从乌鲁木齐来的。”他回答着。
  “ 哎,要往哪里去呀?”
  “ 要到西安去!”
  我立即过去要替他取下行囊,说我们正是从西安要到乌鲁木齐去的,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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