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鬼传-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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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而饮,或荷婚而饮,或缘饮而丧其身,至李核必钻,锱铢独擅,而犹托身高旷,惑人听闻,非祖士雅、陶士行诸公,安能救晋室之乱乎?祇可算名教中罪人而已。”说得众仙个个羞色,人人赧颜,一齐都回去了。
那醉死鬼那里还敢挣挫,也跟着回去。众仙埋怨道:“我们原是酒仙,几乎被你累成酒鬼。速速远去,再休胡缠。”可怜这醉死鬼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祇得仰前合后,独自一个扎挣踉踉跄跄。走够多时,恰好来到草包营地方。此处非太守所管之地,所以有酒家卖酒。这醉死鬼数日未饮,正在难为之际,一闻酒香,两股顽涎直流出口,连忙进去,拣副坐头坐下。酒保提上酒来,便没眉没眼的吃起来,看不见坐的是甚么人物。三杯到肚,打点住五脏神,方纔将眼一转,祇见那边坐着一个风流和尚。那和尚不住的看那醉死鬼,醉死鬼沉吟道:“看我怎么?不要管他,且吃酒。”他是惯了脾胃,一壶酒后就抓起糟来,恨道:“好个钟馗,天杀的,竟将俺困了这好几天。俺今日吃了酒,再去和你大闹一场。你就是金刚,也要剥你一片泥皮。”说着又哈哈大笑道:“不要怨他,不是他教的俺禁酒,俺今日焉能到这里吃些佳酿。”又恨道:“如此好酒,他那司马又劝我休吃,难道我吃了你家的么?这样可恶,你若知道了这滋味,祇怕想断你的肠子哩。”高一句,低一句,说一会,又哼哼吱吱的唱起来。你道他唱的是甚么?他唱道:
“酒呀酒,我爱你入诗肠能添锦绣,我爱你壮雄心气冲斗牛,我爱你解愁烦扫清云雾,摇头轻富贵,冷眼笑王侯。这样的清香,钟馗呀你为甚鄙薄酒。”
那和尚听着钟馗长、钟馗短,由不得走过来问道:“老施主祇管怨着钟馗怎么?”醉死鬼朦胧着醉眼,把和尚看了一会,道:“师傅,你不知道。前日俺醉了在街上,正睡着在地,他将俺踏了一脚,俺将他绊了一跌。他说要杀甚么人,因此俺调了些兄弟们,围住悟空庵,与他讲理。他不省事,反说俺吃酒的不好。俺气忿不过,请了一班酒仙与他辩论。他执迷不悟,终不信神佛,倒教那些酒仙们连俺也不要了。所以俺到了这里自饮自唱,你问俺怎么?想是要和我赌几杯么?”和尚道:“老施主原来是我的恩人。”醉死鬼道:“俺祇晓得吃酒,并不施甚么恩,怎么就是你的恩人?”和尚道:“你不知其详细。那日钟馗赶我,看看赶上,若不是老施主绊了他一跌,我已作无头之鬼矣。他说杀人,就是要杀我,亏老施主救了我的性命,岂不是恩人?”醉死鬼焦燥道:“他为甚么事要杀你?”那和尚欲说不说,祇是支吾。醉死鬼益发焦燥,道:“你要说个明白,何必隐匿。”那和尚祇得实说道:“不瞒施主,贫僧生得带着一点色心,见了妇人就如性命一般,因此人都叫我是色中饿鬼。那日正在一个私窠子家混帐,不知他怎么知道,就来杀我。亏我又混小官去了,回来时妇人已被杀死。他还等,我连忙逃走。他随后赶来,不是施主绊倒他时,我这葫芦已是作成瓢了。”醉死鬼道:“该杀,该杀。一个出家人,经不念,行不修,祇要嫖婊子,倘然惹上歹疮,性命不保。再不然弄上一男半女,就是你家骨血,儿子便作亡八,女儿便当粉头,这就是你出家人积下的阴功。”和尚笑道:“那里一下就能种胎?”醉死鬼道:“你说不能种胎么?你看那婊子抱的娃娃,难道自己汉子的不成?快些改了,再不可如此。”和尚笑道:“施主说的真个醉话了。人生秉性,怎么改得?施主说我好色,施主为甚好酒?施主能改好酒,我也能改了好色。”醉死鬼点点头,道:“真个也难改,倒不如咱两个均匀起来,将你的色分与我些,我的酒分与你些,咱两个做了酒色兼全的人,不要这等偏枯,惹得世人笑话。”和尚道:“讲的有理。”从此两个酒色齐全起来。不知酒色最是齐行不得的,齐行就要伤命。
看官着眼,再表钟馗辩倒了众酒仙,唬退了醉死鬼,与咸渊商议道:“如今色中饿鬼不知下落,我们何不先去灭了楞睁大王,再去寻他,省的耽搁工夫。”咸渊道:“主公算计极是。”于是点起阴兵,一把火将悟空庵烧了,竟征楞睁大王而去。此时腊尽春至,正是新正佳节,家家贴门对,户户挂钱章。白发老者无语低头辞旧岁,青春小儿齐声拍手贺新年。钟馗引着阴兵往前正走,祇见道旁酒旗飘荡,向咸、富二神道:“咱们不免聊饮几杯,避避春寒再走。”二神领命下马来,钟馗下了白泽,同入酒店。恰好色中饿鬼与醉死鬼在那里一递一盅纵情畅饮。钟馗见了大怒道:“俺祇当你逃去了天外,原来还在这里”手起剑落,将一个色中饿鬼打发的阿鼻地狱中念受生经去了。醉死鬼见杀了和尚,东倒西歪的说道:“该杀,该杀。他要的人家老婆多了。”话未了,头已落地,死于富曲刀下。正是:
除去淫僧,闺中自少游庵妇。
诛了醉鬼,道旁不见躺街人。
不知楞睁大王又是如何结局,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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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妖气净楞睁归地狱 功行满钟馗上天堂
词曰:
世人皆趋巧,老实些纔好。老实若过头,便是现世活宝。活宝独有正南偏恼,设计将他害了。一概妖气尽扫,尽扫却亏谁,还是唐家锺老。锺老锺老,这个功劳不小!
且说那楞睁大王,生来朦胧,秉性痴拙,虽然尊严若神,却是木雕泥塑。他正在灰葫芦山闷坐,迷糊老实报道:“大王,祸事到了。有个钟馗领着许多兵将,前来征讨大王。”那楞睁大王白翻翻着两只眼,竟如听不着的一般,并不回答。迷糊老实又重说了一遍,他纔楞楞睁睁的说:“甚么呀?”迷糊老实道:“钟馗杀大王来了。”他大睁着眼,把脸睁得通红的,道:“我比你不知道。”又猛然叫乜斜鬼道:“过来。”乜斜鬼乜乜斜斜也不理他。又有顿饭时候,又大叫道:“过来。”迷糊老实问道:“大王叫谁过来?”楞睁大王道:“我教你打探钟馗。”迷糊老实得令去了,乜斜鬼乜乜斜斜纔过来。楞睁大王又道:“好奇怪,怎么又有一个乜斜鬼了。”乜斜鬼道:“止我一个,那里还有第二个像我脊骨的哩。”楞睁大王又定了一会,说道:“错了。”乜斜鬼道:“又错了甚么?”楞睁大王道:“使他打听钟馗,错使了你了。”乜斜鬼道:“我在这里,怎么又错使了我了?”楞睁大王看了两眼,点点头,道:“又错了。”乜斜鬼道:“错了甚么?”楞睁大王道:“使你打探钟馗,错使了他了。”那乜斜鬼方纔领了令出来。
下了灰葫芦山,出了草包营,慢慢而行。祇听得笙萧聒耳,十分可听。乜斜鬼道:“不要管他,我且在此看看。”于是走近前来,祇见一所大庄院,庭堂台榭,盖得着实整齐。大门外一班乐工不住的吹打,二门外又是鼓乐。庭院内锣鼓喧天,一班男戏,一班女戏,一边一句唱的起来。左边厢房中和尚诵经,右边厢房中道人念咒。席间婊子斟酒,管家上菜,灯烛辉煌,照耀如同白日,人山人海,十分热闹。主人坐在上面,穿着无数衣服,皮袄上又是皮袄,暖耳上又是暖耳,还恐怕穿不了,把衣裳又在衣架上搭着。饮的酒无味不美,吃的菜无色不精。乜斜鬼心中想道:“此必是公侯人家,不然这等奢华?”因悄悄的问众人道:“这家老爷是甚么人家,今日做甚事?这等热闹。”那人道:“甚么老爷,是个白丁。”乜斜鬼道:“白丁怎么这般体统?”那人道:“他叫做活施鬼,今日是他的生日,年三十了,念受生经哩。你看他这等活施,家财却也有限。今日这样受用,祇怕明日就没米吃了。”乜斜鬼道:“原来是一位捣悬,没有实落。”
这乜斜鬼整整看了一夜,竟忘了打探钟馗,天明纔走回来。楞睁大王问道:“你来了么,钟馗果是如何?”乜斜鬼道:“一味捣悬,没有实际。”楞睁大王道:“如此不足畏矣。”乜斜鬼道:“你道我说谁捣悬?”楞睁大王道:“不是钟馗捣悬,难道孤家捣悬不成?”乜斜鬼道:“你两个都不捣悬,祇有活施鬼捣悬。”楞睁大王大睁眼道:“怎么叫你打探钟馗,你又扯出活施鬼来了。”乜斜鬼啐了一口,道:“我就忘了打探了。”楞睁大王气得半日不说话。乜斜鬼乜乜斜斜呆站了半日,楞睁大王道:“饥了。”乜斜鬼道:“饥敢吃饭。”又站了半日,方纔走到厨下,先把一盘呆瓜菜上来,然后是一盘死狗肉,又是一碗腌鸡脖子,又是一碗老羊肉,随着一盘大馍馍。楞睁大王正吃的受用,迷糊老实禀道:“大王快上膳,准备厮杀,钟馗已到草包营了。”楞睁大王吃毕饭,揩了嘴,从容问道:“钟馗厉害么?”迷糊老实道:
“手执青铜宝剑,头戴软翅纱帽。到处便斩妖精,不教一个余剩。率领兵卒数百,还有司马将军。须臾踏破草包营,不怕大王楞睁。”
楞睁大王两眼大睁,道:“叫乜斜鬼出阵。”迷糊老实道:“他不知那里去了。”楞睁大王叹道:“奸鬼与伶俐鬼在时,我嫌他们不老实,如今把乜斜鬼又走了,这该怎处?”睁了一会,少不得披盔贯甲,出来接战。这边富曲出马问道:“你就是楞睁大王么?”原来这楞睁大王他有桩绝妙本领,任你骂他、啐他、打他、杀他,他总是瞪了一双白眼,半声不出。富曲问之再三,并不回答,富曲大怒舞刀砍来,他分毫不动。富曲大奇,不知他是何伎俩,不敢动手,祇得收回刀来,勒马归营,报与钟馗。钟馗道:“这又奇了。”于是提着宝剑冲出阵来,试去砍他。他果然分毫不动,就如泥塑木雕的一般。钟馗想道:“此人必有异术,不可轻犯,且回去再处。”于是带转白泽,回到营中,对富曲道:“我想此人,他的身子不怕枪,必与涎脸鬼的脸无异,定是个杀不了的;不然何以这样不怕刀剑?必须要想个法子制他纔好。”地溜鬼走上前来道:“小人去将他头上栽一尾大炮,点燃将他震死,如何?”钟馗道:“就如此去试试看。”这地溜鬼拿了一尾大炮,往他头上去栽,他也祇是不动。地溜鬼将炮点燃,一声响就如山崩塌之状。看那楞睁大王,不但未曾震死,益发成了个睁头了,更觉端正。咸渊道:“这样人,杀他也污了俺的名目。祇须将他身后掘一深坑,我们暂且回兵,留下地溜鬼看守。他见我们去了,他自然回去,将他陷在坑中,活埋了就完帐。”于是差遣阴兵在他背后掘了深坑。
那楞睁大王祇顾在那里睁着两只白眼,那里管身后消息?钟馗安排停当,留下地溜鬼打探,拨转阴兵往后而退。远远望见一所庄院,甚是阔大,钟馗道:“俺们就在此驻马。”于是竟进庄院来。你道这庄院内住着何人?原来就是活施鬼。他庆毕生辰,果如人言,次日便没了使用。和尚、道士、戏子、乐人、吹手都来要钱,少不得将暖耳、皮袄、衣服等项一并当卖,还了众人,止留下几件纱衣。此时钟馗已到门首,他没奈何,穿了出来迎接,但见;
头戴纱巾,身穿纱服。头戴纱巾,冷飕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