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妙雨夜-第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此刻我离她那样近,并且一直感到她在平静地微笑。我敢说我们这样谈到天亮,哪怕谈
遍天底下的一切,结论都会一致。这真是太奇怪了,可又是真实的,是完全感觉得到的。
我这样想着时,她又往前走去了。我稍后一点走着,这样就看到了她在微风中活动着的
有些鬈曲的长发和小肩膀。肩膀上有两条带子。她穿了背带裙子。我觉得这裙子是蓝色的。
这时候,一股特别的、从未闻过的香味涌过来,它不同于榕花树的气味,也不是新鲜的麦草
温吞吞的清香——我相信这是从她的长发中飘散出来的。她用手撩一下头发,向我转过脸
来。我与她并肩走在洒满雨丝的田野上。
我们不知走了多久、多远。我相信很大很大一片泥土上都有了我们的脚印。在迈过那条
干涸的水沟时,她歪了一下,我赶忙去扶她。她的身体那么轻盈,只借了我的一点力就跨上
了沟岸。我们都想在铺满麦草的沟边坐一会儿。这时候我们又谈了无数事情,星星、月亮、
铅笔,还有小刀。她问我最喜欢什么季节。我告诉她:秋天。
“树叶哗哗落了,你还喜欢吗?”
我赶忙解释:“不,我指树叶最茂盛、最绿的时候,这时候有多少果子……我最不喜欢
秋冬交界的那一段日子。”
她不做声。
“不对吗?”
她声音颤颤地说:“对。太对了!我就这样想……我们想的多一样啊!……”
她还告诉我她喜欢清早跑到果园去玩,喜欢额头上有一块白色的花斑的牛和刚刚发胖的
小猪,喜欢不刮胡子的老师,等等。一切都与我想的一样,但我没说。我已经不像一开始那
么惊讶了。我只希望这个雨夜无比漫长才好。
可也就在这时候,雨停了!
我们都知道如果不是有云层遮盖,天也许会微微放亮了呢。她站起来,向我伸出了手。
“再见!”我首先说。
她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走了。
地上的麦茬不断将水珠溅起来。我一路听着脚踏麦茬发出的“吱吱”声,往回走去。这
会儿的空气已经像早晨的了,尽管天还是那么黑。就像刚刚出来时一样,我大口地呼吸着。
屋子的门虚掩着。我小心地进去,先用枕巾擦擦头发,然后躺在了床上。我相信爸爸妈
妈什么也没有发现。我想朝霞和睡意很快就会一起降临,让我趁这之前的一点宝贵时间好好
地想想这个夜晚吧!
只是一会儿,我就接连打起了哈欠。我记得最后想到的是:妈妈,可不要喊醒我,不要
打断你儿子甜甜的梦。
这是7月里的最后一天了。夜里照例十分闷热。这座城市的七八月份永远让人诅咒。我
要在这个白天乘长途汽车出差,晚上想着那拥挤的车厢就格外沮丧。早晨,当我背着旅行包
走下楼梯、踏上街道时,第一个感觉就是十分清凉。再看看四周,人也很少。我觉得这一天
似乎还不像想象的那么糟。
乘市内交通车到了车站,然后顺利地上了一辆待发的长途车。这辆车出奇的空,再有5
分钟就要开车了,可乘客刚刚坐满一半位子。今天的车显然不会再拥挤了,我心里立刻高兴
起来。
马上就要开车了,最后上来的是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领了一个四岁多一点的小男
孩。她上车后四下看了看,微笑着在我的邻座坐下。那是一个空着的双人长椅,她放下棕色
小皮包,让孩子坐好,然后自己坐下来。她与我隔了一条半米宽的通道。
汽车很快地穿越了市区,在郊外的田野上奔驰。清新的风从车窗吹进来,一下子拂去了
那座城市带给我们的全部烦恼。公路两旁的麦子刚刚收割,新长起来的玉米苗儿和麦茬一同
呆在田垄里。远远的地方,一头牛、一只羊,还有笔直傲立的树木。由于不久前刚下过一场
雨,略微泛湿的土皮上又长出一层茸茸绿草,这时候早晨的薄雾还没有散尽,远方的村落迷
迷离离。原野上有人在呼喊,那喊声好像隔在了一架山的后面。汽车在平坦的路上轻松行
驶,早晨的风越来越凉爽。我慢慢知道这会是一次愉快的旅行。
邻座的女同志不断地伸出手,向她的孩子指点着外面的景物。她说:“那是马车,那是
狗……看到了吧?一只蜻蜓!”
当一轮鲜亮动人的太阳出来时,正好她一转脸看到了,就对孩子喊了一声。孩子久久地
伏在了窗上。她似乎意识到刚才喊那声太响了,这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车厢内充满了朝霞的颜色。
她的一只手搭在小男孩的肩上,温和沉静地坐着。那个小男孩长得很神气,老要不安分
地站起来。他的黑黑的眼睛不断地看着车里的人,把所有的人都看遍了。他的目光更多地落
在我身上,那双小男子汉的眼睛流露着一丝得意和顽皮。
他一边用眼瞟着我,一边小声在妈妈的耳边上说了一句什么。
妈妈咬着嘴唇笑了。那句话显然是关于我的。
任何人只需一眼就可以看出小男孩是她的孩子。她的眼睛也是那么大、那么亮。她的脸
庞有些红,像是有一丝永远也褪不掉的羞涩。那脸庞还给人一种火烫的、青春勃勃的感觉。
她已经有一小点胖了,但这反而使她更温柔、更像个母亲了。她坐在那儿,显得那么洁净,
就像我们所拥有的这个早晨一样。她穿了雪白的上衣,一条棕黄色的、做工极其讲究的裙
子;一道小小的暗绿色硬塑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合了,腰身和臀部显现出柔和的曲线。她的另
一只手常要去抚摸车座扶手,那只手很小,指甲盖像小孩子的一样光亮;手指根上,有劳动
留下的茧“叔叔……”小男孩又在她耳边说我了,但听不清在说什么。
她不好意思地转过脸来,说:“你看他多调皮。”
她的声音低低的,显然不希望更多的人听见。
我说:“他很让人喜欢。我的孩子也这样闹。有时向客人做鬼脸。”
“你的孩子多大了?”
“和他差不多。”
“男孩吗?”
“男孩。”
她的手从孩子的身上拿下来,身子向我这边侧了侧。这时小男孩索性伏到她的后背上,
一双眼睛专注地看着我。我差不多被小家伙盯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她握住孩子的一只手,对
我说:“独生子女都这样。他们什么都不怕……将来走向社会呢,也什么都不怕吗?”
我笑了。我想象不出由下一代人主持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了。一个个洒脱干练的、什么也
不怕的小伙子从各自的门口走出来,走上街头,不是也挺来劲的吗?我说:
“但愿他们都长成些好小伙子。”
她满意地看了看孩子,让他坐到位子上,然后又从皮包里取一个东西给他玩。她的身子
完全转过来。这样谈话就方便多了。她望了望窗外,看着一棵棵闪过的树木,说:“今天坐
车算是舒服的。这些天给热坏了,老盼着出来,可又怕坐车。”
我点点头:“那些楼房挡住了风;还有柏油路,太阳晒一天,气味很难闻……”
“我一出来就高兴,你看,一眼可以望多远。我想人要老这样才好呢。”
“人就好比植物——它栽到盆里也能活,可让它长在田里不是更好吗?”
她抬头看看我,眉毛活动了一下,说:“瞧你比喻得多好!
真的是这样。我想你一定喜欢到野外去玩,是吧?”
“是的,我业余时间常常走得很远,到河上钓鱼……”
“钓过大鱼吗?”
“没有,它们最大像手掌这么大。”
她高兴地说:“那也好啊!我没有钓过鱼,不过那该多有意思。”
我告诉她在城市的西北方有一条小河,比较远,要坐市郊车或是骑自行车去。她叹息了
一声,说要会骑自行车就好了——她不会骑车。
我说:“那就坐车。我也不会骑车。”
她看了我有好几秒钟,说:“真的不会?”见我点头,又像是有点替我不好意思。但只
是一会儿,她又谅解地笑了。
小男孩没有声音,原来是瞌睡了,头歪在妈妈的背上。她给孩子正了正身于,把他手中
的东西取下来。汽车正驶在平坦的路面上,非常平稳。她继续和我谈话,声音还是低低的。
我们都谈到了这座城市近来的一些恼人的事情,谈到了新出的些电影和几本书,还谈到
了一些其他琐事。我知道了她是一个生活得十分认真的人。她说:
“当我工作中遇到不顺心的事,哪怕是很小的一件事,有时也让人很伤心——我会一下
子联想到好多别的事。难道不让人失望吗?我们本来是好心好意地走到这个世界上来了,可
是……”
她咬了咬嘴唇,没有说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好心好意”几个字使我心头一抖——
是啊,多少人在这样过生活……
还有必要历数那些不快的事情吗?我全都理解,全都明白。我看着她,没有说话。好像
我们相识很久了似的。
她好长时间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也没有做声。又停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望了望远处的
原野,说:
“有一次我的情绪简直坏透了。我想一个人到外面走一走才好。开始我想让爱人陪陪
我,后来还是自己来到了公园里。
那里没有什么人,我在草地上走了一会儿。后来——每一次往往都是这样——慢慢平静
下来,觉得好像也没有必要这么丧气……天很晚了,我尽快地走回家去,我想起爱人不会烧
菜……”
她说到这儿笑了笑。
我感到惊讶的是好像她在说我!是的,她平静地叙说的,好像就是我的情形。我也曾多
次用类似的方法去平整心中的皱褶……我看着她,没有做声。
她似乎已经意识到应该谈点更轻松的话题,这会儿想了想,说:“我这人喜欢一些小动
物。我们家总养点什么。现在有两只鸽子,其中一只是白的……”
我喊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我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想告诉她这真
是巧极了,我们家也有两只鸽子,并且也有一只白的!但我没有说,我不想说。
我看着她,又看看熟睡的、夹出一溜儿眼睫毛的美丽的男孩。她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样
子,可是没有什么皱纹。那张明朗的火热的脸庞会给一个家庭增添多少温馨。我想象着她穿
了这条漂亮的、有着塑料小拉链的裙子,在那儿操持家务的样子。我们都侧着身子坐着,彼
此离得很近,我差不多已经感受到她温暖的呼吸。
汽车飞速奔驰着。车窗的风大了一些,不断将绿色的窗帘扬起来。这是一段起伏的路
面,车子一会儿滑下一会儿跃起,像一条轻盈的游船。车上有不少乘客倦倦地闭上了眼睛。
司机的右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在一旁的几个旋钮上活动着。一阵音乐轻轻地、像微风那
样飘过来。这音乐先是纤细、轻松,渐渐又变得火一样热烈。
音乐盖过了马达的鸣唱。
我看到她的脸庞稍稍向一旁转了转,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有什么在跳荡。
音乐渐渐缓慢,正一丝一丝地走向深