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战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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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责捍卫法律的人。然而,他却只是对她说:“我很难过。”
她失去了至爱的人,而他为她感到难过,仿佛他感觉得到她深藏心底的哀痛。那原本是她深藏心底的爱,如今失去了,化为深深的痛。
就因为那句话,他赢得了她的尊重。
如今,她坐在他的办公桌前面,坐在他的椅子上,面对的也是他从前的老同事副保安官。此刻,那位副保安官两手抱着头,愣愣地盯着桌上那个摊开的档案夹,档案夹上满是泪痕。茱丽叶一眼就看得出来,他和档案中那个人之间,也有某种不为人知的爱。
“五点了。”茱丽叶轻声对他说。
马奈斯猛然抬起头。他额头上一片红,因为两手一直撑在额头上,太久了。他眼里布满血丝,灰白的胡子上还闪烁着晶莹的泪痕。几天前,这个人才刚到底下去说服她接任保安官,她还记得他的模样,而才隔了一个礼拜,他忽然变得好苍老。他坐在椅子上转了个身,那动作太突然,椅脚摩擦地面发出“嘎吱”一声。他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间仿佛被囚禁在那老旧的黄色塑胶钟壳里。他盯着时钟的指针,默默点点头,然后站起来。他的背弯太久,僵住了,好不容易才挺直身体,抬起手把衣服抚平,然后轻轻合上档案夹,拿起夹在臂弯里。“明天见。”他轻轻说了一声,朝茱丽叶点点头。
“明天见。”她看着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大餐厅。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茱丽叶深深为他感到难过。她很能体会那种失去挚爱的痛苦。她忽然想到,他回到家之后,是不是就坐在那张窄窄的小床上,看着档案掉眼泪,最后终于筋疲力尽,颓然倒在床上,就这样沉沉睡去?她实在不忍心想象。
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把霍斯顿的档案放到办公桌上,然后把键盘拉到自己面前。按键上的字母很久以前就已经被磨掉了,几年前,有人用黑墨水在上面重新写上字母,不过,到现在也差不多快磨光了。茱丽叶恐怕需要自己再把字母写上,因为她不像那些处理文书工作的人可以不必看按键。她不看按键根本没办法打字。
她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打,写了一封邮件,要发到底下的机电区。一天又过去了,她还是毫无进展。她一直在想霍斯顿当时为什么要做那个决定。后来,她终于明白一件事:除非她能够想通他为什么会背弃自己的工作,背弃地堡,否则,她根本没办法接替他担任保安官。这个念头一直缠绕在她脑海中,导致她根本没办法去思考别的问题。所以,她决定全神贯注去面对这个疑问。而那也就意味着,她必须找出更多档案里找不到的资料。
问题是,她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找得到她所需要的资料,还有,要怎么样才拿得那些资料。不过,有一个她认识的人可能知道。而这,就是地堡底层最令她眷恋的特点。那些人。在底下,他们就像一家人,每个人都拥有某些特殊的技能,可以互相支援,甚至必要的时候可以代理别人的工作。只要能够帮得上别人,他们都愿意赴汤蹈火。而且她知道,他们也会同样对待她,甚至愿意为她挺身而战。她好怀念那一切,那种安心的感觉。而现在,那个令人安心的地方离她好远好远。
发出邮件后,她往后靠到椅背上,继续看霍斯顿的档案。他是个好人,而且他知道她深藏内心的秘密。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茱丽叶暗暗祈祷,希望再过不久她也能查出他的秘密。
第20章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趴在桌前看档案的茱丽叶终于抬起头来。她眼睛又酸又涩,几乎快睁不开,简直没办法再盯着屏幕或是看档案里的资料。于是,她关掉电脑,把档案夹整理好,关掉电灯,然后走出办公室,把门锁起来。
她手伸进口袋里摸索钥匙,这时候,她感觉胃里一阵咕噜咕噜叫,而且闻到一股炖兔肉的香味,忽然想到自己又忘了吃晚饭。她已经连续三天晚上没吃饭了。她不熟悉保安官的工作,不知道该从何着手,又没有人能够指导她,所以她必须全神贯注,努力找资料,根本就忘了要吃晚饭。连续三天晚上都是这样。不过,严格说来,餐厅就在她办公室外面,人声嘈杂,香气四溢,在这种情况下,忘记吃饭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门锁好之后,她抽出钥匙,走进灯光昏暗的大餐厅。餐厅里到处都是凌乱的桌椅,她几乎看不到桌椅的位置,只能摸索着在桌椅间穿梭。这时候,她注意到有一对十几岁的小情侣正要走出餐厅。餐厅里一片昏暗,唯一的光亮来自墙上的影像,两个年轻人刚刚一定是趁宵禁时间还没到,找机会在黑暗中耳鬓厮磨一下。茱丽叶喊了他们一声,叫他们下楼梯要小心点。她会这样喊,主要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身为保安官,有必要提醒年轻人。那对小情侣咯咯笑了几声,然后就消失在楼梯井。她不难想象,他们下楼的时候,一定会趁还没有到家之前再搂一搂、吻一吻。年轻人会玩什么把戏,大人都心知肚明,只不过都是睁一眼闭一眼。这是一种代代相承的宽容。然而,对茱丽叶来说,她的处境却是截然不同。当时,她已经是个大人,可是她却也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两个人违反规定偷偷在一起。所以,她觉得自己实在没资格说那些孩子什么。
她快走到厨房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大餐厅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墙边一个阴暗角落里有一个人影。那个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盯着影像中那幽暗的沙丘和灰暗的云团。
显然还是那个人。昨天晚上,茱丽叶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忙的时候,发现有个人坐在那里,看着夕阳余晖渐渐隐没在黑暗中。于是,她绕路往厨房走,这样就会从那个男人后面经过。这几天,她看了不知道多少档案,里面都是那种恶行劣迹,看多了,自己也忽然变得有点神经质。从前她很欣赏那种行径怪异的人,可是现在,她发觉自己变得疑神疑鬼,碰到那种人就会提高警觉。
她走向距离最近的一张桌子,然后从墙面和桌子中间走过去,顺手把椅子推进桌子底下。椅脚摩擦瓷砖地面发出“嘎吱”一声响。她一直在注意那个人,可是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听到声音头也不回,就只是一直盯着沙丘上的云,一手托着下巴,大腿上好像摆着什么东西。
他坐的那张椅子几乎是贴着墙面,椅子后面是一张桌子,中间隔着一点距离。茱丽叶就从他后面那个空隙走过,忍不住想清清喉咙,或是开口问他在干什么。不过,她终究还是没开口。她默默走过去,然后掏出一大串钥匙。她就任保安官之后,那串钥匙就开始由她负责保管。
她慢慢走近厨房门口,一路上又回头看了他两次。他还是一动也不动。
她走进厨房,打开一盏灯的开关。灯闪了几下,然后就亮起来,她忽然觉得很刺眼。她走进大型冷藏柜,从架上拿了一壶果汁,然后走到外面,从晾干架上拿了一个干净的玻璃杯。接着,她又走回大型冷藏柜,找到那锅炖兔肉。锅盖已经盖上,里面的炖肉已经凉了,不过她还是把锅子端出来,舀了两勺炖肉到碗里,然后手伸进抽屉里摸索了一下,拿出一把汤匙。她把锅子放回冷藏室的时候,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想把炖肉拿去热一热,但很快又打消了那个念头。
于是,她一手端着果汁,一手端着碗,走回大餐厅,用手肘碰一下开关,把灯关掉,接着用脚去顶厨房的门,把门关上。然后,她走到一张长桌前面,坐在桌尾,开始吃她的晚餐,不过,她还是偶尔会瞄瞄那个奇怪的男人。他一直盯着墙上黝黑的夜空,仿佛他看得到什么东西。
没多久,那碗炖肉已经被她吃得一干二净,果汁也喝光了。她在吃东西的那段期间,那个人眼睛还是死盯着墙上,始终没有转头去看她。她把碗推开,对他越来越好奇。这时候,那个人忽然有动作了,不知道是纯属巧合,还是他真的感应到她的心思。他伸手去摸墙上的影像。茱丽叶注意到他手上好像抓着什么东西,好像是木条什么的,可是实在太暗,她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弯腰凑向前,然后茱丽叶听到炭条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听得出来那是很高级的纸。她站起来,决定去找那个人。她慢慢朝他坐的位子走过去。
“你在搜查食品冷藏柜吗?”他问。
茱丽叶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
“太忙了,忘了吃晚饭。”她有点支支吾吾。那一刹那,她忽然觉得自己反而变成那个被盘问的人。
“有钥匙真方便。”
他依然没回头,眼睛还是盯着墙上的影像,这时茱丽叶暗暗提醒自己,等一下离开之前,一定要记得把厨房的门锁上。
“你在干什么?”她问。
那个人反手伸到后面,抓住旁边的一张椅子,拖到墙壁前面:“你想看看吗?”
茱丽叶小心翼翼走过去,抓住椅背,把椅子拖开一点点,和他隔着一点距离。餐厅里实在太暗,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不过,听声音,他好像还很年轻。茱丽叶暗暗咒骂自己,昨天晚上光线比较亮,为什么没趁那个机会记住他的长相。她告诉自己,想干好保安官,一定要更加提高警觉,随时注意周遭的事物。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她问。接着她瞄了他大腿上一眼,发现那是一张白纸。楼梯井那边透出灯光,那张纸笼罩在昏黄的光晕中,微微发亮,平摊在他的大腿上,看得出来那张纸底下似乎垫着一块板子。
“你看,我觉得那两个快要分开了。”
他指着墙上的一大群黑点。那些黑点又黑又密,挤成一团,乍看之下根本就是一片黑。茱丽叶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某种轮廓,而且有阴影,不过,她怀疑那可能只是一种错觉,就像看到鬼魂。不过,她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里有点怀疑,不知道他是疯了还是喝醉了。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那种寂静令她有点不自在。
“在那里。”他压低声音说。他很兴奋,呼吸有点急促。
茱丽叶看到一丝闪亮,一个光点,那种感觉仿佛看到有人在黑漆漆的发电厂里点亮一根火柴。那光点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她站起来,凑近墙面,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人开始拿炭条在纸上画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茱丽叶问。
那个人笑起来。“星星。”他说,“如果你在这里多等一下,可能就会再看到。今天晚上云比较淡,风很强。你看,那朵云快飞走了。”
茱丽叶转头看看她的椅子,发现他手上抓着炭条,伸长手臂,一眼闭着,一眼盯着刚刚闪亮的地方。
“那里黑漆漆的,你怎么看得到?”她问了他一句,然后坐回椅子上。
“如果你常常在晚上仔细观察,时间久了,慢慢你就会看到。”他弯腰凑近那张纸,又开始画起来,“这件事我已经进行很久了。”
“你到底在做什么?整晚看着那些云吗?”
他大笑起来:“是可以这么说,我看到的绝大多数都是云。蛮悲哀的。不过,我想看的是云后面的东西。你看,等一下你应该就会再看到。”
她仔细盯着刚刚看过的位置,突然间,那个亮点又出现了,乍看之下很像是有人在沙丘上打信号灯。
“你看到几个?”他问。
“一个。”她回答。她看得出神,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她知道什么是星星,小时候学过那个字眼,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