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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八大胡同捌章-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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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胭脂难敌南朝金粉的入侵(1)
八大胡同真正形成规模、日益走向繁茂鼎盛,应该是从清咸丰中期开始,到光绪年间完成的。
  这期间,妓院的规模与规矩都已经形成。当时政府许可存在四类妓院,被分门别类命名:
  一类为头等妓院,原名叫“堂”,又叫“大地方”,“堂”的叫法,是从明代而来的古称。“清音小班”则是后来出现的南方班头等妓院的专称。
  二类为二等妓院,原名叫“中地方”,后称“茶室”。
  三类为三等妓院,称为“下处”。
  四类为四等妓院,称为“小地方”。
  这和当时上海对妓院的分类基本一致,只是叫法不同。按照赛金花说法,上海的一等妓院叫“书寓”,“亊亊书寓”,那里的妓女必须要会唱“楼会”、“思凡”、“长亭”或“化蝶”之类的小曲;二等妓院叫“长三”,“寓”,和一等妓院的“书寓”相比,少了一个“书”字,妓女不必唱小曲,但得加一个茶碗,要品茶的;三等妓院叫“么二”,牌子挂“堂”;四等妓院叫“花烟馆”或“野鸡处”。
  这很像给妓女和妓院定职称或级别似的。从政府角度,是为了便于管理和税收;从嫖客的角度,可以根据自己的腰包和身份,看人下菜碟;从妓女的角度,是她们的水平和价码。
  当然,一等妓院的讲究最多。妓院大门一般由砖雕装饰,有匾额书写的店名,或在乳白色灯罩上用红漆写的店名(且都是当时社会名流的题字),门楣上挂有写着妓女花名的花牌。没有电灯的时候门前有油灯或汽灯,都得是镂空的玻璃灯罩,光绪三十二年(1906),有了电灯,一律换成了明晃晃的电灯。讲究的,门两旁还有对联镌刻在砖雕上面,更讲究的,门前还有牌坊。那劲头儿,一点儿不比大买卖人家差。
  一等妓院里,每位妓女都有自己单独的房间,房间摆设要讲究,最早的是红木中式传统老床,后来有了席梦思软床,金铜床架,雕镂挂络;还得有各种各样应时应令的摆设,成龙配套,和那些大家闺秀一样讲究;更讲究的,墙上还得挂有当时的名人字画(有的就是客人自己送上门来的),要的就是一个调情的氛围,而不是那种下等妓院里进屋脱裤子立等可取一般的快餐。
  这里的每位妓女,都要有自己的一位跟妈儿,是专门伺候她们饮食起居的,像贴身保姆一样。那些跟妈儿,都是三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有些便是以前的妓女,年龄大了,退居二线,她们手脚麻利,而且熟悉妓院的规矩,善于察言观色,一般又有些徐娘半老的姿色。这里的妓女当然就更需要姿色,还要粗通文墨,能够唱小曲,有的还会诗书琴画。这是妓院中的最高级别,相当于妓院里的博士后,下面的几等都无法和它同日而语。但是,二等里面的“茶室”,我以为另当别论,茶室和茶室也不一样,有的只是一个小四合院,有的却气派得很,现在八大胡同里尚存的“茶室”,从外观上看,一点儿不比头等妓院差,依然很气派,而且都是一些洋味很足的建筑。所以,也不能仅从级别或职称去看人。
  根据光绪年间的统计,八大胡同里一共有妓院373家,其中一等和二等妓院有178家,占了全数的近一半,这个比例相当不小。
  八大胡同里的妓女数量在增多,且北来的南妓也在增多,无形中增添了八大胡同的色彩,加速了它的繁荣。
  赛金花曾经说她自己是第一位来自南方的妓女,这样说其实并不确切。第一位来自南方的妓女叫素兰,湖北广陵人,戊戌变法之后来到北京,当时名噪一时,不少官宦子弟愿意去她那里捧场。应该说素兰比赛金花早来了北京几年。但是,赛金花说“京里从前是没有南班子的,还算是由我开的头”,这话是对的,她开的金花班,确实是京城的第一家南方班。据说,她的南方班开张的时候,挂一块朱字铜牌,上刻有“南班·金花院”几个大字,插了满门的金花和彩球,从此,窟号销金,城开不夜,轰动当时的京城。
  

北地胭脂难敌南朝金粉的入侵(2)
在这一点上,赛金花确实为八大胡同开一代风气之先,一时间,南朝金粉,飞鹭流莺一般,纷纷落户这里,和北地胭脂打擂。曾有一首竹枝词专门写这样的情景:彩烛光摇满脸红,胭脂北地古遗风,南朝金粉唯清淡,雅艳由来迥不同。
  南方班的进军北京,落户八大胡同,提升了八大胡同的档次,也相应改写了当时的一些规矩。那时候,到八大胡同一等和二等妓院里来,并不像后来电影里演的那样,妓女出来站成一排,你点了花名之后,就可以勾肩搭背,打情骂俏,甚至立刻就进屋上床,拥怀入寝,去颠鸾倒凤。必须要有一系列的规矩和程序,听曲喝茶,是必不可少的;谈天说地,也是非常需要的。所以,赛金花后来在回顾往事时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当姑娘最讲究的是应酬,见了客人要‘十八句谈风’。陪客时,处处都要有规矩,哪像现在‘打打闹闹’就算完事。”
  《清稗类钞》中说南方班:“客人入其门,门房之仆,起而侍立,有所闻,垂手低声,厥状至谨,俄而导客人入。庭中之花木池石,室中之鼎彝书画,皆陈列井井。及出则湘帘一桁,沦茗清谈,门外仆从,环立静肃,无耳语声,无嗽声,至此者俗念为之一清。”说是“至此者俗念为之一清”,是夸张了,但那种讲究,确实是南方班带来的,是八大胡同以前所未曾有过的规矩。
  在《长安客话》中,专门有诗对比南方班后讽刺北方班:门前一阵骡车过,灰扬,哪里有“踏花归去马蹄香”?棉袄棉裙棉裤子,膀胀,哪里有“佳人夜试薄罗裳”?生葱生蒜生韭菜,腌脏,哪里有“夜深私语口脂香”?开口便唱“冤家的”,歪腔,哪里有“春风一曲杜韦娘”?开筵空吃烧刀子(北京的一种烈性白酒),难当,哪里有“蓝陵美酒郁金香”?头上鬏髻高尺二,蛮娘,哪里有“高髻云鬟宫样妆”?行云行雨在何方,土炕,哪里有“鸳鸯夜宿销金帐”?五钱一两等头昂,便忘,哪里有“嫁得刘郎胜阮郎”?
  这样贬斥北方班,也实在是夸张,北方班也不全像《长安客话》的作者蒋一葵说的那样丑陋不堪,百顺胡同里的松竹馆,便是北方班的一面旗,不比一般的南方班差。但不可否认,南方班初来八大胡同时,艳帜大炽,带来杏花春雨江南之风,确实让那些人耳目一新,生意很是红火。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是要花钱来说话的,衣袋里没有揣满足够的“兵力”,一般人是不敢问津的。那时有竹枝词说:一到先呼姑奶奶,本家姊妹各装烟,猜拳代酒无他分,片刻花钱十二千。《北平风俗类征》转《新燕语》说:“庚子乱后,南妓麇集,相公失权,于是,八大胡同又为女子所享有,酒食之费,征逐之多,较之昔年,奚啻十倍。”想想,价钱翻了十倍,也实在是够惊人的。南方班眉狐眼魅,腰柔态轻,却也心够狠,牙敢开,张嘴就要个大价钱。
  还有一项规矩,也是需要钱来打点的。指的是节前节后,嫖客都得来拜礼节,不能是一次性的买卖,你买春之后就掉屁股走人,再不见人影(那是以后被称之为“单洋客人”的,意思是付过一块大洋,干完事就走人。在民国时期民社出版的《北平指南》中,说这样的客人“春风一度,即劳燕东西,不复重游,此中视为奇辱”)。中国传统的三大节:春节、端午和中秋,嫖客要来给妓女捧场,茶资小费加倍,这叫“上车”;过了节之后,还得来拜,同样的茶资和消费加倍,这叫“下车”。这样和妓女认识多日并来往之后,也就是说,以前你一次又一次付的茶资和消费,加起来的数量够了“开盘儿的钱”,才能够赢得美人心,抱得美人归。这叫做“住局”。看起来,有些繁文缛节,却是八大胡同的规矩和特色,这样的规矩和特色,也可以说是中国封建社会上等妓院特色的一种繁衍。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嫖客才可以叫妓女出台陪客,帮助自己的社交生活。所以,大栅栏里的那些商人,想招妓陪客,是得先付出这一番代价,方才能够火到猪头烂,功到自然成。
  

北地胭脂难敌南朝金粉的入侵(3)
一般妓女是不出台的,以往妓女出台被视为下贱。召妓,也有讲究,分别为“叫条子”、“应条子”、“出条子”(也叫“干条子”)。这样的程序是不能变的,每一道程序如上的每一道菜,需要付每一道菜的钱,所给的钱叫“条子钱”。如果是随友人一起来认识朋友熟识的妓女,叫做“借条子”;如果是经友人介绍认识的妓女,叫做“荐条子”。当然,这些规矩,都是日后逐渐发展起来的。最初,无论属于哪种“条子”,写条子的纸,都是有讲究的,得像如今用请柬一样,使的是从琉璃厂买来的薛涛笺。
  1907年,在李铁拐斜街(现铁树斜街)上开办了北京城第一家女子浴所,这家浴所叫做“润身女浴所”,解决了妓女洗澡的问题。因为千百年来,良家妇女也只能在家里沐身,不能到街上洗澡,更别说妓女了。这家“润身女浴所”,是由当时八大胡同一家清音小班里的一个妓女创办的,她叫金秀卿,是当时的名妓,曾经获得当时妓女选秀活动中的状元,她深知妓女洗浴的困难,才在靠近八大胡同的李铁拐斜街开了这家女子浴所(现铁树旅馆)。它旁边不远,也就几步路的距离,便是陕西巷,方便得很。因此,这家“润身女浴所”,可以说是专门为那些上等妓女开设的,据说,里面很讲究,有土耳其蒸汽浴,还有专门从法国进口的各种化妆品。
  可见,当时妓女洗澡都是格外讲究的。说妓女脏,是指那些下等妓寮里的人。如今,这家“润身女浴所”还在李铁拐斜街上,它一直经营到北京城解放,八大胡同被封闭了,还继续开着。我在王寡妇斜街(现棕树斜街)上,还看到一家叫做“一品香浴池”的,但肯定是在它之后办的,不过,这说明继它之后,这一带浴池增多,不仅让妓女洗浴的条件得到改善,也带动了附近居民洗浴条件的改善。
  妓女年老色衰之后的归宿,那时候和后来也有很大的区别,尤其和民国晚期妓女悲惨的结局相比,差别更大。那时候,一般妓女的出路有这样几种:一是被人相中,赎身而从良嫁人,或为人妾,或为人妇,称之为“窑变”,所谓“窑”,就是窑子,妓院的俗称。不管怎样,少年纨绔多情意,但得从良值万金,是当时妓女最好的出路了。前面说的那位创办“润身女浴所”的妓女金秀卿,便是从良后和一位琴师结了婚。妓女从良后,一是将从妓多年以来积攒在箱子底的积蓄拿出来,自己开一个店铺,过着小本买卖的生意人自给自足的生活。不过,不少妓女是照葫芦画瓢,自己投资开一家妓院,买几个年轻的妓女,自己当老鸨,后期的赛金花走的就是这条路。再有是根据自己的所长,或以能歌善舞的一技之长当曲师;或留在妓院里当“房老”,即女佣或领班;或当服侍新来的年轻妓女的“跟妈儿”。
  在这里,还应该说一下妓女死后的葬身之地问题。在八大胡同之南,也就是南横东街上,即现在中央芭蕾舞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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