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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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博新的声音,我便镇定了不少,因为博新毕竟是我的好朋友。
我连忙直起了身子来:“博新,是我!”
在灯光的照射下,博新自然可以看清我是甚么人,我也可以看到他,他正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按在电灯的开关之上。
我可以说,我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脸上的惊愕的神情。是如此之甚的!
他张大了口,在他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尽力表现著他心中的惊讶,他道:“是你,卫斯理,你,半夜三更,在这里作甚么?”
我在那样的情形下,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才好,我只好道:“你说这屋子中,只有你一个人居住,但是现在,我却见到了另一个人!”
博新的口张得更大,在刹那之间,他吸了好几口气:“那人在哪里?”我立时向那两只箱子中一指,道:“在 ”我本来自然是想说“在那里”的。可是,当我说出了一个字之后,我便呆住了!
在那两只大箱子之间,并没有人,那里,只不过有著几只纸盒子,而那几只纸盒子,又分明绝对藏不下一个人!
那怎么会?那实在不可能,我刚才明明一拳击中了那人,那人连人带椅翻倒在地,他急急地向前吧,爬向那两只大箱子之间,我俯身待将他拖出来。
就在我俯身下去的时候,电灯突然亮了,对我来说,电灯突然亮起,是一件意外之极的事,因为我曾开过电灯,而电灯不亮!
在电灯刚一亮的时候,我自然感到极度的慌乱,我也没有注意那人又爬向何处,事实上,那人是没有甚么地方可以去的,因为那两只大箱子靠墙放著。可是,现在,那人却不见了!
我的手还向著那两只箱子指著,缩不了回来,可是我却在讲了一个字之后,再也讲不下去,只是僵立著。
博新已在向前走来,他皱著眉:“卫斯理,你究竟在捣甚么鬼?你脸色为甚么那么难看?”
我自己也可以知道我那时的脸色,一定难看得可怕,因为我只觉得身子一阵阵发寒!
我道:“你,你刚才站在门口,可曾看到一个人,从这两只箱子之间离去?”
博新道:“没有,我只看到你 唉,我怎么那么蠢,竟然会回答你这样的问题!”
可是我却又问道:“你也未曾见到有人走出去?”
“那怎么可能?”博新也有点不耐烦了,“我就是从门口走进来的。”
我急步走向门,“砰”地一声,将门关上,然后,转过身来,背靠著门而立。
我向几扇窗子,望了一眼,那几扇窗子都紧闭著,可以肯定,决不曾有人从窗子离开。
在那一段短短的时间内,博新以极其疑惑的神情望著我,我也不由自主,喘了喘气,我的心十分乱,我必须理出一个头绪来,才能向博新解释发生的事。
我道:“博新,你听著,别插嘴,也别发问。”
博新总算是好朋友了,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虽然不免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道:“我偷进这里来 你先别问我是为甚么,我打开门进来,就看到在那张椅子上,坐著一个人,他背对著我!”
第五部:怀疑脑神经分裂
博新的脸色也变了,试想,在一幢古老大屋中,在午夜,听一个面色发青的人,讲起一件那样的事来,胆子再大的人,也会吃不消。
博新向我走近了几步,他还在强壮著瞻子:“你别胡说!”
我道:“一点也不胡说,当我一看到有人的时候,虽然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也将手中的电筒,吓得跌在地上,那人则旋转著椅子,转过了身来……”
接著,我将我如何后退一步去开电灯,但是却开不著,又将我和那人在黑暗之中的谈话经过,以及我怎样去打他,都说了出来。
博新望著那张跌翻了的椅子:“可是我不明白,你现在,想说明些甚么呢?”
我一字一顿地道:“我想说明的是,那人没有机会走出这房间去,他仍然在!”
博新的身子不禁在微微发抖,他道:“可是,你看到,这房间中,除了你和我之外,不会有第三个人,除非你遇到的那个是 ”
他讲到这里,便住了口,没有再讲下去。
但是他不必讲下去,我也可以知道,他想讲而未曾讲出来的那个字是:鬼!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望著他,苦笑著,的确,像目前那样的情形,只有“见鬼”才能解释。
但是,我也当然不会接受那样的解释。
我虽然未曾说甚么,但是我却坚决地摇著头,博新自然也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他也苦涩地笑著,道:“你要知道,这是一间古老的屋子!”
他讲到这里,叹了一声:“给你这样一闹,我也住不下去了!”
我忙问道:“你是为甚么会上来的?”
博新道:“我正准备睡觉,听得上面有砰地一下声响,我自然要上来看看。”
我忙道:“是了,那就是我一拳将那人打得连人带椅跌翻下去的声音。”
博新望了我半晌,才道:“可是,单单一张椅子跌翻在地,也会发出同样的声响来。”
我一呆:“你这样说,是甚么意思?”
博新缓缓地道:“我和你是老朋友,所以,我说那一切,全是你的幻想,你说你不能著亮灯,可是为甚么我一下子就能著亮呢?”
他一面说著,一面又伸手在电灯开关上,将灯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接连好几次!
我摇著头:“我不明白,我没有别的话好说,我只能说,我不明白。”
博新拍了拍我的肩头:“或许你是太疲倦了,今天早上你来找我,态度就不怎么正常,你说甚么一只和细菌大小的小狐狸 ”
我叫了起来:“那是真的!”
博新叹了一声:“你的情形或者没有那么严重,但是,在脑神经错乱的症状之中,有一种是将子虚乌有的事情,认作真有其事,或者情形恰好相反,明明有的东西,他会觉得不存在,例如一个有这种症状的人,会忽然以为自己失去了双手!”
博新讲得十分正经,可是我听了,却不知道是笑好,还是生气好。
我等他讲完,才道:“你说,我像不像一个神经病者?”
博新也不禁笑了起来,他道:“你当然不像,可是,你可能不自觉地间歇有那种症状!”
我道:“好,说来说去,我还是神经病!”
博新叹了一声:“可是,请原谅我,你想,你讲的那一切,有谁会相信,你甚至以为,我的屋子之中,有一道铁门!”
我挥了挥手,还想分辨说那是真的,因为我还记得那天博新如何取钥匙的情形。但是,我却终于未曾说甚么,只是叹了一声。
因为不论我说甚么,他都是不会相信,他甚至以为我患了脑神经分裂症!
如果我是一个肯接受挫折的人,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我一定放弃这件事了,我可以完全忘记这件事,以后,我仍然可以正常地生活。
但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打击愈是大,挫折愈是深,事情愈是不可思议,我愈是要探索究竟。
是以虽然博新已经以一连串的小动作,在暗示著我应该离去,但是我还是道:“以前的一切不去说他,现在,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博新叹了一声:“你也已经麻烦得我够了。”
我不理会他的不耐烦,仍然继续著:“我要住在你这里,对你这所房子,作进一步观察。”
博新皱起了眉:“这,不太过分一些么?”
我承认过分一些,但是我却仍然坚持著:“是的,对这个要求,你或者有困难,然而就算你不答应,我还是要不断偷进来察看究竟。”
博新并没有说甚么,只是背负著双手,走来走去。
我又道:“为了证明我所说的一切不是假的,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博新抬起头来。
我立时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一问出这个问题之际,便全神贯注地望著博新,看他的反应。
因为当晚,我们几个朋友在他的家中,只不过谈到了宇宙间的一切全在扩张的问题,他的情绪便已显得那么不平静。
照说,他在听到了我那样尖锐的问题时,应该有尖锐的反应才是。
我看到他的双眉,倏地蹙在一起,那种神情,好像是他在一听到了我的问题之后,在刹那之间,想到了一件甚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但是,接著,他紧蹙的双眉,便舒展了开来,他道:“你这问题太奇怪了,你说我的父亲?他自然是病死的,人老了,总会病死的。”
我冷笑著:“你父亲的情形,只怕有些不同吧,他的身子在每天缩小一半,你难道一点也不记得了?”
博新望了我半晌,才无可奈何地摇著头:“你又来了!”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四个字,便将我所说的一切,全都推翻了。
我也只好叹了一声,博新又道:“我习惯一个人住在一间大屋子,虽然你是我的朋友,但是我却也不想因你而破坏我的生活习惯,所以 ”
我在这时候,挥著手,打断了他的话题:“博新,你有甚么事隐瞒著我?为了甚么?我想如果你不对我实说,那是十分不智!”
博新大摇其头:“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甚么!”
我和他之间的谈话,到达了这一个地步,实在是没有甚么可以说下去的了,我道:“好的,那我告辞了,我尽可能以后不再来麻烦你,但是到有一天,忽然想起要我帮助的话,不妨来找我。”
他拍著我的肩头:“我也有一个忠告,你应该去找一个脑科医生,检查一下!”
如果不是我和他是老朋友,又如果不是我看出他在那样说的时候,一点也没有狡猾的神情,我真想狠狠地给他一拳!
但是我虽然未曾打他,脸上的神情,也决计不会好看到甚么地方去,我一转身,就向外走去。
当我来到了街道上的时候,街道上静得一个人也没有,晚风吹来,我感到了一丝寒意。
来到了车边,停了片刻,我将整件事的经过,又仔细地想了一遍,当我想到博新说,要我到脑科医生处好好地去检查一下时,我也不禁苦笑了起来。
我想,博新的话,或者是有道理的,因为我所遇到的一切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根本没有任何的假设可以解释这一切事。
那么,这是不是真有可能,我将自己的幻想当怍了事实?也就是说,我是不是真已有了脑神经分裂的症状呢?
想到了这里,我更感到了一股寒意,身子也不由自主,发了一下颤,我钻进了车中,驶著车缓缓回家去。
第二天上午,我就来到了一个著名的脑科医生那里,去作详细检查。那位脑科医生在听了我的叙述之后,也认为我的症状,十分严重,他又打电话叫了两个神经病科的专家来。
两个专家,对我做了种种的检查、测听,在那三小时之中,我简直被他们弄得头昏脑胀。
但是三小时下来,那三位专家又会商了十几分钟,他们的结论却是:我一切都正常。
我一切都正常,那就是说,我不会将我自己的幻想,当作事实,也就是说,我所遭遇到的那一切稀奇古怪的事,全是真的。
当我听到了三位专家的结论之后,我著实有啼笑皆非的感觉,因为我宁愿那是我脑神经分裂,也比有著那一连串无可解释的怪事藏在心中好得多。
离开了医务所之后,既已肯定我的一切正常,那么,这一切怪事,毛病自然出在酒博新身上。于是我有了一个新的决定,我的新决定是,我要监视、跟踪博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