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妻不可追-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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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迟疑了下,终还是落到我的肩上握紧:“你身子又不好,倘若遇到个什么……”
我心一软,热乎乎的感觉涌动在胸怀里,啊咧咧拍了拍他的手背:“你莫担心,莫担心。自打我出生懂事以来,就是个扯皮撒泼的混货,命大的紧。”
见他面色一瞬古怪起来,我心里七弯八道地转了几转,自觉既然已经丢了脸,不妨就丢个干净:“这架嘛,打得多了这身皮自然就锻炼得厚了些。”转念一想,那心里积压已久的种种猜疑终还是按捺不住,我脱口而出:“书生,我不是个人,我觉得你好像也不是个人啊!”
……
小狐狸头一栽,磕到了铜汤婆上,颇有些以头抢地的悲壮情怀。
再小心翼翼抬头看容竹的神色,却见他眼尾含笑瞧着我。这反应好像不太对啊,一般来说,不论他是何种身份,听我这样直白而坦率地阐述事实也好歹吃吃惊,出出神啊。
他这样淡定,我不能淡定了。我好歹还是忐忑着说了这话,他这样让我觉得很不平衡,非常不平衡!于是我准备再接再厉地告诉他,我还是个辈分极高,有权有势,被休过的……神仙。
算了,古人说要扬长避短,休离什么的就让它成为天边的一朵浮云吧。
窗外狂风骤起,沙沙雪声一波连绵过一波,越来越大。地面的寒气顺着裙角爬了上来,呼出的气凝成了冷雾。我呵了口气在掌心,跺了跺脚,怎么突然那么冷了?
本来还有话要说的容竹噤住了声,飞快地抬眼向外看了一眼,面色有些凝重道:“时间不早,阿罗我们得动身了。有什么话,路上再说不迟。”
当夜,我们登上了容竹早已准备好在村头的牛车。
瞅着那两头呆头呆脑,互相抵着角的壮实青牛,我道:“我说,容竹你真是好品味……”
容竹在青牛尖滑的角上拍了下,和和气气笑道:“小生无多银钱,唯有两头青牛傍身,还望阿罗不要嫌弃。”
说老实话,我真的很嫌弃青牛。每次我到太清宫去偷丹药,那头似和我结了八辈子仇的青牛恨不得用角把我给捅出个窟窿。偏偏它深得老君老头的宠爱,生怕它受了丝毫委屈。上次我将它用鞭子抽了一顿,差点就没给老君丢进了丹炉里了。
牛车一路哒哒而行,车外寂然无声,唯有呼呼风声滑过,萧然冷寒。
“我们要去哪里?沈红衣呢?”疑问太多,待到嘴边出来却是这样一句。好不容易有了一席之地,还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就又要奔波。这样的飘摇、摸不清前路之感,让人多少有点疲倦。
“委羽山。”容竹将包袱放下,闭目静了静神,接而慢悠悠道:“小生的家乡,驰名九州的神仙洞府,修仙之地。”
他启目笑望过来:“也是阿罗那味药材所在之地。此番之行,便是为了阿罗取药。”
神仙洞府……对我来说,真是个天大的福音。我怎生就忘了,凡人也是有修习仙术之地的。传闻凡间曾有三十六天七十二洞府,随着时光变迁,加之世人利欲之心逐日膨胀,那些仙地的灵气也逐渐消耗殆尽。况且天界之上,自下界飞升之人少之又少,且又多为地仙。久不接触,倒是不知凡间还剩着灵地道场。
“这么说来,你难道也是?”这么说来,倒是可以解释书生与沈红衣平日的作为。倘若他仅为一名寻常书生,那有些表现实在是让人费解。我眼风不住地往他青袍绞云边的袖子瞟啊瞟,我很是好奇那里面还能掏出些什么来。
况且沈红衣一手将我从千年龙息之下救活了过来,虽然手艺不怎么地道让我和活死人一样躺了两年,但终归不是凡间一般郎中可以做到的。
他若察我心中所想,松缓了些身子往车壁靠着,稍作赧颜道:“小生陋才,天禀不佳,委羽山并未收我。只是祖辈有修习道法之人,故而对灵通之事有稍许了解罢了。刚刚也是心中不安,觉阿罗似有不妥便赶了去。终究还是招惹来了是非,不若趁早离去。”
这样子,我挠了挠头抱歉道:“方才的话有疏漏,你是人你是人。”
……
在书生和留欢同时僵如木块时,我不甚在意地侧侧目,一点红光透过窗跃入眼里。不知心中为何一惊,便要推开窗看去。
才起半扇,容竹的青衣袖拂过我肩头按住我的手,轻柔又坚定地扣下了窗:“夜寒风大,勿着凉。”
“可是那处似有火光。”我皱眉道。若是没看错,便是山脚村落那里。
“既已入夜,村中自然会有灯火,无须惊奇。”他温言道:“路途尚远,阿罗还是早些休息,也便明日赶路。”
书生的话带着奇特的安稳人心的力量,不说则已,一说我是觉得眼皮有些沉了,身子也乏了起来。是啊,路途还远……
困意仿佛无穷尽的大雾弥漫开来,委羽山,这名字是不是在哪里听过呢?
第二十三章 龙公子抢民女
幽暗的破败殿宇内,残烛半塌,垂在神像两侧的幡帷杂乱委顿在地上,污浊得已辨不清颜色。
“你是在历天劫?”
“……”
“喂,你饿不饿?我这里还有啃剩的馒头,你要不要?”
“……”
“我也好歹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居然理都不理我?我看我还是把你丢出去喂给外面那条老蛇得了。”
“蛇?”清清冷冷的声音从面前满襟血污的人口里发出,乌黑抹漆的殿内他脸上的神情并不清晰,只听出他怒极而笑的语气:“一个好歹也算修行了近万年的神女竟连上古神龙烛龙都认不出。若不是你……”
他气极却是无奈了:“若不是你将将死抱住我不放,又怎会给了他们喘息之机,反倒将你我逼到这等绝境。”
“……”这回轮到我哑口无言,只是深感自尊受到重创。若是依我平日的脾气定是要与他夺个口舌之利,争取让他加倍受创以弥补我尚算稚嫩的心灵。可是,我回头瞧了瞧那摇摇欲倾的角门和忽明忽暗的结界,还有门外游走不定、虎视眈眈的烛龙。算了,本神女能屈能伸,我还不想成为一条龙的晚膳。
况且,我心虚地绞着衣裳边。刚才确实是我闭眼死缠着他不放,拖累了他。
可谁知道这看起来宝相庄严的神殿内居然还窝藏着条饥渴又暴躁的上古神龙?真没想到啊,我西荒居然还有这等神物存在。啧啧,以现下的行情,但凡沾了上古两字的东西,身价那都是噌噌地往上涨啊。到时候叫阿爹将它圈起来,只是供人围观,恐就要赚不少银子。等它年老色衰,再将它剥剥皮,抽抽筋,当真是盈利无穷。
“不过,还是要谢一谢你这救命之恩的。”他将那“救命之恩”四字念得又轻又慢,本才有些得意的我立时又缩成了自怨自艾的一团。
“你可是与外面那人认识?”他紧绷的俊容略有松弛,眉间攒了丝倦态,想是刚才仙力消耗过多。
对比了一下他和敌方的身形数量,觉得他的仙术还是甚为高昌的,至少是要比我这不成器地不知高到哪里。
听他发问,我立刻迫不及待与外面披着斗篷不知真身的那只划清界限:“万万是不认……不……”
不对,我好像是见过他的。
——“你叫什么名字?”
“武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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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霍然惊起身来,恍然喊道:“我认识他。”
语罢,才见一人一狐无声相望。小白狐狸正牙口锋利地咬在书生探来的手上,倒吊着晃晃悠悠,本来瞪着书生凌厉的眼神转过来时已是木然。
我抓了抓头发,迷茫问:“我认识谁?”往下看去,见着他两剑拔弩张之势,我默默将小狐狸从他手上拽了下来。小狐狸扭动不停,依旧想要向前扑。我讪讪对书生解释道:“我想它是饿坏了。没问题的,我这狐狸健康有保证,咬一口不会得病的。”
说完,我犹疑了下,低头对留欢道:“你应该没啥间歇性的癫痫啊、癫狂啊、癫疯病吧?”
……
留欢理所当然地不理睬我,狠狠瞪了一眼书生后又用眼刀子剜了一遍我,眼不见为净地用三条胖乎乎的尾巴将自己包裹住。大概我那番话伤害了作为一只九尾幼狐的傲娇心思,小孩子嘛,是要哄着的。
从我切身经历来说,每每与岁崇闹别扭后,他并不会费多少唇舌与我论说,但到了第二天我的眼皮子底下总是会出现一些甚为精巧与心喜的小玩意儿。我也就马马虎虎,大度地抱抱他,表示不计前嫌了。
这是我几万年来做的第二个梦,再回味时它却若指缝里流沙飞速逝去,仅剩只言片语的几幅画面残存。隐在黑暗中的荒芜神殿,双目如烈日的庞大神龙,还有身影如浸水墨画一样模糊的男子……若说第一场梦是诡异、痛心,这一场则充满着无言的淡淡怅惘。
我扒开置气坑头的小狐狸,往它尖嘴里硬塞了块油饼。它不情不愿地动了动嘴,别扭了下还是乖乖趴在我怀里碎碎地啃着,落了我一袖子的饼渣。
“又做梦了?”容竹拉下袖子随意搭住那一排扎眼的鲜红牙印,看来小狐狸这一口是半点不掺水的。
我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咳了咳眼光四下打着转,语焉不详地含糊道:“嗯,好像是的。这,是到哪里了?”
虽未抬头,但也能察觉他的眼神是移也不移地钉在我身上,那里面的意味我不想琢磨,满脑子里都是梦中似真似假的人事。都怪阿爹当年捉来的那只梦馍做事不地道,这吞去的当真全是噩梦吗?还是说,那年在西荒闯入神殿后真遇到这梦里的那些人?
好在容竹很快收回了凝视的目光,点着桌子算了算从容道:“应是再过不久就要到镜州五煦城了。”
从他口里,我才得知,村落本就处在北方,与极北之地的委羽山相去不远。镜州五煦城就是在委羽山脚之下的一座边境大城。
三日之后,马车行驶到了这座边境大城的城门之内。容竹掀起帘子,扶我下车。我一抬头,苍白空旷的天幕之下,五煦城高耸古旧的城墙背后,一座巍峨尖峰隐没在盘绕的云雾之中。
就在我蹦跶下车时,一句话自身后悠悠传来:“无论阿罗是不是人,阿罗对我而言也只是阿罗而已。”
往怀里托了托留欢的手顿了顿,北风卷着如沙砾的雪擦我的发髻,我笑了笑:“走吧。”
因是极北之地,整座城池都覆着厚厚得犹如糖霜一样的积雪。临街的飞檐翘阁鳞次栉比,虽是边城,但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食馆、茶馆、赌坊、簪铺,哦呀,还有美人妙极的秦楼楚馆。
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偶还得见一两个着蓝袍、负长剑,足下章法有度之人。看其他纷纷让道之人的形容,似对他们很是敬重。
容竹一直缓步随在四处张望的我身后,见我不住地看那些蓝裳人便在后道:“他们就是委羽山的弟子。”
我“哦”了一声,随手拾起身边摊上的一柄骨扇一开一合,指着酒楼脚下肆无忌惮地横躺着晒太阳的乞丐们问道:“老人家啊,你们这里酒家都不驱赶这些乞者的吗?”
犹记得当初溜达到凡间时的情景。那还是一个初生王朝,紫微星高悬,正是鼎盛之时。我所降之地亦是一处繁华古城,不时能见所谓的王孙侯爵出行,声势浩大,必是要清道平民回避的。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路过一酒家时,酒家小二正执着扫帚着实凶狠地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